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達人知命

  梁德走到長廊里清了清嗓子,坐下來雲淡風輕地接起了電話。

  「餵?」

  「尊敬的梁德先生您好,我是莫氏重工,括弧,彼岸,括回來,有限公司獵鷸者項目……」

  「張工。」梁德往左一倒,有氣無力地靠在長廊柱子上。

  「梁先生您太客氣了,您叫我小張就好。」

  「張工,我是梁德,獵鷸者項目臨時總監梁德。」

  「啊……梁,梁總,不對,梁工,我是小張!」

  儘管在每天上班前就默念了好幾句「小張小張,絕不慌張」,張莫竹還是有點慌。

  越著急越容易出錯,她打電話前反覆背誦營銷條線提供的統一問候,反而沒太注意通知的對象是誰。

  我是搞技術的啊!為什麼要讓我來負責這些啊!搞技術的人不懂人情世故不行嗎!

  而且為什麼第一個就是梁工啊!

  梁工離開玄鐵鍛爐星好多天以後,她才醒悟到他為什麼會一直守在審總病床旁邊。

  我怎麼會這麼遲鈍,錯過了這麼重要的機會!

  一天天傻乎乎的,只知道和梁工匯報技術方面的事情,以後要怎麼吹審總的枕頭風啊!

  嗚……可是誰也沒和我說啊,我怎麼知道他們兩個是……

  梁德用後腦勺一下一下地敲著廊柱,道:

  「那個,莫竹啊,我也不叫你張工了,你就當我是個幾十年沒見的遠房表哥,說話客氣點就行了,不用太客氣。

  你打電話找我什麼事?」

  ……幾十年沒見的遠方表哥?

  張莫竹花了好幾秒鐘來接受這個莫名其妙的設定,。

  「表哥,獵鷸者發布會提前到空海時間明晚十點了,你能來嗎?」

  表哥也花了好幾秒鐘來接受這個迷迷糊糊的表妹。

  梁德一聽發布會時間,最先想到的是自己定的完美計劃。

  「怎麼就提到明天十點了,我給你們留的要求,是最早下周一開發布會吧?

  現在這個點兒,市場營銷那頭預熱還到位,莫竹,我不說公司的少賺多少,首日銷量一出來,你們今年的獎金少說得打個九折吧。

  這個時間誰定的?」

  面對前直接上級的提問,張莫竹下意識地第一時間回答:

  「表哥,這個時間是表……唔唔唔。」

  她話說一半立馬捂嘴。

  「表什麼?」

  張莫竹放下右手,道:

  「是審總定的,她說早幾天晚幾天都一樣,她相信獵鷸者的實力。」

  梁德閉目存神,他參與指定的獵鷸者項目營銷方案浮上心頭,武道元神的可視界面中,每一個人員的職責和能力,每一項工作的要求和節點都明明白白。

  幾秒後,梁德道:

  「那你們今天晚上不是得豁出老命去加班了,吃得消嗎?」

  「嗯……表哥你留下來的修仙咖啡和狼性套餐還有剩,我們努努力應該可以的,以前也有很多重要活動遇到突發狀況的,這沒什麼。」張莫竹小聲道。

  「沒什麼……新的發布會時間,除我以外你還通知了誰?」

  「通知工作應該是我一個人負責的……不對,有些次要人員是由行政戰偶負責通知……我先看看哈……表哥你等一下。」

  張莫竹在工作平板上連點幾下,打開了通知文檔的備註信息。

  她迅速讀完備註,又查閱了項目所屬行政戰偶的工作日誌,道:

  「表哥,審總定的通知順序是先通知外部的內部人員,從關係最近的開始,我還沒給通知你的任務打完成勾,所以行政戰偶也還沒啟動。

  你是第一個被通知的人,其它賓客都還沒收到消息。」

  「你暫時不要通知其他人,等我的消息。」

  張莫竹遲疑道:「表哥,可是審總她說下午兩點前要通知到所有人。」

  「來得及,你等我到了再說。」

  梁德看了眼左腕索愛雷達上的空海時間,對張莫竹道。

  「等你到了再……」張莫竹還想說些什麼,對面已經掛斷了電話。

  梁德收起手機,後腦勺靠在廊柱上,呆坐在東國古拳法歷史文化長廊上,望著對面畫框裡的模糊人像出神。

  我是第一個嗎……

  我不說,你也不說。

  你倒是比我乾脆,可是我見到你又能說些什麼呢。

  我能對你承諾什麼?

  他一下一下地用後腦勺磕著廊柱,晃動的目光在長廊對面的畫框裡亂劃,本就是潑墨寫意風格的畫中人愈發模糊,一道道闊達不羈的筆觸越空而來,落在了他的意識靈明中間。

  梁德恍然醒覺,發現自己已經站在足球場邊的雜貨店前,可是雜貨店還沒開門,售貨窗口前的土黃布簾尚未揭開。

  他鬼使神差地趴在布簾上拍了幾下,店裡有個人用木棍把布簾撐開,不耐煩道:

  「哎,老兄啊,九點鐘才開門,現在是八點四十五分,還有十五分鐘,你要什麼?」

  梁德正要講幾句爛話和他針鋒相對,卻發現自己的面具已經不知去到何處,開口便是與此刻最接近的心聲。

  「我是懦夫……」

  「看得出來,昨天晚上你就應該來的嘛。」

  店裡那個穿著白色跨欄的平頭阿伯從下面拿出一瓶精油,遞到梁德手裡。

  梁德接過來一看,只見玻璃瓶的標籤上寫著「恢復信心,扶搖直上,包你重振雄風」。

  「二十塊。」

  梁德摸遍全身,不好意思道:

  「老伯,我沒帶錢。」

  「沒錢就沒錢吧,你都說要違背祖宗的決定了,我能拿你怎麼辦呢。」

  鬍子拉碴的平頭阿伯撓了撓油膩的胳膊,道:

  「拿回去用吧,就當我送你的。」

  梁德拿起那瓶印度神油,望著瓶底道:

  「扶搖直上……上面是什麼樣子呢。

  我比原來厲害很多很多,但也還是這個鳥樣,再上去又有什麼用,上去對現在比我強的人繼續這副鳥樣嗎?」

  平頭阿伯對他道:

  「你覺得你不行,那你就是傻仔咯。

  一個傻仔的胡思亂想有什麼好在意的,先上去再說嘛,想開點嘍。」

  「老伯,話不是這麼說的,問題這麼多,我怎麼想開點?難道想怎麼想就怎麼想啊。」

  平頭阿伯點頭道:

  「當然啦,想怎麼想就怎麼想,這不就是夢想,做人如果沒沒想,那和鹹魚有什麼分別?

  而你也只是想想而已,沒搞過怎麼知道沒搞頭?

  你在怕什麼,豁達一點嘛,你想做鹹魚嗎?」

  「不是很想……」

  梁德想了又想,終於斬釘截鐵道:

  「我不想做鹹魚!」

  「VeryGood!就憑你這對充滿鬥志的眼神,我肯定你是有潛力的!

  再見啦,靚仔!」

  平頭阿伯從窗後伸出手,奪過梁德拿著的懦夫救星,隨手搖了兩下把它搖成一杯美式咖啡,不由分說地灌進他嘴裡。

  好苦!

  梁德猛然驚醒,只見長廊對面的畫框裡,一個身穿白色跨欄背心的平頭阿伯向他含笑揮手。

  「祖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