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德已經用海學部的巡洋螺號掃了一遍,半徑200公里的範圍里,不存在任何一個靈長類異性。
如果用溫〇安老師在《四大名捕之少年〇情》中的驚艷筆法來描述,那就是:
男。男。男。男。男。
男。男。鷹眼。男。男
男。男。男。男。男。
……
左右為男,男上加男。
雖然早就知道雷霆四友的迫害領域並不止於世間直男……但梁德還未曾設想過自己會參與這條道上的是是非非。
阿德,沉住氣!
索愛雷達還沒給出任何具體目標。
不同尋常的戀愛未必會局限在區區兩百公里內!
梁德鎮定心神,妖化鷹眼立刻穩定下來。
在武將抽刀發問後,那名白衣少年橫劍身前,修長的手指按上劍柄,用平靜的聲音回答道:
「青州,雲海門下,林淡。」
「原來是雲海神劍的高足,某與……」
武將臉上露出幾分笑意,臉上的神情柔和了很多,可話說一半,一股惡風突然從他手中斬出!
蕭寒葉腳下的草葉被吹得一伏,他往前一步,一記毫無花巧的直劈揮向少年胸腹要害。
這不是什麼玄奧繁複的高妙招數,只是最單純直接的一刀。
除開膛破肚取人性命外別無他求。
只此一刀,過後生死立分,刀鋒之上,沙場上的慘烈氣息森森逼人。
在斬出這一刀時,蕭寒葉感覺到所有下屬的目光都盯在自己背後,尤其是那個一手撫育自己長大的老人,想到此處,他的刀勢愈發凌厲。
利刃撕風,仿佛猛虎低嘯。
刀鋒雪亮如獠牙森白,若不出意外,下一刻便是鮮血怒激。
惡風疾卷,長刀揮過了少年所在的位置,那種曾經感受過千百次的手中長刀切入血肉砍斷筋骨的觸覺卻沒有如期而至,這一刀竟是斬空了。
這曾於千軍陣中斬將奪旗的一刀居然斬空了!
蕭寒葉心中駭然,而那少年不知何時已經欺近身前,並且幾乎是緊靠著自己的胸膛!
遲了,斬出的長刀已來不及收回。
他整個身體還處在向前出招的狀態里不聽使喚,這一刻太短暫,雖然意識已經覺悟但身體根本反應不了,肌肉筋骨僵硬凝固仿佛被冰封了一般。
白衣少年矮身拔劍!
寒光凜凜的劍尖卻不是刺向蕭寒葉。
他的劍從左腋下穿出斜指向上,只聽見叮的一聲,火星四濺,這一劍竟是不差分毫地抵住了蕭寒葉斬出的刀鋒。
劍尖順刀鋒一路向上,發出令人牙酸的摩擦聲。
數十道柔韌的勁力從劍尖發出沾住了刀鋒向上扯去,那勁力並不強大,卻像雲海霧氣般變幻無窮,不停地向著各個方向拉扯刀身。
蕭寒葉只覺得虎口處的酸麻一陣一陣傳來。
劍尖快要滑到刀鋒盡頭,那些柔韌勁力猛然合為一股。
少年左肘平移壓住劍身,右手握住劍柄往上一撬,將刀從蕭寒葉手中硬生生甩了出去!
