阿土顯然還沒適應這個新名字,他後退一步,又怕抗拒的樣子傷了青黛的心,他繃緊表情,把饅頭往前伸,「嗯。」
帶有薄繭的纖長手指徑直掐住了他的下巴。
女人被胭脂塗得五彩繽紛的臉湊到阿土跟前,左右轉著腦袋瞧他臉上的傷。
阿土屏住呼吸,不敢吱聲。
氣場好強,莫名覺得會被罵。
青黛卻沒發作,眯眼看他心虛的神情,「你……要去參加金秋盟約?」
金秋盟約是由武林盟主牽頭舉辦的江湖盛會,美名其曰較量身手,實則正邪兩派來者不拒。
若正巧在擂台中對上有仇怨的,刻意下死手的人多得數不勝數。
因為參加金秋盟約的人默認簽下生死狀,一進入擂台,想要再出來,必須有一方非死即重傷。
在擂台內,不管使出什麼下作的手段,只要能贏就是勝者。
一開始,江湖中人唾棄這樣蠻橫的條件,可誰讓金秋盟約前三甲彩頭的誘惑太大,依然引得各界人士趨之若鶩。
上一屆的前三,有的擁有了一輩子享不盡的榮華富貴,有的竟是直接贏走了江湖失傳已久的至高武學秘籍孤本。
以連景聲的變態程度,這次擂台賽絕對殘忍又血腥。
若阿土進入擂台,他一無身份背景依仗,二在院內遭自己人厭惡,他面對的,只會是生死之戰。
阿土好似對自己現下的處境根本不在意,他乖乖站著任青黛揉搓,說道,「我沒受傷。」
那群人大概平日裡只鑽研怎麼欺負他了,身手幾年來也不見長。
無趣得很。
「饅頭,趁熱吃。」
他還在惦記這一口。
青黛惡狠狠咬下一口,「你倒是出息了。不聲不響跑去參加那個什麼玩意兒,我告訴你,你一死,我就馬上改嫁。」
「那個什麼阿冬啊,小賈啊,都是不錯的夫婿,可會疼人。」
兩人身後的若水坐不住了,她滿臉著急,生怕這根木頭真把娘子氣走,「阿芸……」
誰知這時,阿土眼神變了,唇邊的小虎牙若隱若現,他一步一步上前,逼得青黛步步後退。
最後咚的一聲,腰間的劍不知何時出了鞘,劍柄那頭杵在木門鏤空的紙窗上。
阿土低頭看青黛,呼吸平緩,混雜著劇烈的心跳,他小聲,「姐姐,這話我不愛聽。下次不許說了。」
毛子化身尖叫雞。
身後的若水停住腳步,詫異地看突然開竅的木頭。
少年情動果然熱烈又迅猛,無所顧忌地直進,像白日晴天裡梅子熟時的酸澀香氣,惹得人心怦然。
「哎呦。」若水蒙起眼,轉身向房內走去,「我當真老了,見不得小輩的恩愛。」
恩愛?
阿土鬆開手,出鞘的一截銀光滑落回劍鞘,想反駁,又被青黛的眼神堵了回去。
細彎柳眉下,色如春曉,雙眼清澈明淨,似有似無地引人沉醉。
屬於雲青黛的氣場流露,她故意激阿土,「你都不肯娶我,還不讓我嫁別人了?」
他弱弱辯解,「我沒有不讓你嫁給其他人。」
「那你剛才為什麼生氣?」
「我沒……」阿土吸氣,「我……我只是覺得我肯定不會死。你……你小看我,我才不高興。」
青黛抱臂,再惡狠狠啃了一口還舉在阿土另一隻手的饅頭,「哦!」
「是,那我換種說法。你不會死。但我遲早會嫁給別人。」
青黛有意步步緊逼。
阿土嘴唇動了兩下,說不出話。
他一氣之下……抬高了捧著饅頭的手。
青黛張開嘴,咬下的一口落了空,高冷地哼了一聲。
「姐姐。」
意料之外,憋紅了臉的阿土忽然開口。
「至少,今年不要嫁給別人。」
「好嗎?」
至少……在金秋盟約之後。
等他討到那個心愿。
等他……成為正常人。
青黛慢慢站直,別過臉。
就在阿土以為青黛拒絕了,她輕聲,「總歸遲了五年,也不怕再多等一年。」
「叮——任務達成進度55%」
阿土的臉上第一次浮現如此明顯的喜色。
青黛也是第一次知道,原來阿土真正開心的時候,是不會露出那兩顆小巧的虎牙的。
不再陰冷乖張,明明眼睛在笑卻並無情緒。
他會極力地抿住唇角,壓下內心歡愉,在頰邊陷下去兩個小窩,看起來像梨渦,卻又不是梨渦。
這時,那幾分缺失的少年意氣才重新鮮活過來。
只為青黛一人。
他雙手捧上被青黛咬了大半口的饅頭,殷切道,「吃。」
青黛揪起一小團,猝不及防地塞進阿土嘴裡。
指尖撞上他的唇齒,阿土眼皮一顫,若無其事地低頭繼續接受投餵。
有點涼,不過很好吃。
今日廚房做的是玉米饅頭。
比在山洞那次甜得多。
金秋盟約臨近,厄藏院上下全部如臨大敵,訓練的訓練,出任務的出任務。
唯獨這個院內魁首,在一堆白麵粉中冒頭,「咳咳咳咳!」
他發尾都染上了白生生的粉末,一眨眼,簌簌掉粉,「若水,好難。」
若水叉腰,一點也不慣著他,「知道阿芸愛吃,你還不學?怎麼做人家相公的?」
「我學。」阿土大力甩頭,才堪堪露出一張辨得人形的漂亮臉蛋,「姐姐去哪了?」
「好像是什麼落在房內了,她說去去就回。」
「哦。」阿土捏了捏臉邊的鈴鐺,發出輕微悶響。
這是他從小聽到大的鈴鐺聲,只要在整個陵山之內,他都能快速辨別鈴鐺在哪。
青黛帶著,他就能放心許多。
但人不在跟前,阿土心神不寧,洗了手跨出廚房,「我去找她。」
厄藏院後院。
青黛停在一間房門口,房內人的聲音還在繼續,「聽說你今天的任務是接一位大人物?」
「什麼大人物啊!就是個管家而已。我也不知道為什麼盟主要請他。看起來就是個懦弱好說話的軟蛋。」
「哪裡的管家?」
「還能誰家?」裡頭人猥瑣一笑,「盟主未婚妻家的唄。」
雲家管事李遊春。
他來陵山做什麼?
青黛悄無聲息地退開。
雲母還在明水縣,她或許要去會會這個……雲家叛徒。
走到半路,一道陌生的男聲傳來,聽起來溫和含笑,「我竟不知,厄藏院什麼時候多了個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