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六章 利好出儘是利空

  但袁紹並沒有注意到的是,沮授其實還說了一件事——迎大駕於西京,復宗廟於洛邑。

  沮授很明白,袁紹能奪得冀州,那是因為袁氏四世三公的招牌在發光。

  不錯,當今天下,袁氏的確是第一士族,卻不是第一族。

  天下第一族,是漢室!

  你袁氏不過四世三公,人家漢室可是二十四帝了。

  如果讓被人拿到了漢室的招牌,你袁氏的招牌可就沒啥吸引力了。

  可惜,袁紹此時完全沒有意識到這一點,而沮授也沒意識到自己的話,袁紹居然只聽進去了一半。

  袁紹對沮授給自己的戰略部署很滿意,他心裡也對馬強心有餘悸。

  當年的一戰,他差點就要報銷了。

  如果能讓公孫瓚吸引馬強火力,讓青幽交戰,那實在是再好不過了。

  袁紹當即拜沮授為奮威將軍,以表其功,同時讓還在自己這邊的公孫范帶著渤海郡守的印章給公孫瓚,以酬謝他的幫助。

  他覺得自己已經做得很到位了,看看,你也沒出什麼力氣,我還是把渤海給你了。

  同時,袁紹面對太平數年的河北士族,開始亮起了自己的刀子。

  沒辦法,袁紹要擴軍啊,擴軍是要錢糧的。

  何況袁紹身邊的老班底都是什麼人?都是潁川、南陽或汝南人,清一色的在河北沒基業的,這些外地人入了冀州,不清算一把,哪裡來的田地產業賞賜這些元老?

  其實這一點,所有人都一樣,馬強不也拼命在清田麼,那些田一部分分給了當地百姓,但也有一大部分是分給了那些跟隨他的黃巾軍。

  沒好處,誰跟你干啊!真當我們的命不值錢啊。

  這一揮刀,就體現出沮授、田豐等人的重要性了。

  這些人都出身當地,對誰民怨大,財產多是門清,一個個點名要錢糧,要的數目還賊大!

  什麼?不給?顏良文丑何在?

  雖然大多士族面對這樣的情景都乖乖掏了錢,但也的確有硬氣的,比如故上谷太守高焉、故甘陵相姚貢就不想給,覺得自己身份也不差,世代兩千石,把袁紹的詔令丟到廁所當廁籌。

  結果當他們的人頭被送到鄴城後,冀州大嘩,再也沒人敢把袁紹的詔令丟廁所不當一回事了。

  說到底,袁紹也已經是統治者了,管你是不是士族,你不交份子錢,那就不是我的兄弟!

  袁紹奪取冀州的消息,很快隨著快馬傳遍了天下。

  做為袁紹異父異母的親兄弟,曹操第一個上書恭賀。

  袁紹也極為慷慨的大筆一揮,讓曹操到冀州來,給自己打工。

  曹操看到書信,呵呵了一聲,看向站在自己面前的幾個謀臣。

  曹操這半年也沒閒著,一邊打打山賊,一邊招攬人才。

  在堂下,此時站著五人,便是曹操此時的全部智囊。

  這五人分別是荀彧、戲忠、棗祗、任峻、夏侯廉。

  荀彧是在袁紹前往鄴城的時候帶著戲忠一同來找曹操的,曹操聽潁川荀家那有王佐之才美譽的荀彧來了,激動的褲子都快穿不上了。

  再一交談,曹操發現還不到三十的荀彧的才華是他平生從未見過的,當場拜荀彧為別部司馬,並奉為自己的第一謀主。

  荀彧面對曹操的器重也很感激,當場引薦了在營外等候的戲忠,曹操得知戲忠精通軍事便試探了一番,發現戲忠的確是難得的奇才,立刻拜為軍師祭酒。

  曹操這樣的求賢若渴,讓荀彧二人大感滿意,便安心留在了曹操這邊。

  「袁本初幸運啊...冀州十郡,四通八達,天下再也找不到比這更好的用武之地了。」曹操的話中帶了不少的嫉妒,他到現在,還是一郡未有,只能龜縮在河內朝歌這裡等待著機會。