刀脫手,劍回鞘。
「你是九品……」
蕭寒葉口中乾澀,低聲說出了這一句。
自拔劍到敗敵,少年始終神色淡然,似乎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蕭寒葉失刀的右手顫抖著。
能輕描淡寫避過自己這一刀,又近乎玩耍般奪下自己掌中兵刃,除開九品再無可能。
天下武夫共分九品,九品最上,一品最次。
他而立之年晉入八品中已經是一流資質。
眼前這少年只怕還沒有二十歲……
一入九品,便非凡俗,八品九品雖然只隔一層,卻是天差地別。
自太祖公孫錦立國以來八百餘年,從沒有九品以下的武夫戰勝九品的例子。
就算是毫髮無損時,對方要解決自己這些人也並非難事,何況自己率領的已是一支殘軍。
贏不了,絕對贏不了。
身處禁中多年,見識過真正的高手,沒有人比蕭寒葉更清楚一名九品強者的可怕。
必敗無疑。
想到這裡,蕭寒葉忽然展顏一笑,他剛剛才敗於人手,卻不知怎地笑了出來。
「把這盒子給你,我們就能走麼。」
「蕭將軍是忠烈之後,林淡不敢為難。
放下銅盒,絕不糾纏。」
「多謝。」
「嗯,啊?」
聽到這句多謝,少年有點不知所措,手在衣襟上擦來擦去。
「多謝你給了我一個必敗的理由,一個無論怎樣都無法取勝的理由。」
蕭寒葉說出這句話時,眸中透出輕鬆卻又決絕的矛盾色彩來。
「阿伯,我們走吧,回家去。」
他轉身對將旗下挺立的老者說道,後者難以置信地睜大了雙眼,白須白髮在風中四散飛舞。
「永晝不暮,死戰不退!」
被蕭寒葉喚作阿伯的老軍拿起白色將旗在地上用力一頓。
「將主,你忘了老將軍麼!」
老軍大聲呵斥道:
「我等都不是貪生怕死之輩,今日便是盡數死在這裡也不能墮了永晝旗的威名。
為國盡忠,死有何憾!」
老軍身後的傷殘兵士雖不說話,卻也都帶著堅毅不屈的神色。只要一聲令下,便可捨生忘死,前仆後繼。
那白色永晝旗在如血暮色中冰冷無言,蕭寒葉定定地望著這面代表著父輩榮耀的將旗,一時說不出話來。
半晌,暮色里凝視著素白將旗的武將突然拔出腰間的短刀,用力搠進了自己的下腹,勁力一催,血柱順著刀上的血槽激射而出,將那白旗染得如同殘陽顏色一般。
有時下定了決心的男人,用刀說話更加坦率明白。
無論那把刀是砍向別人還是砍向自己。
「阿伯你看,這旗子不是和暮色一樣了麼……虎威將軍蕭流已經死了,我只是我,我是蕭寒葉,你從小看著長大的寒葉啊。
我想帶著大傢伙回家去,不要為了這不知所謂的東西白白死在這裡。
阿伯,你讓我任性一次……
我死之後,你們便散了吧……好好活下去,別管什麼忠……」
他說到這,面色慘白,身形一歪眼見是要倒下去。
「將主!」
老軍疾步上前將其扶住,老人抓著蕭寒葉的左腕,內力探入,心知他已無生理。
「阿伯,為我卸甲……」
蕭寒葉勉強著站起來,聲音微弱。
「是,將主。」
……
白衣少年依然抱劍站著。
那遲緩的車隊漸漸消失在暮色和大地相交的那一線里,他目力驚人,隱約看見一高一矮扶在一起的兩個人影慢慢向前走著。
銅盒在懷裡,林淡覺得懷裡似乎還多了什麼東西,卻說不清楚。
少年雖然身懷絕世武功,卻依舊只是個少年,還有許多不明白的事情,無法看全這世間之事。
就像他鞋面上多了一個賊頭賊腦的跳蚤小人,他也一無所知。
林淡將銅盒收進袖中,正要離去,卻聽見耳邊響起一個極為討厭的聲音。
「比我先到一步,姓林的小子,腳程挺快的嘛。」
林淡面前擦著鼻尖的玄裳少年語氣輕挑,彎腰拍打著從草地上一掠而至時沾在袍子下擺的草葉灰塵。
「是你這廝太慢了!」
林淡似乎對玄裳少年的到來毫不奇怪,腳尖輕點已是搶先一步飛掠了出去!
