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霄對比了一下那個女高中生的相貌和昨晚收到的簡歷照片，確定了眼前人的身份。
他昨天看趙雨涵簡歷的時候，就忍不住將上面的照片裁剪下來加入私人圖庫以便反覆欣賞，今天見到真人的模樣更是十分滿意。
在這個因為閨密忘了給自己P掉頸紋就可以反目成仇的時代，已經很少有這種好單純好不做作、連可以隨便P的寸照都不P的女孩子了，實在是世界的瑰寶。
在攝影和後期技術尚不發達的年代，現實中人通常會比照片上的自己可愛個三四倍，現如今則往往會反過來。
因為自性神通「江山入畫」的特性，幾乎沒有人可以在秦霄面前用修過的照片裝模作樣。
即使是俗世間大師級平面設計師改過的人像照片，在他眼裡一樣充滿了明顯的破綻，像抹得太厚的脂粉一樣令人反感，這就使得他很難享受那些批量生產的人工之美。
所以秦霄對美化照片的行為十分不屑，但是為了在這個看臉看表面的世界更好地生存，他自己很多時候也不得不違心修圖，心中充滿了被迫同流合污的悲傷和無奈。
望著不施粉黛青春無敵的趙雨涵，秦霄心中如醉。
啊，果然還是這種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的美麗最能打動人心。
就是因為還存在著這樣的女孩子，我才不會被骯髒的現實世界所吞噬。
襄北分店的看板娘就決定是你了！
他低頭調了一下臉上的光影，讓皮膚顯得更有光澤，鼻樑顯得更挺，面部輪廓顯得更俊朗，眼眸顯得更深邃，然後微笑著走到了趙雨涵面前。
「你好，請問你是今天來面試的趙雨涵同學嗎？
我是映雪堂襄北分店的店長秦霄。」
「秦店長你好。「
趙雨涵大大方方地和秦霄打了招呼，目光在他打了柔光之後宛如古希臘英雄雕塑的臉上稍稍停留了一下。
「有個姐姐會陪我一起參加面試，她因為工作上的事情耽擱了一點時間，可能要過會兒才能到。」
「那你先進來等吧，現在才八點出頭，離我們約定的時間還有將近一個小時，你先到書店裡看看，熟悉熟悉環境。」
「好的，謝謝秦店長。」
「不用這麼客氣，你叫我秦霄哥哥就……」
「好的，謝謝秦叔叔。」
趙雨涵跟著臉上光芒一暗的秦霄走進了書店。
因為某位栗主祭的緣故，秦霄昨天已經把靠近書店門口的咖啡簡餐區收拾了出來，周圍用幾扇古色古香的工筆花鳥屏風和其他區域隔開，遮去了兩隻白嫖狗的身影和他們狂嚼零食的噪聲，也擋住了他們的視線，以免他們胡作非為干擾面試。
屏風上幾隻毛絨絨的北長尾山雀在枝頭跳來跳去，像極了滾動的雪糰子，讓趙雨涵的目光忍不住追著這些靈活的小東西看了好久。
「你先坐在這兒吧，我去給你倒杯茶來。」
「不用麻煩了……」
趙雨涵剛要客氣一下，就看見那位店長叔叔嘆了一口別有幽愁暗恨生的無聲長氣。
「不麻煩的，反正要煮茶，給你喝好過給那兩個……
你坐著吧，桌上的小零食都可以餵給那些屏風上的畫靈山雀，它們喜歡你的話，會從屏風裡飛出來和你玩的。
別去第三扇屏風，那兒有隻黑葉猴皮得很，會搶你的東西吃。」
……
俞佩環到書店的時候，趙雨涵頭上肩上已經落了三隻胖乎乎的雪糰子，她攤著手掌讓它們啄食一種珍珠似的白色堅果，掌心時不時被鳥喙撓到，有點痒痒的，想笑出來又怕被店長聽到顯得不夠文靜會影響接下來的面試，所以忍住沒笑。
「雨涵，不好意思，讓你等了這麼久。」
俞佩環把一個有點大的公文包放到桌上，公文包里好像裝著什麼硬物，磕在桌上發出了沉悶的聲音。