  「明公勿憂,如在下所料未錯的話,東郡不久就將大亂。」荀彧出列安撫著曹操。

  「哦?為何?」

  「袁本初剛剛得到冀州,就將渤海割讓給了公孫瓚,目的就是為了讓公孫瓚給他當守門之犬,擋住青州馬強。」荀彧從大戰略上開始分析起來「因此,袁本初接下來,必然是要進攻黑山軍,也只有把位於身後的黑山軍打敗,袁紹才能安心的準備和馬強的決戰,何況時值夏秋,正是山賊下山之時,即使袁紹不去,張燕也會來。

  到時候,位於黃河之北的濮陽,豈能逃過此劫?」

  這裡要說說黑山軍了。

  在第一次黃巾起義失敗後,張燕帶著大量黃巾軍逃到了母山,也就是後世的太行山之中,和漢軍打起了山地游擊戰。

  也是張燕命好,主持這場游擊戰的漢軍統帥皇甫嵩很快因為西涼戰事而離去,張燕藉此大肆擴張,與常山、趙郡、中山、上黨、河內等地的黃巾殘餘勢力互相勾結,很快統一了延綿近千里的太行山脈,自號黑山軍,有軍民近百萬。

  時值天下還算安穩,張燕也擔心西涼的邊軍回過頭來收拾他,便派人找劉宏求招安,劉宏一聽,挺好,大手一揮,任命張燕為平難中郎將,使領河北諸山谷,還有舉孝廉的資格,可以說相當於一郡郡守了。

  但在士族面前,你一日是賊,終身是賊,怎麼可能讓你上桌一起玩。

  而張燕,說到底更像一個武林盟主,對下面的山頭沒有太過嚴格的制約,因此也難免不斷有山頭下山劫掠,故而,各方看張燕,依舊是個賊頭,沒人把他當真正的諸侯。

  階級這個東西,在任何時候都是真實存在的。

  曹操覺得荀彧說的極有道理,便下令修整軍械,儲備糧草,準備在接下來的大混亂中奪得天下的一席之地。

  ——易縣

  公孫瓚看著手裡的渤海郡印,一臉的不樂意。

  渤海郡的確是大郡,人口百萬,要是之前給他,公孫瓚都要開心的跳起來。

  但現在對比一下袁紹所得,公孫瓚就覺得自己太吃虧了。

  冀州十郡,你袁紹獨吞九個,就劃拉了這麼一個渤海給我。

  而且這渤海的家底還基本被你袁紹給掏空了。

  這人,就怕對比,一對比,公孫瓚就怎麼想怎麼變扭。

  公孫瓚召集眾人說道「袁紹只給我們一個渤海,一郡之地實在難以供養我等,我想再向他要一個河間,如此也能和幽州相連,爾等以為如何?」

  關靖起身說道「將軍,在下以為,袁紹讓給我們渤海,是想讓我安東軍和青州相爭,昌平一戰,世人都知道我們和馬強有仇,這是把將軍當他冀州的看門犬了。」

  公孫瓚一開始還沒反應過來,這樣一聽,整個人都要炸了。

  我堂堂白馬將軍,給你袁紹當看門犬?

  你袁紹算什麼東西?我帶兵打仗的時候,你還在偷新娘呢!