玄裳少年輕叫一聲也展開身法追了上去。
兩個少年急掠而過,在草地上劃出兩道明顯的凹痕。
這一追一逃,可謂是風馳電掣,連林淡鞋面上的跳蚤小人也有種坐過山車的感覺,飛動間不知驚了多少飛禽走獸,立時將這片草原攪得吵鬧起來。
兩人輕功不相上下,一時間也拉不開距離。
林淡見甩不掉身後的跟屁蟲,索性停了下來,拔劍蓄勢。
「哈哈,果然習劍之人還是用劍來解決問題比較快。
勝者得寶,敗者走。
姓林的小子,看招!」
玄裳少年身在半空之中,反手從腰間抽出一柄奇薄軟劍,化作一道黑色流光迎了過去。
兩劍相交,平分秋色,這語氣輕佻的玄裳少年竟也是一位九品高手。
一聲轟然巨響,土石崩塌,還有某種牲畜的悲鳴。
原來兩人一路奔馳已經來到一片小小綠洲,有一處土石壘就的低矮民居和一個不知道是豬圈還是羊圈。
兩人交手之下,勁氣四射,震塌了那不知是豬圈還是羊圈的一堵圍牆,說不得壓死了一兩頭牲口。
圍牆塌下,缺口露出一群驚慌失措的肥豬,下面的土石還壓著一隻不知死活的母豬,這確定是豬圈無疑了。
只聽見一聲怒吼,圍牆倒塌的煙塵未落,一個軍士模樣的大漢提劍從缺口裡沖了出來,二話不說砍向了左邊的林淡。
玄裳少年一愣,隨即收起軟劍,嬉皮笑臉站在一旁準備看戲。
這大漢多半是此間主人,看他的樣子多半是征西軍出來的逃兵,會一點粗淺劍術又蠻不講理,是那種最難打交道的賊丘八。
姓林的小子平日滿口仁義,講究什麼以德報怨,這次還是他自己理虧,卻看他怎生是好。
玄裳少年一向將林淡引為宿敵,眼見對方陷入泥潭,自然幸災樂禍。
他抱著胳膊看了會兒戲,漸漸驚奇,最後不由目瞪口呆。
被自己當做一生之敵的林淡,世間有數的九品高手,居然被這從豬圈裡衝出的粗野漢子完全壓制在下風,打得毫無還手之力。
「砍!砍!砍!砍!砍!」
那大漢高舉一把粗鐵條也似的重劍,每出劍必定大喊出聲,每一劍都逼得林淡手忙腳亂。
單論出劍的速度,兩人相差無幾,甚至那大漢還要比林淡慢了少許。
然而林淡每次都如同後知後覺,到大漢劍鋒臨頭才知匆忙招架,好比兩人合奏,而其中一人總是慢了一拍。
那大漢的劍法也甚是古怪,全是橫劈豎砍,好像手裡拿的不是劍而是刀一樣,讓旁觀的玄裳少年看的無比彆扭,胸口一陣煩悶。
和大漢交手的林淡更是憋屈,胸中空有無數精妙劍招卻一招也使不出來,只能如村夫般胡亂招架,哪裡有半點高手風範。
「我砍!」
大漢這句叫得尤為誇張大聲,大口張開,口水四濺。
林淡大驚失色連忙舉劍招架,等了半天卻不見劍來,只見眼前一個砂鍋大的拳頭迅速變大,左眼一疼,已被狠狠擊中,昏了過去。
大漢馬不停蹄,又奔向了一旁兀自驚訝的玄裳少年。
玄裳少年知道這人劍法古怪,不敢讓他施展開來。迅雷疾電般抽出軟劍,斜斜削下,薄薄地劍身發出奇異的嗡嗡聲。
這招看似平平無奇,卻是玄裳少年的得意之作。
軟劍輕薄,劍身在劈下的同時作著輕微地高速顫動,連斬帶割,如同來回拉動的鋸子一般,極為厲害。就算是劈金斬鐵,也能像撕裂錦帛一般勢如破竹一貫而下,所以起名叫做「裂帛」!
大漢好像不知其中利害,直接揮劍來擋,大開大合,把劍揮得嗚嗚作響。
玄裳少年暗暗一喜,心想你卻是著了我的道,劍鋒一觸,你那破劍必定斷為兩截。
卻不曾想大漢在兩劍快要相交之時一轉劍柄,用自己的劍脊對上了軟劍的劍脊。
須知那大漢拿在手裡的是把粗鐵條也似的重劍,而玄裳少年卻是把奇薄無比的軟劍,這一記變招頓時將玄裳少年的軟劍啪的一聲拍在了旁邊豬圈倒塌的半截圍牆上,死死壓住。
玄裳少年正在慌亂之時,一隻砂鍋大的拳頭已經封住了他的右眼,玄裳少年倒飛而出昏了過去,人事不知。
……
林淡與玄裳少年醒來時,發現自己頭上纏著一圈白布倒在豬圈中。
那白布分明是就地取材從林淡衣服上扯下來的。
兩人面前擺著一隻肥得出奇的黑色死豬,那大漢正一臉陰沉站在旁邊。
見兩人已經醒來,大漢開口道:
「我本不易動怒,你們兩個做下這等慘絕人寰之事,才不得以出手教訓你們。
黑婆娘本來就要生了,如今卻被你們活活壓死,連同腹中的十三隻小豬也是命喪黃泉,一屍十四命,實在是慘不忍睹!
