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藝規這一聲大吼耗盡了養元雞湯的藥力,強勁的虛弱感從兩腎傳來,他膝蓋一軟,連扶牆都扶不穩,身子歪歪斜斜地倒了下去。
梁德和孫尋橋連忙上前把他扶起,一個人架著胳膊,一個人抬著腳,小心翼翼地將木藝規放在地上躺平。
倒不是一個人抬不起來,主要是考慮到木藝規現在形神兩衰,氣運見底,踢個保溫杯都能把胯拉了,要是抬上不抬下,萬一他髖關節脫臼呢。
木藝規掙扎著想要繼續說話,可是力不從心,嗬嗬了好幾聲也沒能說出有意義的語句。
「規哥你等會兒,我給你打個點滴。」
梁德擠出兩團幻海玄氣,搓一搓做了個連著大號保溫湯桶的輸液器,然後將淺藍色的軟管經由木藝規的鼻腔插入胃內,給他整了根鼻飼管。
他把連著數百米軟管的保溫湯桶交給孫尋橋,道:
「師兄,你把這個湯桶帶到廚房裡再煲一鍋雞湯,溫度和流速我這邊來控制,先給規哥補一補,把他的精氣神吊住再說。」
「行,我給他多加點大棗和黑枸杞。」
孫尋橋抱著湯桶走了兩步,有又回過頭問道:
「老木他是男德不足引發的腎虛,能吊得住嗎?」
梁德再次確認了木藝規的男德等級,道:
「我問過雷霆純宗祭禮文化部了,以規哥現在的男德水平,不至於虛得連說話走路都困難。
「他是自暴自棄瞎搞胡搞,結果雪上加霜,把自己搞成這副樣子。
「我們先把規哥的精氣神恢復到當前男德允許的程度,和他好好商量商量,別再這麼下去了。」
孫尋橋面色一沉,道:
「你是說老木再這麼下去,雷霆崖印的戒色券也不一定能救得了他?」
梁德點點頭:「差不多。」
「我明白了,我去廚房盯著火候,外面就交給你了。」
孫尋橋抱著湯桶,施展出元神萬化的妙用,穿過牆壁飛遁離開。
梁德一直保持著對湯桶的靈覺感應,等到湯桶進入廚房,他立刻用天生神力築起一堵隔離牆,用力扯了扯手裡的軟管道:
「規哥,別裝了,我師兄走了,你有什麼想說的可以說了。
「無潤滑插胃管你都能忍住,有點厲害啊。」
木藝規被那根穿鼻入胃的軟管一攪,體內本就十分強烈的異物感再次升級,食道里好像鑽進了一條身穿狼牙套的巨蚯蚓,又痛又噁心。
他雙手緊抓上衣,腳背繃得筆直,適應了好一會兒才緩過來。
「孫狗的武者靈覺強得離譜,你這層內氣能攔得住嗎?」
梁德伸手拉他起來,道:
「特製的屏蔽結構,很厲害的。
「而且,規哥,實不相瞞,我的靈覺也不太正常。
「攔不攔得住我不知道,但是如果他在監聽,我一定會知道。
「繼續說吧,說說你的再起計劃,說說普通人的尊嚴和夢想,說說你特意把孫狗支開想和我說的事情。」
木藝規啐了一口,道:
「剛才被你氣得夠嗆,差點當著孫狗的面把該說不該說的都說了。
「戀愛了嘴還這麼臭,不怕被甩嗎?」
「規哥你這半死不活的樣子還聊什麼戀愛話題,男德達利特都沒你這麼慘,趕緊說正事吧。
「拖得太久了,我怕你直接死在這,我還得給你收屍。」
木藝規:「終於看出來了?可以啊阿德。」
梁德將眼睛裡用於偽裝的棕黑色虹膜分解吸收,露出一對金黃色的妖化豎瞳,道:
「僥倖而已,你這套傷勢恰到好處的蒙皮也做得太逼真了,要不是我眼睛夠尖,自己也玩過元神裂解,還真不一定能看出來。
「規哥,你和我可不一樣,這麼玩兒你會把自己玩死的。」
木藝規嘿嘿直笑,「阿德,你現在才知道我會死嗎?」
「我是不知道你這麼想死。」
梁德擰了擰眼球,將人生走馬燈中的一幅記憶畫面投到空中。
門診大廳的接待導引台後,嬌俏可人的小護士熟練地接待著每一位患者,導診分診又快又好,為患者提供了一流的導醫服務。