  「將軍,我等如困守渤海,日後要麼被袁紹所滅,要麼被馬強所滅,依在下之間,當乘袁紹初入冀州,軍心不穩,突進鄴城,他袁紹能鯨吞冀州,將軍為何不能?」

  說話的是公孫瓚的結義兄弟李移子,他此時主管安東軍錢糧之事。

  「此言極是,在下最近占卜,將軍命中正有坐鎮冀州之象,天予不取,反受其咎啊!」

  要是另外一個時空的公孫瓚,此時大概就要下令進軍了,但在這個時空,公孫瓚經歷了昌平之敗,心裡是很虛的。

  他決定先請示一下領導,也就是劉虞看看。

  畢竟真的和袁紹打起來,渤海的錢糧恐怕也不夠自己花的,還得找劉虞報銷軍費啊。

  ——薊縣

  劉虞氣的在大殿裡不停的轉圈。

  一邊轉圈,一邊大罵袁紹不止。

  這個老實人,是真的生氣了。

  早就知道你袁紹不是個好東西,沒想到這麼不是個東西。

  要讓我當皇帝,掌尚書事,我就知道你心懷不軌,所以一直不答應。

  你倒好,見綁架我不成,就去欺負韓馥了。

  「韓馥乃大漢州牧,他袁紹有何功德,敢搶州牧之印?」劉虞氣呼呼的罵道「他袁紹還是我漢室之臣嗎?聽聞他還私刻印璽,他想做什麼?大漢朝廷可還在呢!」

  閻忠抬眼看了一下劉虞,心中微微嘆息。

  他很早就勸過劉虞答應當皇帝,只要劉虞答應,閻忠有信心能拉攏馬強、公孫瓚、陶謙等人擁戴劉虞,如此,大漢也就能經受最小的動盪實現中興。

  但這個想造反想了一輩子的老頭,運氣好像一直不太好。

  選的老闆,個比個的忠心耿耿,打死不造反。

  罷了罷了,現在唯一能謀劃的,也就是讓自己這個傻使君,能有個好下場吧。

  閻忠看的很清楚,這天下,除非再出來一個劉秀,否則必然是要改朝換代了。

  「袁紹陰奪冀州,卻非人臣之舉,明公身為大司馬,可替國討賊,否則,天下人人學之,天下將愈為混亂。」

  劉虞一聽,又有些猶豫了,說道「我先書信一封,勸袁紹還冀州給韓馥,如何?」

  閻忠差點把白眼翻到天上了。

  自己這個傻使君,能不能認清一點現實。

  袁紹要是因為你的書信就把冀州吐出來,那你得先改名叫劉秀....

  「袁紹如此費盡心機,恐怕不會答應,反而會泄露安東將軍謀略!」閻忠拱手說道「袁紹謀逆,正是明公重振漢室聲威之時。

  明公可以大司馬名義下令安東將軍攻河間、安平,下令上代之軍攻中山、巨鹿,令黑山軍攻趙國、魏郡,令劉岱攻清河、魏郡,令并州匈奴攻常山,如此,袁紹三月可平。

  屆時明公再收攏各方,率百萬之眾,西取司隸,天下可定!」

  閻忠特意不提馬強,就是擔憂馬強進入冀州後會尾大不掉,可謂用心良苦。

  劉虞一聽,頓時拒絕道「不可!如此天下將陷於刀兵之亂...百姓何辜啊。」

  我想哭一會...閻忠的白眼再次要翻到天上了。

  這是劉虞最後的機會了,錯過之後,劉虞在這諸侯爭霸賽中,就只能坐等退賽了。

  劉虞最終只讓公孫瓚一路出兵,同時派人傳書給袁紹,勸其還冀州給韓馥,並且表示,只要袁紹還了冀州,他就會讓公孫瓚立刻退兵。

  他也不管公孫瓚到底會不會聽他的話。

  公孫瓚在得到了劉虞的許可後立刻開始動手,先是派人快馬去豫州送信,讓自己的好弟弟趕快調轉槍頭,乾死袁紹這個漲停股,同時命關靖寫了袁紹十大罪,將袁紹所有醜事都抖了出來。

  哪十大罪。

  當年在洛陽,太后承攝,何氏輔朝。袁紹不能舉直措枉,專為邪媚,招來董卓為亂。此乃袁紹第一大罪!

  董卓無禮,帝主見質,袁紹不能開設權謀,營救君主,反而棄節逃亡,背違人主,此乃袁紹第二大罪!

  袁紹為渤海郡守,準備攻伐董卓,卻不提前告訴還在洛陽的袁氏一族,導致其叔父兄長全家被殺,不仁不孝。此乃袁紹第三大罪!

  袁紹興兵討董,如今已經過去了兩年,他不但不體恤國家的危難,反而廣自封植,多引資糧,專為不急,割刻無方,考責百姓,其為痛怨,莫不咨嗟。此乃袁紹第四大罪!

  袁紹逼迫韓馥,竊奪其州,矯刻金玉,以為印璽,每有所下,文稱詔書。看袁紹的所作所為,皆是謀逆之舉。此乃袁紹第五大罪!

  袁紹還偷偷讓人觀察星象,給星工錢財美食,又攻略其他人的郡縣城池,查抄大臣家財,這是一個漢室大臣該做的嗎?此乃袁紹第六大罪!

