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葉蓁抬眸看過來的時候,楚寒已經恢復了正常。
但那一瞬間的異常,依舊被她給捕捉到。
她深深的看了他一眼,一時間無法判斷,這異常來自於他鎖骨下那詭異的傷口,還是……
「怎麼了?」楚寒神色如常的問道她。
「沒什麼。」葉蓁搖搖頭,上車離開。無論是哪種猜測,現在都不是打草驚蛇的時候。
再看看吧,她應該相信楚寒。
楚寒一直送她到山腳下,他站在昏暗的路燈下,四周是綽約的樹影,他沉默的目送著她離開。
直到確定葉蓁的氣息已經遠離了山腳,這才渾身僵硬的倒在路燈下,那光與暗交錯的地方。
……
葉蓁回到默園的時候,蕭雲埕已經等在了她的房間內。
「見過楚寒了?」他問道,合上正在辦公的筆記本。——這是他如今正在努力融入普通人生活的證據。
「嗯。」葉蓁看了眼他的筆記本,簡單的說了一下自己觀察到的楚寒的情況,並將收集到的血液交給蕭雲埕,讓他儘快找人去化驗一下。
蕭雲埕應下,沉默的盯著她看了一會兒,忽的開口道:「那邊傳來消息,說……葉非銘這兩天鬧的有些厲害,提出想要見你一面。」
葉蓁怔了怔,她已經很久沒有聽到葉非銘的消息了,怎麼這個時候非要鬧著見她?
「你想見他嗎?」蕭雲埕見不得她皺眉的樣子,再加上心裡原本就有些煩躁,說話的語氣便帶上了幾分戾氣:「如果不想見,我會幫你回絕。」
葉蓁隱約察覺到他的情緒不對,想了想道:「你不高興了?因為我單獨去見了楚寒?」
「蕭雲埕,你是在吃醋嗎?」她盯著他看,平靜的問道。
蕭雲埕低低的「嗯」了一聲,趁機光明正大的醋了一下,然後就發現小姑娘的眼中,帶上了幾分不明顯的笑意。
於是他也勾了勾唇,就連剛剛生出的那些戾氣,也悉數被壓下。
「這幾天,有誰去見過葉非銘嗎?」葉蓁問,言歸正傳。
「那邊沒說。」蕭雲埕垂眸盯著她長長的羽睫,漫不經心的問:「你去嗎?」
葉蓁很認真的想了想,道:「去看看吧。」
其實,從某方面來說,葉非銘也挺可憐的,自己的親生女兒,還未出生,就被老婆的娘家人給算計上了,還一算計就是好多年……
但那句話是怎麼說的來著?
——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
後來葉薇被送回葉家,他明知道那不是自己的親生女兒,卻為了所謂的家族利益和那點虛無縹緲的財運,在某些人的推動下,信了蘭若寺那幫神棍的鬼話,捧著一個外人,拼命的踩壓貶低自己的親生女兒。
最後甚至貪心到,為了利益,和郭家爸爸對上……
不過有一點,葉蓁覺得有些奇怪。
葉非銘被國家爸爸包吃包住的安排去學習踩縫紉機的技術,已經好些日子了,前面一直都安安靜靜的,怎麼會突然鬧著要見她?
按蕭雲埕得到的消息,似乎葉非銘第一次鬧著想要見她的時間,恰好就是在她去默園的第一天。
這裡面有事兒,不對勁。
事不宜遲,葉蓁第二天下午,就在上面的安排下,見到了葉非銘。
再次見到葉非銘,葉蓁第一時間都沒敢認。
在她的印象中,葉非銘的眼中雖然透著那麼一些屬於商人的精明、狡詐和算計,但他在人前一直是中年儒商的形象示人。
可怎麼這才短短半年的時間,就胖成了……一個球?
國家爸爸的伙食,這麼好的嗎?
還是說,學踩縫紉機技術這地兒,特別的養人?