引導台後一共有三個護士,其餘兩人都比她年長,但卻是以她為主,那兩個護士偶爾向她請教專業問題,她開口便答,給出的答案清晰準確,讓人一聽就懂。
梁德指著記憶畫面中的小護士,道:
「要進環球精英體育中心醫學院的附屬醫院當護士,最次也得是讀護理學的本科學士,而且不能是讀四年制的理學學士,只能是讀五年制的醫學學士。
「規哥你說讓她看到人生的另一種可能性,當然不會是用非常手段讓她進去濫竽充數,而且她的專業能力看起來好像比那個主管護師還強,不像是新人。
「半路改行追逐人生的另一種可能哪有這麼容易,一個被家人嚴格控制的百萬粉絲級網紅,難道還有時間去攻讀護理學嗎?除非……」
「除非什麼?」
「除非是做夢。」
梁德關掉記憶畫面,道:
「可是規哥你才來彼岸423號世界沒多久,她又是個形神承受能力有限的普通人,就是天天做夢也修不完五年的護理學課程,更不要說上崗實習了。
「直到看穿你元神外面的蒙皮我才想明白,你是拿自己當唐三藏,把元神靈質切出來給她們當消耗品,讓她們可以加速做夢積累知識和經驗,然後去嘗試人生的另一種可能。
「再起計劃第一期偶像練習生一共有48人,每個人你都這麼去幫,規哥,你渾身是鐵又能打幾根釘?」
「都是要死的人了,就當是提前捐獻器官了,這有什麼關係。」
梁德的妖化獸瞳亮得宛如熔化後的黃金,木藝規武道元神上的缺口在他眼裡纖毫畢現。
「切口做得這麼漂亮,規哥你模擬一意靈鋒的時候借的是誰的相啊,薊馬還是徐珏子?」
「你這個問題問得就不專業。」
木藝規道:
「當然是徐珏子了,他好歹有過救活姬參的實績,薊馬……大家都只見過她殺人,有誰見過她救人的?
「阿德我告訴你,元神借相的時候一定要排除顏值的干擾,誰好使借誰,急起來了連你的相都照借不誤,這才是元神借相的正確使用方式。」
看著他這副混不吝的樣子,梁德席地而坐,無奈道:
「你都快死了,怎麼瞅著我比你還著急。」
「沒那麼快,給我根煙。」
木藝規伸手勾了兩下,從梁德手裡接過薄荷煙,道:
「我自己拿一意靈鋒動的手術,還能活多久我自己清楚。
「普通人的尊嚴和夢想就不用說了,這些東西阿德你不犯混的時候比我還懂,直接說最後一件事吧。
「我把孫狗支開,是想請你幫我個忙。
「我的武道元神切成這樣,就是配合界原展開,借相的成功率也不太高了,就是還能借相,最後一刀我自己也動不了手。
再起計劃第一期偶像練習生的檔案你也看過了,編號最後的那個姑娘……對,就是眼睛特別像我的那個,好看吧,就像是我妹妹一樣……沒沒,我自己沒有妹妹,只是覺得她像。
我這個妹妹高中畢業去外地旅遊被人販子拐了,剛從邊境寨子裡救出來的時候,一見到生人就嚇得在地上亂爬。
家裡人把她送到環球精英體育中心的醫院做了幾年治療,終於像個正常人了,可還是怕人,白天能忍住,一到晚上就做噩夢。
她想去公辦特教學校幫那些星孩……星孩就是罹患孤獨症的兒童,對,就是自閉症。
「星星的孩子,是說他們像宇宙深處的星星一樣,遙遠,孤寂,獨自閃爍,不被人理解。
「這個姑娘想去照顧他們,可是她連自己都照顧不了,也沒辦法考教師資格證,更別說通過特殊教育指導師認證了。
「她的人生,好像已經再沒有別的可能了。
「所以我呢,準備了一份禮物送給她。
「這一塊。」
木藝規夾著菸捲,用過濾嘴這頭在自己武道元神中間虛劃了一個五角星,道:
「我已經把所有的教程夢境都放在裡面了,有了我這塊元神靈質,她因為驚嚇過度導致的魂魄殘缺也能補全。
「阿德,我聽孫狗說,你已經能把武道元神拆開用了,一意靈鋒的元神妙用也勉強能使出來吧。
