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有鐵鏽味道的空氣又冷又黏。
像是剛剛從腐爛肉塊中鑽出來的蒼蠅般,藤岡隆道動作僵硬的伸出手臂,木然抓住一旁的欄杆,似是打算借勢從地上撐起。
然而,這個看似普通的動作,放在此時卻顯得格外吃力。
雙腿仿佛失去了知覺,根本不受控制,藤岡隆道撲通一聲再次摔倒在了地上。
恐懼不斷刺激著大腦,嘶吼聲從牙縫中擠出。
他的身體不斷顫抖著,臉上的表情盡顯猙獰,仿佛僅是這個行為就耗費掉了全部的力氣。
直至此時,這位劫持飛行船的幕後策劃者,才終於明白自己身上發生了什麼。
……他的脊椎摔斷了。
殘忍的現實仿佛一劑澆滅所有希望的鎮定劑。
腎上腺素作用消失的剎那。
頭部和手指的傷口,身上每一寸遭到撞擊的皮膚,每一根被摔斷的骨頭……錐心刺骨般的痛感便如同潮水般涌了上來。
「啊……啊……啊!!!」
血色盡失的臉龐滿是蒼白,強烈的感官刺激讓藤岡隆道身體扭動著發出了撕心裂肺的叫喊。
「不管怎麼說,跳樓一直都是我認為最有勇氣的死法之一,畢竟一旦失誤,劫後餘生的下場可是很悲慘的,當然你也不需要我同情就是了……」
葉更一感慨著,控制納米機器人打開這片區域的燈光,說道:
「接下來我們進行第二項測試,雖然實驗對象的不同難免還是會有些誤差,不過你也應該能夠滿足我的好奇,像是那種一個四肢中彈遭受酷刑,直至肋骨都被打斷的人,究竟是擁有怎樣的意志,才能始終把秘密藏在心裡,沒有對施刑者吐露半個字……」
他的話音剛落,一道電磁增幅的獨有光弧赫然亮起,藤岡隆道的手臂發出『喀嚓』聲響當場折斷。
骨頭從肉裡面突出,強烈的痛楚,讓這位還無法接受自己下肢癱瘓的恐怖分子頭領發出了絕望的慘叫。
然而,折磨並沒有停止。
葉更一揚手又是一拳,砸在對方的胸腹部。
只是這次,並沒有傳出骨頭斷裂的聲響。
「沒有斷嗎,力道果然有些難以把握。」
隨後,他從背包里拿出原本應該是用來破壞鐵絲網或者鎖鏈的鉗子,「抱歉……雖然說是要拷問,但實際上很多問題我都已經猜出了答案,實在沒有詢問的必要,忍一忍吧,很快就可以結束了。」
「啊……唔,嗚嗚……」
冰冷的地面上,藤岡隆道的胸口起伏著,不斷吐出大量血泡的嘴巴,也讓悲鳴徹底轉換成了嗚咽。
眼前的這個男人絕對是惡魔……
止不住的眼淚從眼眶裡流出,又和汗水、血水混合在了一起,藤岡隆道的臉因為扭曲皺成了一團。
他只想趕快離開這裡。
即便……是用爬的……
喉嚨因恐懼而發出呻吟,身體像是一條蛆蟲般,微微痙攣抽搐著向遠處蠕動。
葉更一握住前者的腳踝,將其拽了回來,緩聲道:「冷靜些,這樣一來,我後續的測試不就沒有意義了嗎?」
「啊……啊啊啊……住手……不要,不要,你想知道什麼,我都告訴你……」藤岡隆道崩潰了,他的聲音中沒有憤怒,有的只是純粹的痛苦。
葉更一剛剛把對方的手指放進鉗子裡,聽到這句話後,頓時失去了繼續測試的興趣。
就和在觀景區時說的一樣,他本來就沒有施虐的癖好。
會這樣做的理由,也是單純地從行動和心理層面進行雙向施壓罷了,當然,前提是眼前的這個人所表現出來的樣子,不是在為說謊做鋪墊。
「好吧,你們劫持飛行艇的真正目的是什麼?」
要是敢說是因為紅暹羅貓和鈴木財閥的宿怨,我就敬你是條漢子……葉更一想著。
「目、目的?你……你到底是誰?」藤岡隆道茫然了一瞬後,便被因手指骨變形而產生的撕裂疼痛摧毀了所有的思緒,「啊!!!」
「搞清楚立場……」
鋼鉗箍住另一根手指,葉更一居高臨下地望著藤岡隆道那張因恐懼而發抖的臉,說道:「你認為自己有提問的資格嗎?還是說需要我再重複一遍問題?」
「呼哧呼哧……佛……佛……佛像……是為了佛像……」
