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青楓回來時面色已經恢復正常,他手裡端著整壺的冰鎮梨汁。
雖是秋高氣爽的天氣,但站在火爐邊還是有些熱的,林依婉看到冰鎮梨汁就像看到親人一般歡喜。
她將燒烤攤交給賢文照顧,自己直奔梨汁而去,而恒隆帝見她離開後,也終於捨得從火爐邊走開。
此時只有竇大夫一個人坐在搖椅區,他見林家人坐立不安的,早讓人去果林里摘梨子去了。
「喲,終於捨得挪身了。」
恒隆帝不理小叔叔的揶揄,反而問:「依婉受傷的疤,以後一直會這樣嗎?」
提起這個,竇大夫也直嘆氣:「那丫頭死心眼,當初就盯著左手的手掌折騰,這傷口幾次裂開,加上又在手心裡,自然比一般的地方更難養。
現在已經在用祛疤藥了,可以淡化一些,但想恢復如初是不可能的。」
不知想到什麼,他又補充道:「不過是兩邊手臂上的疤痕,精心養著的話,三五年之後應該就不太能看出來了。」
「她身上,總共有多少…多少條疤。」恒隆帝說這話時,聲音已經有些乾澀。
這個答案已經刻在竇大夫的腦海里,他根本不用思索:「現在應該有十二條了吧,我估計可能還要再加個兩三條。」
還要再加兩三條,也就是說依婉還得再放兩三次血。
十五條傷疤。
恒隆帝在心裡默默說,那就是十五碗血。
他的身體內,估計有大半的血都來自依婉吧。
最終他問:「剩下的傷疤,能不加了嗎?
即便是體內還有餘毒殘留,慢慢調養的話想來也是無甚大礙的。」
竇大夫看了看不遠處的人群便領著恆寧帝走遠。
直到看不見任何人,這才搖頭:「你的體內已經沒有殘毒了,剩下的這兩三碗血,也不是給你解毒的。」
這話完全出乎恒隆帝的意料,他心裡甚至生出些憤怒來:「既然朕體內的毒已經解了,為何還要放……還要那樣。」
他在竇大夫面前幾乎不以「朕」自稱,除了極少數情緒激動的時候。
往往這個時候,竇大夫的情緒也很不穩定,他們倆總是會吵架。
但這次竇大夫卻很冷靜,他看向恒隆帝時甚至帶著笑:「你中毒的那晚,我跟阿景說的話,你都聽見了吧?」
「這…你…」
「我隨便一猜而已。」竇大夫長嘆一口氣這才繼續道:「皇上,我了解你,正如你了解我那般。
我匆匆出宮,是害怕在你面前將這個秘密暴露。
可你出現在我面前,你心裡的秘密也藏不住了。」
他說這話時帶著些悲涼:「既然如此,咱們就打開天窗說亮話吧。
林丫頭最後的這兩三道疤痕,是為了增強你體內的抗毒性,此後你將不再害怕這世間的毒藥。
但我也希望,這最後的
疤痕,能為林丫頭換來自由。
她已經將她能給的都給你了,你不能再要求她再將這些東西給與你的子孫後代。」
恒隆帝聽得這話立馬怒目而視:「你……
我、我絕不會做那樣的事情。」
竇大夫還是笑:「身為魏建章你不會,但身為這大慶朝的皇帝呢?
對於魏建章來說,惠仁皇太后很重要,林丫頭也很重要。
但對於恒隆帝來說,什麼都比不過江山社稷。
如果能給大慶朝留下一個身強體健、百毒不侵的繼任者,又有什麼是不能做的呢。」
這話可謂是大逆不道,但恒隆帝聽完卻沒有任何反應,或者說不知該做何反應。
他會做嗎?
如果那人不是依婉,他會做的毫不猶豫。
但現在沒有如果。
只有依婉能給大慶朝一個「百毒不侵」的繼任者。
他又該如何取捨……
他如同失魂一般看著遠方,眼神晦澀,不知在想些什麼。
竇大夫卻沒有給他留下太多思考的時間:「回去吧,不然一會兒林丫頭該找人了。」
果然他們剛回來,就見林依婉端著個大大的托盤走了過來。
「皇上,竇大夫,我已經烤了些東西出來,你們二位先吃點兒吧。
這個東西有點辣,吃多了也會有些膩,所以我準備了一些梨汁。
青楓哥將梨汁在冰里放了一會兒,我感覺比之前更甜了一些,你們看看喜不喜歡。
喜歡的話我就多送些過來。
如果喝不習慣,我就泡了熱茶送過來。」
不等恒隆帝有反應,竇大夫率先道:「好嘞,你將東西放在放在旁邊,我們一會兒就吃。
林丫頭,將你兩隻袖子拉起來,我看看哪邊的藥效更好一些。」
林依婉都習慣了便知竇大夫這人想一出是一出的行事作風,便也不疑有他。
見青楓哥正在跟四皇子說話,就直接將兩手的袖子都扯到手肘處。
猙獰又醜陋的狹長疤痕,在她瑩白如玉的小臂上無規則的分布,看著便覺得觸目驚心。
竇大夫似模似樣的看了一會兒,總結道:「我感覺左邊的效果要更明顯一些,從今天開始,你將右邊這條疤痕也抹上左邊的藥膏,過幾日我再看看。」
林依婉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
待人走後,竇大夫看著久久未語的恒隆帝道:「阿章,照顧你的身體是我的責任,在我之後是阿景的責任。
因為我的無能將依婉拉入這個局面,我已很是愧疚。
既然是我將她拉入局,我也想親手送她平安的出局。
她的身體看著無礙,但真的再也經不起這樣的折騰了。」
恆寧帝看著不遠處與未婚夫說笑的姑娘,又一次陷入沉默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