她拉開高背椅坐到了趙雨涵的旁邊，那三隻北長尾山雀好奇地抬起頭望了她一眼，各自銜起一枚白色堅果，撲棱著翅膀飛回了屏風中，雪糰子們躲在幾片用淡花青勾出細細葉脈的樹葉後面，悄悄地偷看著新來的客人。
把具有初等智慧的人工精靈放在普通裝飾里……
師秘書說這間映雪堂書店和總局零科有些關係，除了總局零科，地方上不能管也管不了它。
現在看來，這間書店不光是路子硬，本身的根底也不淺。
秦霄遠遠望見了俞佩環的臉龐，立刻給臉上換了一套光影組合，通過微調讓面部的線條增添了少許硬朗，與上一套裝扮相比，顯得更加成熟可靠，看起來年齡比俞佩環大一點點，又沒有大出太多。
他迅速連上儲物書籤的食品區，取出一些恆溫保鮮的私人藏品精心搭配了一番，左手托著一杯大吉嶺紅茶，熱氣中飄散著麝香葡萄味的醇厚茶香，這杯橘紅色的美人穿著一套考究的描金骨瓷杯碟，淡雅的草葉紋在她的裙擺上靜靜舒展。
食指戴著大號單身戒的右手則提著一個放滿了點心的下午茶三層架。
第一層是長條狀和小三角形的手拿三明治，奶油芝士煙燻三文魚餡和蛋黃醬水芹餡各半；第二層是熱度恰到好處的葡萄司康餅，旁邊用小碟子盛著塗抹用的凝脂奶油和草莓果醬；第三層是柑橘香草馬卡龍、杯裝三色巧克力慕斯和覆盆子水果塔，三者之間散落著幾個淺粉色的泡芙。
秦霄收著下巴走到俞佩環和趙雨涵桌旁，溫文爾雅地微笑著，他正要醞釀出一個富有磁性的男中音開場白，就聽見圖書區傳來了兩個狂風般的吸氣聲，兩個聲音一輕一重，此起彼伏，氣勢極為兇猛。
「老梁，你聞到了嗎。
那誰竟然還藏著這麼好的夏摘大吉嶺，結果就讓我們在這喝一般般的伯爵紅茶，他的良心不會痛嗎！」
「他的良心痛不痛我不知道，被區別對待的我現在痛徹心扉……等會兒我控住他你來搶東西，茶你隨便喝，第一層的咸點心你拿回家下酒，第二層的司康餅平分，第三層的甜點歸我。」
「第三層的卡仕達酒香泡芙我要一半……話說，不用給他留點兒嗎？」
「秦老師是書店的工作人員，在工作時間居然拿出這麼多好吃的和人喝下午茶，簡直是傷風敗俗。
弦哥，我們不辭辛苦地幫他吃掉，實際上是在幫助他維護映雪堂書店的良好形象，他一定會理解的。」
「唔……你說得很有道理！」
「你先別起身，等他放下手裡的東西我們再動手，免得東西灑了，浪費糧食。」
「了解，時刻準備著。」
「時刻準備著。」
這對在某些方面尤為合拍的搭檔有恃無恐，一直在用響亮清晰的聲音對話，明目張胆，毫不遮掩。
秦霄捏緊了手中的杯碟和三層架，如果不是還當著俞佩環和趙雨涵的面，他就要像多汁龍王一樣用口水瘋狂地噴吐眼前的茶點，讓它們遠離那兩個不速之客的虎口。
不能崩，我是映雪堂在415世界的臉面，我不能崩！
這一切都是雷霆崖的陰謀！
我的紳士范兒絕對不能崩！
秦霄繃住快要不堪重負的麵皮，從牙縫裡擠出了溫和平靜的男高音：
「圖書區的兩位客人，我這裡還有面試，面試結束後，我會為兩位再準備一份紅茶和甜點的。」
圖書區的猛烈吸氣聲停止了，但是高分貝的竊竊私語仍在繼續。
「老梁，你剛才有沒有聽到什麼奇怪的聲音？
光天化日，怎麼還有人在書店裡大聲喧譁，真沒素質！」
「好像是咖啡區那邊傳來的吧，弦哥你知道的，我今天早餐都沒吃就過來了，餓得頭暈眼花，耳朵也不太好使，沒聽清楚是什麼聲音。」
「哎，沒想到太平盛世，朗朗乾坤，竟然還有人餓著肚子讀書，這像話嗎？
我們放下自己手頭的工作來這裡給那誰撐場子，那誰還不領情，喊一下動一下，一點都不積極主動，為什麼他不懂得投桃報李的道理呢。
老梁，說到桃子，我就想到了二桃殺三士的故事，你說，給兩個人一份吃的，這是不是有陰謀，是不是想要挑撥離間，用甜點破壞我們之間牢不可破的友誼？」