我念你二人也是年少無知才釀成大錯,在此披麻戴孝七日,誠心悔過,我便放了你們。」
林淡又羞又怒,整張臉漲得通紅,只剩左眼一圈淤青黑黑的,道:
「閣下武功卓絕,足可躋身當世一流,又何必裝瘋賣傻欺負我們這些小輩。
你要這寶物拿去便是,折辱我等有甚意思!」
他說罷從懷中扔下銅盒,竟是不惜損耗真元催動輕功,飛也似地離開了,那右眼淤青的玄裳少年也是有樣學樣緊隨其後,還遠遠送過一句話:
「有生之年,必報此仇。」
豬圈裡就只剩下一頭霧水的大漢和那頭慘遭橫禍的死豬。
大漢憤憤道:「兩個九品初的小子就這麼囂張,將來一定討不到老婆。
老子武功蓋世又斯文守禮不也還是光棍一條!」
他隨手撿起地上的銅盒,看了看打不開又扔在豬圈裡,呸呸兩聲說白衣服的小子看著面善其實更不老實,給老子一個打不開的破盒子還說是寶物,將來討到老婆也要和人跑了云云,抓起那頭被壓死的黑婆娘罵罵咧咧地出了豬圈。
……
「如此說來,那龜茲國進貢的寶物落入了賀來棲之手。」
「此事有雲海劍聖的關門弟子林淡和六御宮少主簡青玄為證,再加上西域傳回的線報,應該屬實。」
「那賀來棲又是何人?」
「此人本是征西軍中從四品的武官。
去年九月,據說因為和養的豬日久生情,帶著大營里所有的生豬跑了。
前線精銳沒有肉吃,士氣大減,吃了瓦剌那邊好大一個虧。
天子震怒,著兵部和刑部緝拿此人,這人平時混吃混喝,居然有一身九品上的武學修為,前去抓捕的高手都是有去無回。
嘿嘿……沒想到這人一直就躲在西域養豬,真是天下妙人。
此人如此有趣,真是想他早些死了好為他作一篇傳。
沈老鬼你也是個妙人,不如也早些死了吧!」
「老夫養生有道,自問還能活上二十年,就不知道長孫老鬼你活不活得到那個時候來為老夫作傳了。
和豬日久生情,你連這等無稽之談也拿出來講,頭殼壞了麼。
……九品上的高手,這倒是有些麻煩。」
「豈止是有些麻煩,簡直是很麻煩,非常麻煩,特別麻煩!
公孫素那小子舉傾朝之力征西,要建萬古未有之武功。
軍中精銳盡在征西軍中,九品高手哪有不是身居高位,脫得身麼。
六部五寺的老東西和禁中那幾個閹人又不許輕易離京,你去哪裡找一個九品上的絕頂高手去幫你搶了那東西來,那東西真的那麼要緊?」
「太上皇聖體垂危,怕是過不了今年……當今天子至孝,當然要盡力一試。」
「皇帝老兒要盡孝,便教別人死爹死娘死兒子,嘖嘖,真是感天動地……我可是聽說護送那東西的虎威軍死傷十之八九,蕭寒葉和那點殘兵敗將也下落不明。
蕭流當年選的是太子公孫墨,你說公孫素那小子會不會是……」
「長孫老鬼,你身為太史令,不好好寫你的史書,盡打探這些陰私事情,也不怕有朝一日大禍臨頭麼!」
「沈老鬼你這太醫令又何曾濟世救人了!
老兒我作惡多端,若大禍臨頭必然是十族盡誅,你我自幼相交,逃得掉麼。
到時你我難兄難弟同上斷頭台,嗚呼哀哉,有趣有趣。」
太醫令沈樞問苦笑一聲,起身準備離去,卻被太史令長孫明忌叫住:
「你一臉苦瓜模樣定然是已經想到了哪個辦法卻又肉痛不舍,不如告訴我開心開心?」
「你可記得十年前渡海而來的那人?」
「你是說那個遣唐使高向理子?餵……喂喂!
你倒是說清楚再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