藤岡隆道嘴唇顫抖著,喘了好一會兒這才把整句話說完整,「我找到了對佛像很感興趣的買家,他們願意花大價錢購買,所以我……我才策劃了盜取殺人細菌和劫持這艘飛行艇的行動……」
「奈良?」葉更一問。
「對……目標就是豪福寺。」
藤岡隆道微不可查地點了下頭,「那裡不光有著許多的佛像,就連主持和尚也十分的迷信,說是為了避免佛祖降下處罰,因此迄今為止都沒有安裝任何的保全系統,製造混亂然後盜取那裡的佛像,再合適不過了。」
「那殺人細菌呢?」葉更一繼續問。
「假的……都是假的……真正的細菌早在我們襲擊微生物研究所的時候,就已經全部炸毀了……」
藤岡隆道頓了頓,沉沉地喘息了一會兒,「至於我……還有他們身上之所以會起疹子,是因為提前在吸菸室里噴灑了生漆的緣故……我、我的目的只是那些佛像,是真的……只要你肯放過我,賣掉佛像後的錢我承諾可以分給你一半!」
呵,這幅樣子還真是像極了悲慟無助的銀行劫匪,被警察抓住後把一大包錢塞給對方,說自己只想留下幾塊去買個麵包一樣……
條件倒是很誘人,只可惜還是太蠢了。
如此轟動的飛行船劫持事件,說不定警視廳那邊已經查到了這些人的身份。
而那些專業搞情報的部門和勢力呢?或許早就為了所謂的殺人細菌磨刀霍霍地趕來了路上。
面對他們,這些只是為了錢財的恐怖組織,不是赤裸裸的肥羊還是什麼?
和他們分贓?麻煩不斷不說,怕不是來年清明還要一起去燒紙錢……
葉更一扔掉鋼鉗,讓對方那條滿是鮮血的手臂綿綿地垂下,「聽起來不錯,不過,我殺了這麼多人,你其他的下屬會甘心嗎?」
聽見這個宛若惡魔的男人鬆口,藤岡隆道那雙麻木的眼眸深處終於閃出了一絲希望,忙聲道:
「沒、沒關係……雖然石本和西谷是可惜了些,但是其他人絕對不可能和錢過不去,相信我……我可以擺平……」
「哦?」葉更一審視了片刻,「你該不會是在騙我吧?」
「沒有,絕對沒有……」為了能活命,藤岡隆道恨不能把真心掏出來證明,至少此時此刻他絕對沒有說謊。
「說說剩餘人員和贓物的分配比例。」葉更一好似在進一步證實對方的態度。
「外、外面還有我的4名手下,算上我共5個人拿一半,你拿一半……」
藤岡隆道早已經知道眼前的這人,不是自己僱傭的那些傭兵,為表誠意,繼續說道:「除此之外,還…還有兩個僱傭兵沒有登上這艘飛行艇,而是和我的兩個下屬一起假扮警察去了豪福寺,如果需要的話,我可以把他們綁起來交給你處理……」
「哦,原來這些人是僱傭兵啊,」葉更一點了下頭:「那我怎麼帶你離開這裡?」
「明石海峽大橋,有人在那邊接應我們……」
藤岡隆道知道以自己現在的狀態,根本沒辦法獨身逃亡,只能如實回答,「還有大約30分鐘,飛行艇就會抵達那裡,觀景區那邊應該還剩下兩顆炸彈,只要到時候引爆它們的話,警察為了救援注意力絕對會被分散,雖然不知道是誰把駕駛艙上了鎖,不過我們還是可以趁那個時候,使用客房裡的降落傘逃離……」
「聽起來計劃安排的很充分。」葉更一頷首,轉而說道:「不過我還是沒有聽到最關鍵的部分,假設我們離開後,你的下屬不願意把贓物的一半分給我呢?」
「這……這個……」藤岡隆道噎住。
「嗯?原來你還沒有想好啊,太遺憾了,如果你能繼續胡說八道下去,為了收集測試數據,我還是願意耐下心繼續聽得,真是可惜啊……」
葉更一拿起手槍,「不管怎麼樣,總之還是謝謝你的配合,至少讓我對某個目前為止,仍舊下落不明的傢伙有了新的疑惑。」
話音落下的同時,扳機扣動。
鮮血從彈孔中流出來,藤岡隆道的視線變得越來越窄。
如果非要形容這種感覺,那便是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