等其他陪同人員離開後,葉蓁神色平靜的看著他:「你特意要求單獨見我,是想說什麼?」
葉非銘看著眼前的親生女兒,心情也有些複雜。
最初的時候,他是看不上這個女兒的。
覺得她貪婪市儈、小家子氣,上不得台面,比不得養女人嬌嘴甜,落落大方,帶出去倍有面子,還能給自己帶來好運和人脈。
後來,等知道這個女兒也考上了玄學院,他原本是想緩和一下和這個女兒之間的關係的。
但只可惜,這就是個白眼狼,竟然聯合外人設局來對付自己,還害得葉家破產,他也妻離子散……
那時候,他真是恨透了這個白眼狼,恨不得回到過去她剛出生的時候,就一把掐死她!
但就在幾天前,監獄裡有人偷偷傳消息給他……
就在這時,有磁化杯碰到桌面上,發出輕薇的響聲,將葉非銘從回憶中拉了出來。
順著杯子,他這才發現,他這個親生女兒竟難得孝順了一回,給他接了一杯熱水。
葉非銘盯著那杯水,沉默了一會兒,才開口道:「你能來看我,我很開心。」
「過去的事情……是我這個當爸爸的做得不夠好……」
他說話的語調在這間狹小的會客室內顯得特別沉緩,沙啞,將中年男人的頹廢,展現的淋漓盡致。
葉蓁有些意外,微微挑眉。難道國家爸爸安排給葉非銘的,不是去學習踩縫紉機的技術,而是演繹班進修?
就聽葉非銘自嘲又悽苦的一笑:「我知道你不會原諒爸爸,爸爸也不敢奢求你的原諒,只一件事……」
他抬頭看向葉蓁,無比誠懇的祈求道:「蓁蓁,你奶奶上了年紀,身體也不好,如今葉家又是這麼個狀況,她一個人孤身在國外,身上也沒什麼錢,我實在是不放心……」
「所以,你能不能抽空去看看她?」
「蓁蓁,算爸爸求你了……」
說完,他那胖成球的身體,艱難的跪在葉蓁面前,抬頭雙眼死死的盯著她,就仿佛,這是他餘生最大的期盼和唯一的祈求。
葉蓁有些意外。
她在來之前,想過很多種可能,但唯獨沒想到葉非銘竟然還是個大孝子!
當然,真孝順還是假孝順,還得再看看。
畢竟,從前這位大孝子可是背著他老娘偷偷挪用過人家的棺材本!
不過去國外這件事,倒是可以考慮。
今天一早周處長那邊就傳來消息,秦柳武三家昨天剛出事兒,三家的主事人剛被請去喝咖啡,就有些原本看似無關緊要的小魚小蝦連夜出了國。
而據消息顯示,這三家的人,竟然還是乘坐的同一個班級,飛去的也同一個國家。
這可不是巧合就能解釋的事。
應該是周處長他們在大張旗鼓的請人去喝咖啡的時候,就走漏了消息。
這當然不是周處長他們行動上的疏忽——因為這原本就是一出打草驚蛇的好戲。
蛇動了,他們也就能順藤摸瓜了。
不過如今盯著葉蓁的勢力有很多,她想要名正言順又合情合理並不顯得突兀的出國,也著實是不容易。
葉非銘鬧的這一出,倒是給她提了個醒。
「你鬧著要我來見你,就是為了這個?」葉蓁盯著他問,沒說同意,也沒說不同意。
「嗯,」葉非銘點點頭,「其他的爸爸也不敢奢求了,就是擔心你奶奶……」
他也不敢盯著葉蓁看,下意識用雙手捧著磁化杯,手心裡不知不覺滿是汗。
緊張又忐忑。
他已經按照那人的話去說去做了,卻拿不準葉蓁的態度。
葉蓁只是盯著他,好一會兒沒說話了。
葉非銘心中越發緊張,胖的發亮的腦門上,也滲出了冷汗來。
就在他心中的那根弦越繃越緊,眼看就要斷掉的時候,葉蓁開口了。
她說:「好,我同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