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關於責任

  栗知弦雙手的食指和大拇指拼成「取景框」,在虎口之間展開了一個由七個豎眼圖案構成的魔法陣。

  她用豎眼法陣錄下那枚菱形護符的全息影像和非凡之力的數據,小心翼翼地將護符放回抽屜里原來的位置。

  多傑花毛沒有鎖門,栗知弦像幽靈一樣閃出房間,合上門後,她近乎透明的身影疾速翻滾衝出校門,卻沒有帶起一絲風聲。

  她一路急行奔出將近六十公里,身影飄進了一處公路隧道的入口。

  栗知弦衝上隧道頂部,掌心的秘鑰法陣按在隧道照明燈上,隧道頂部一陣模糊閃爍,下一刻,她已經進入了川西邪災局設在此處的安全屋。

  俞佩環已經在安全屋裡等了一會兒,見栗知弦進來,她便在書桌上展開了親自確認後的大壩村非凡之力節點圖,直接開始了工作會議。

  「布赤本瑪家的非凡之力強度很普通,和大壩村大多數村民家裡的波動差不多,供奉的神佛也都是合規合法的常見類別,我沒有發現特殊的地方。

  丹巴多吉也在大壩村,或許不是巧合,這個人需要關注。」

  栗知弦攤開右掌,以法陣錄下的菱形護符浮現在空氣中,雖然只是個虛影,卻也散發著微弱的非凡之力波動。

  「這就是多傑花毛從布赤本瑪身上扯下來的東西。」

  俞佩環輕輕撥動栗知弦掌上的護符虛影,從各個角度仔細觀察了一遍,道:

  「是常見的藏地護符,從彩色護身線的纏繞方式來看,應該出自格魯派。

  我在布赤本瑪家聽到她姑姑說,想請安覺寺的上師到家裡賜福,安覺寺是格魯派的寺廟,這應該就是她家裡請來的護身符。」

  「咦。」

  俞佩環突然湊近空中那枚護符虛影,道:

  「這些五色護身線,是用人的頭髮做成的。」

  栗知弦也湊近虛影觀察,道:

  「是邪法嗎?」

  「護身線里的紙頁上寫的是六字真言,非凡之力的波動也沒問題,是用來驅邪護身的東西。

  我發給局裡確認一下。」

  俞佩環接過栗知弦手裡的護符虛影,將關鍵信息發回了襄北市邪災局鑑定科。

  過了一會兒,她抬起頭道:

  「沒有問題,就是普通的藏地護符,作用是驅邪避災。」

  栗知弦神色一肅,道:「那多傑花毛就是……」

  「不能下斷言。」俞佩環皺著好看的眉毛,道:「川西邪災局的同事對多傑花毛進行過深入調查,沒有發現任何問題。

  她是木雅鄉最早的一批公費師範生,當年拒絕了分配在市裡的工作回木雅鄉做老師,一呆就是幾十年。

  她沒有犯罪的動機,而且,如果她是兇手,她怎麼會那麼粗心大意,在這麼多人面前扯掉布赤本瑪的護符?」

  「不用想得那麼複雜。」

  栗知弦雙手插兜在安全屋裡來回踱了幾步,道:

  「情況很清楚了,要麼是多傑花毛有問題,要麼是布赤本瑪和她家裡的人有問題,現在多傑花毛的嫌疑較小,我們可以對布赤本瑪和她姑姑進行突擊審訊,這樣很快就能找到線索。」

  「是你想得太簡單了,要是事情這麼好辦,川西邪災局怎麼會一籌莫展。

  四個支教老師,六個學生,這十個失蹤的人現在生死不明,我們的第一任務是確認這十個人的生死,第一目標是把這十個人救出來。

  能在五省交界、多族聚居的地方保一方平安,川西邪災局沒你想像的那麼無能,他們全力排查不可能找不出兇手。

  可如果這十個人還活著,聲勢太張揚的行動就可能打草驚蛇,導致幕後兇手殺人滅跡。

  快過年了,川西邪災局不想出這麼大的事故,總局也不想出這麼大的事故,這才是上面秘密抽調我和你來川西跨省查案的原因。

  我們不能輕舉妄動,明天繼續按部就班調查,照原計劃行事。」

  俞佩環看起來心煩意亂,拿著鉛筆在那張非凡之力節點圖的空白處寫寫畫畫,半天也沒能列出個一二三來。

  栗知弦握住了她拿筆的手,道:

  「上面是為了什麼我不管,我來這裡的原因只有兩個,一個是救人,一個是除惡。

  如果不找出兇手,受害者只會越來越多。

  上面讓我們裝成支教大學生引蛇出洞,這個計劃看起來很穩妥,可萬一兇手就此收手呢,萬一兇手到其他地區去犯案呢?

  那十個失蹤人員的生死除了兇手誰能控制得了?那不是我們的責任,用最快的速度找出兇手繩之以法才是我們的責任。

  我不會幹等的。」

  「要是那十個人因為你死了,你擔不起這個責任!」

  俞佩環左手用力按住栗知弦的手背,但卻一直低著頭,沒有看向搭檔異常明亮的眼睛。

  栗知弦緩慢堅決地抽出手,道:

  「是你怕擔這個責,我不怕。

  我會用我的辦法以最快的速度把兇手找出來,如果那十個人因為我死了,我會親手替他們報仇。」

  「栗知弦,這次行動是以我為主!」

  「那你去告我的狀啊。」

  栗知弦轉身穿出隧道安全屋的牆壁,只留俞佩環一個人在桌前。

  ……

  大壩村。

  川西中級法院的法官丹巴多吉從借宿的老鄉家裡出來,走到了大壩村那座殘破的四角古碉旁邊。

  這座古碉樓看起來像一根梯形方柱,四條鋒利的稜線宛如刀刃,頂端聳立的四個尖角刺向黑夜,在壘石建築的沉穩厚重中透著一股銳氣。

  碉樓入口的門被鎖了,還貼了幾張驅魔紙馬。

  丹巴多吉挽起襯衫的袖子,兩手各結金剛拳,而後將左拳放在胸前豎起食指,右拳握住左手食指,結出大智拳印,即金剛界大日如來及一字金輪佛頂所結之印。

  他閉目誦念,身周似有若隱若現的香花墜地消失。

  「佛告阿難,其有比丘比丘尼,持四法熟思正心不隨心。外亦思善,中亦思善,心亦無所復貪樂,心不驚恐不復走……身心如幻,非我者亦非我所。」

  丹巴多吉邁出右腳踏在四角碉樓的底部,下一瞬,他的身影便出現在了那座三十多米高的古碉樓頂部。

  他望著布赤本瑪家的三層碉房和遠處一座黑黝黝的山丘,雙手合十,古銅色的臉上現出悲憫的神色。

  一滴濁淚從丹巴多吉的右眼中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