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於他們二人為何會站在那裡,這事要追溯到半個時辰之前……
話說自從太妃暈倒後再次醒來,這幾天來,肖樂師除了按照約定的日子去過一趟太妃寢殿,其餘時間,不管是他,還是宮樂班子裡的其他樂師,都沒有被太妃召見過。
宮樂班子裡,樂師們各司其職,肖樂師還像往常一樣吹簫譜曲,偶爾會有人提起,說太妃這次暈倒後,整個人好像轉了性子。
重新投身於朝堂政事,每日早出晚歸,別說他們了,就連寢殿的宮女、太監,都很難見到人。
準確來說不是轉了性子,而是……重新振作起來了。
畢竟在一年前的那次暈倒之前,太妃就是的如今雷厲風行。
從後來突然稱病不上早朝開始,整個人才逐漸頹廢懈怠,安於現狀。
那些虎視眈眈的老臣們可是瞅准這個機會,暗中培養自己勢力,在各自管轄的地方省縣各種搞事情。
「話說這太妃也該振作起來了,過去那一年毫無作為,連我一琴師都看不過去。」
「可不是?要不是有懷王和王將軍在,受苦的可就該是那些平民百姓了!」
今早的宮樂班子裡,肖肯又聽到自己師哥們議論。
當時他就坐在床子那兒,後背靠著木框,一條腿屈膝踩在窗棱上,另一條腿悠哉地搭著,青色的衣帶隨風飄然,抹額旁的碎發漆黑柔順。✋👌 ➅➈รĤᑌ𝓧.¢ᗝм 🐟🎉
手裡捏一根玉蕭,掛件很小,一般人注意不到,是個針腳很醜的平面刺繡,被人作廢的,外圈是肉粉色,裡面是一點點白色,繡的小,不容易看清不清是什麼,乍一看像豬鼻子似的,但他很喜歡,當寶貝,給做成掛件了。
他是他們宮樂班子裡長得最俊秀的,師哥們經常開玩笑,說他是顏值擔當,但他這顏值擔當偏偏又才華橫溢。
再加上年輕氣盛,前途無量,簡直不給旁人留活路。
「商女不知亡國恨,隔江猶唱後庭花,」少年充滿戲謔的嗓音徐徐而出。
屋子裡議論的聲音戛然而止,師哥們的視線朝他看了過來。
今早是個艷陽天,刺眼的陽光從窗戶進來,被他身子擋住一半,把他身影輪廓晃得模糊。
師哥們眯起眼。
酸不溜秋地腹誹一句:靠,那少年真耀眼!
緊接著,他們注意力轉移到他剛剛念的那句詩上。
「師弟,這詩對我們的職業可是敵意滿滿,在師父那兒是一等一的禁詩,你怎麼……還念上了?」
玉蕭在少年清瘦好看的指尖平轉了一圈,那個醜醜的小掛件晃晃蕩盪的很活潑。✌♖ 6❾𝕊нⓤχ.ⓒ𝓞𝓜 ✌🐟
肖肯意味不明地勾了下唇,「師哥們別急,我就是覺得這詩說得不對,應該讓那位詩人看看,看看我的師哥們,多麼以國家大事為先?」
他說話時,神情吊兒郎當的,師哥們對視幾眼,反應過來,師弟這是在損他們呢。
宮裡不是白養他們這些樂師的,用現代的話來說,他們每月俸祿是提成制。
太妃不召見,他們就沒有提成,就算貴為宮裡樂師,也不過是表面風光。
而他們這會兒還在為太妃重新把精力放在朝堂上感到高興,還很有閒情逸緻地議論。
師哥們臉色挺黑的,紛紛指點肖肯。
這師弟就是被他們寵壞了,一點兒不在乎長幼尊卑,想說什麼就說什麼。
其中一人腦子靈光一點,反過來發難,「師弟,你平時是最視金錢如糞土的,今天這是怎麼了?有些不像你啊?」
他故意拖著尾音,拿腔拿調,說完又眺一眼其他人,大家便跟著起鬨。
肖肯也不在意,笑一記,捏住手中悠哉轉著的玉簫,翻身,直接從窗子另一面跳下去。
在師哥們的「吁」聲中揚長而去。
他不樂意聽師哥們那樣說話,自然就損他們。
去年一年的太妃……有那麼不好麼?
相反,幾天前他去太妃寢殿,才覺得如今的太妃……似乎真的變了……
變得異常聰慧,光芒耀眼。
確實哪兒哪兒都好,但他,就不喜歡太完美的。
用師哥們平時開玩笑的話說,他就是賤。
從宮樂班子出來,肖肯便在宮裡遊逛。
臉上的表情雲淡風輕,但心裡是煩悶的。
他想不明白,太妃為什麼突然變了。
也可能是先入為主。
師哥們見過從前的太妃,但他沒有。
他恰好是一年前入宮,那時太妃剛從昏迷中醒來。
一陣議論聲入耳,肖肯下意識收回腳步。
對角的迴廊里,他遠遠地看見司正良司大人、寧辯一寧大人,還有幾位其他大臣,一起從正殿出來,邊走邊議論著什麼。
雖然臉上都是倦色,但議論的非常激烈。
寧辯一還是一貫的憤世嫉俗,光看那極其豐富的表情就知道,像他這樣的如果在村子裡,那絕對是十里八街最能攪和、最有戰鬥力的那個。
肖肯抬頭看一眼日頭。
這個時辰,早朝竟然才剛結束。
算一算,太妃今天的早朝,竟然將近兩個時辰。(四個小時)
這要放在以前,別說兩個時辰,兩柱香太妃都撐不過去,說不定還會焦慮到要喝酒麻醉自己的程度,再召他進寢殿發牢騷,說自己為什麼這麼愚蠢,那場景想想還挺有趣的。
再看如今……
太妃根本就不在需要他了。
肖肯俊逸的眉眼之間,閃過一抹晦澀的光。
然而這只是開始,接下來大臣們議論的話,才讓肖肯更加錯愕。
今日太妃之所以用了兩個時辰早朝,是宣布了一件大事。
她要——廢除兩稅制!
像這種動到法典根本的改革,別說她是垂簾聽政的太妃,就算是名正言順繼承皇位的帝王,也不一定有這魄力。
而今早的蘇己,在朝堂之上鋒芒畢露,力挽狂瀾。
就連寧辯一都沒辯得過她,最後還落得個自己太迂腐守舊,如果再這樣下去,他就成了亡國罪人,落得個耽誤國計民生的罪名。
肖肯聽他們義憤填膺地講著今日朝堂上的事。
而他們話語裡的太妃,跟他認識的那個……完全不是同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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