「弦哥你說得不無道理，這個可能性非常之大，看來我們要小心了。」
陸學部優秀畢業生梁德點了點頭，接著道：
「說到桃子，我就想到了西遊記里的蟠桃會，你說當初玉帝和王母要是主動請齊天大聖去吃桃子，讓他多吃兩個，又怎麼會有後來的大鬧天宮呢？
真是得不償失，我們都是讀書人，一定要以史為鑑啊。」
你們兩個在那兒想個屁的桃子啊！
我還治不了你們了？！
「兩份！」
秦霄一聲大吼，震得臉上的美顏光影都在閃動，這一吼之後，圖書區終於徹底安靜了下來。
他穩穩地把紅茶和三層點心架放到桌上，收斂情緒，對神色不變的俞佩環和吃了一驚的趙雨涵道：
「我們開始面試吧。」
俞佩環報以一笑，道：
「秦店長，看來貴店的工作並不像你在招聘信息里說得那樣輕鬆，尤其是這個工作環境，嗯……我妹妹兼職打工的時薪也許我們可以再商量一下。」
……
圖書區，梁德坐在自製的藍色辦公轉椅上，背後靠著抱枕，手裡拿著一本平裝版的《你心裡的頭髮已經掉了》，對栗知弦道：
「在這說了這麼多，你不出去看看前任小俞？」
坐在地上的栗知弦用書擋著臉，伸出一條長腿蹬在梁德轉椅底下的中軸柱上，把他連人帶椅蹬出去好遠，梁先生耳邊風聲呼呼的，宛如一個辦公椅競速賽種子選手。
「我的人設是母胎單身美少女，別瞎扯什麼前任，熟歸熟，亂說話我一樣告你誹謗。」
梁德開著辦公椅滑了回來，道：
「我是說前任搭檔。
你們在魔法少女部隊的時候是同期吧，還一起做過教官，她轉文職以前你們都沒分開過。」
栗知弦從書旁邊露出一隻不爽的眼睛，道：
「你知道得還挺多的啊，老梁。」
一看她腳上的紅色低幫帆布鞋又在磨蹭著地板，梁德連忙開走轉椅，和栗知弦隔開一腿之長的安全距離，斷了臉上的電在51cm外解釋道：
「都是黃傳潮老哥和我說的，哎，他們這些中年男人啊，煙余飯後就喜歡八卦八卦小姑娘，成天說些有的沒的，油膩得很，我也是無意中聽到的，當時一隻手夾著煙，捂耳朵都來不及。
其實我本人作為一個寡言少語的正派直男，對黃老哥這樣的行為是非常不贊同的，下次有機會我一定要嚴肅地批評批評他。」
栗知弦把眼睛藏回書本後，隔著書本、書架和屏風，正對著俞佩環的方向。
「鬧鬧她就得了，我不想見她。」
「喜歡一個人就專門欺負一個人，你這樣有點像絲毫不值得認可的小學男生行為誒。」
梁德話音未落，就被一隻甩飛的紅色帆布鞋踢在轉椅上，人和轉椅在原地滴溜溜地轉成了陀螺似的殘影。
栗知弦閉上眼睛，把臉埋進了書里。
俞佩環在店門外的時候，她就聞到了那半瓶沒喝完的金快活龍舌蘭的氣味。
事到如今，你還想做什麼？
……
面試結束後，趙雨涵在秦霄的帶領下逛了一遍書店，見到了圖書區常駐的兩位「重要客人」。
因為一位客人一直在原地cosplay戰鬥陀螺，另一位又用書蓋著臉，所以其實她也沒能和他們真正地打上招呼。
秦霄低聲交待道：「平時不用理他們，尤其是那個男的，絕對不可能在我們店裡買書的，你就當他不存在。」
「好的，秦叔叔。」
「你還是叫我店長吧……」
教會趙雨涵使用收銀系統後，秦霄迫不及待地離開了襄北分店，踏上了穿越諸界推銷圖書的旅途。
映雪堂書店內各類設施都有智能指引，光是裝飾中的那些畫靈就可以完成絕大部分運營工作，他隨時能通過跨界監控了解店內情況，小趙姑娘人很聰明，性格也好，出不了什麼事情。
趙雨涵穿著書店制服和店員圍裙站在收銀台後，時不時地望向圖書區的方向。
店裡只剩下他們三個人了，空氣里瀰漫著一種奇異的安靜。
臨近中午，店門口忽然傳來了風鈴的響聲。
有顧客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