「明天我能再用一次界原展開,借了徐珏子的相,指導你做個武道元神靈質移植術問題不大。
「切完這一塊我估計下不了手術台,就請你把我這顆星星送給她吧。
「至於其它的……」
木藝規想了想道:
「我等會兒把我在妄想之銀的帳號密碼告訴你,轉來轉去的還要手續費,划不來。
「儲物袖扣留給孫狗,剩下的肉身送給精英中心醫學院的宣籬講師,這段時間她幫了我不少忙,就當是回禮了,還有……」
梁德打斷了聲音越來越小的木藝規,道:
「為什麼要找我做這台手術,找徐珏子或者趙指導其他的真傳弟子不行嗎,他們的一意靈鋒用得比我好多了。」
「他們不敢的,徐珏子也不敢。」
木藝規吐了口煙,道:
「誰敢動這一刀,孫尋橋以後一定會殺了他,不死不休。
「但是你不同,阿德,孫狗他不會殺你的,所以我想請你幫我來做。」
梁德熄滅了那對金黃若燃的妖化獸瞳,用正常的眼睛看著木藝規道:
「師兄他不會殺我,但是他會難過一輩子,界原行者的一輩子有多長,規哥你知道嗎?
「你怕我師兄難過,所以支開他和我說這件事。
「規哥,你讓我來動這一刀,我就不會難過嗎?」
木藝規啞然失笑,差點被煙霧嗆到。
「阿德,我跟你之間,咱們倆還沒到這一步吧。」
他伸出右掌,比了個很高的手勢。
「圖書館的風雪城池副本你沒殺我,所以薊馬用界原展開困住你和白鶴空那次,我送了林保龍過去救你,差不多算兩清了,也牽涉不到情分。
「你還記得我們幾個組的那個小群吧,群名叫什麼,『常用工具人』,誰也沒改群備註。
「雖然你是群主,對群里的每一個人來說,其他人或多或少都是常用工具人。
「所以你突然跟我說這個,我覺得有點好笑,阿德,咱們到這兒了嗎?」
他搖了搖舉起的手掌,對梁德道:
「還沒到吧。
「不說這個了,對了,我還沒和你說我卡里剩多少晶簇吧,我告訴你……」
梁德抓住木藝規舉起的右手,慢慢地壓到了他胸口的高度。
「不用到那兒,這麼高就夠了。
「我願意為了每個值得難過的人難過,你可以說我裝熟,說我自我感動也好,說這是幻覺也好。
「如果你死了,我一定會難過,因為你值得,因為,這就是我的浪漫。」
木藝規收起了臉上毫不在乎的笑,這種笑,不是給朋友看的。
「那你說我還能怎麼辦,我想要發揮餘熱有錯嗎?
「我懂的東西太多了,多到過剩了,我不能用我過剩的東西去為那些人生無望的人創造新的可能性嗎?」
他忽然深吸了一口氣,用手指在鼻飼管上敲了敲,道:
「聞著香了,孫狗手腳還挺快。
「阿德,你不肯幫我,那你說說看,我這個臨終方案有哪裡不好?」
「我覺得你這個臨終方案很好啊,木藝規,你知道這個方案好在哪兒嗎?
「它好就好在,我好你媽了個逼!」
孫尋橋暴怒的吼聲順著軟管傳到了木藝規身上,只聽轟隆一聲,灶台上盛滿大棗枸杞雞湯的湯桶被那個視美食如生命的男人扔了出來!
沉重的湯桶連續撞穿了好幾堵牆壁,帶著嗚嗚的風聲向木藝規砸去!
木藝規氣急敗壞:
「你不是說這層內氣是很厲害的特製屏蔽結構嗎!」
梁德點頭:
「是啊,可他是順著管子聽到的,和我的內氣屏障有什麼關係。」
「你不是說他如果監聽的話你一定會知道嗎!」
梁德繼續點頭:
「我是知道啊,我又沒說知道了就一定會告訴你。
「規哥,咱倆還沒到無話不說的那一步吧,關係沒到位,那你多問問吶。」
「你!」
木藝規話音未落,就看到孫尋橋攥著兩團劇烈翻滾的五色掌力,紅著眼睛走出湯桶撞破的牆洞,二話不說朝著他狂奔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