  袁紹昔日部下故虎牙都尉劉勛,為了袁紹出生入死,幫忙聯繫多地諸侯,以結盟討董,卻被袁紹無故迫害。此乃袁紹第七大罪!

  故上谷太守高焉、故甘陵相姚貢,本來沒什麼過錯,就因為不願意滿足袁紹貪慾而被殺,此乃袁紹第八大罪!

  《春秋》之義,子以母貴。袁紹的母親不過是一個丫鬟賤卑,地實微賤,據職高重,享福豐隆。有苟進之志,無虛退之心,此乃袁紹第九大罪!

  又長沙太守孫堅,是朝廷封的豫州刺史,率有戰功,其侄繼位,也是朝廷下了詔書的,你袁紹卻無緣無故派遣部下竊取豫州刺史之位,此乃袁紹第十大罪!

  洋洋灑灑的十條大罪,可謂是打人打臉,罵人罵娘。

  說起來公孫瓚自己老娘也是地位卑賤,他卻罵袁紹出身低賤,也是什麼都不管了。

  當然,其中到底有多少是他的嫉妒,也沒人說得清。

  憑什麼我們老娘出身差不多,就因為你出身袁氏,你就可以奪得冀州,我出身公孫氏就不行了。

  咱兩誰也別說誰了,下場碰一碰吧!

  當袁紹看到公孫瓚發的朋友圈差點氣暈了過去。

  老子好心好意的把渤海割讓給你,就是希望你能老老實實的給我當狗,你居然不願意!

  當真是豈有此理!

  好哇,來就來,當真以為我怕你啊!

  袁紹的自我感覺很好,但很快,他就得到了兩個讓他感覺不好的消息。

  第一個不好的消息是張燕出兵了。

  張燕出兵倒不是因為他也覺得袁紹奪韓馥的冀州不對,而是時間到了六月了。

  這個時間,正是青黃不接的時候。

  張燕慘啊,手裡的人論起什麼攔路搶劫啊,綁架恐嚇啊,那業務是一個比一個精湛。

  但要說什麼治理民生啊,那叫一個比一個睜眼瞎。

  因此張燕的部下,基本上就是自己種田,大家吃的差不多了,就匯報一聲,大傢伙磨好刀槍準備出山集體搶劫。

  現在正好冀州換主,到處都不安穩,山上的糧食也吃的差不多了,此時不搶劫,更待何時啊。

  第二個,是公孫瓚的異父異母的好兄弟公孫越,在袁術攻打周昂的時候突然調轉槍頭,殺得周昂兄弟大敗,豫州爭奪戰正式宣布袁紹軍退賽。

  袁紹看著雪花一般飛來的戰報,只想找個地方靜靜。

  我太難了....

  袁紹急忙召開軍議,討論該怎麼辦。

  剛剛人齊,又來了壞消息。

  可能是因為公孫瓚和張郃在易縣演的戲太好了,也可能是的確有人心懷韓馥,不服袁紹,短短數日,就有四五個縣城直接宣布投降公孫瓚。

  袁紹本來就不富裕的家底,頓時雪上加霜。

  關鍵時刻,還是沮授站了出來。

  「明公,公孫瓚匹夫也,敗之不難,當務之急,在於穩定局勢,不可讓四方動亂。」

  「如何行事?」

  「張燕位於母山,其西乃匈奴,明公可派使者多帶金玉,賄賂老王,令其襲擾其後,其餘各縣堅壁清野,黑山賊寇所為乃錢糧,見我冀州無懈可擊,必會南下兗州,此乃禍水東流之計。

  至於兗州,明公本就和他乃親家,可令公子帶家眷前往兗州,如此劉岱必會相助明公。

  如此一來,明公之敵就只有公孫瓚了,公孫瓚匹夫之勇,明公可施驕兵之計,誘其入險地,則敗之不難!」

  袁紹聽了連連點頭,正準備就這樣辦,許攸站了出來道「不可!」

  許攸也是不得不出來,最近這河北系的勢頭太猛了,再不出來刷刷存在感,恐怕日後袁紹身邊都要沒自己的位置了。

  「那劉岱也和公孫瓚乃親家,豈知他不會幫公孫瓚?」

  這群諸侯互相結親,這輩分叫一個亂啊。

  荀諶出列道「不難,屆時劉岱必會詢問左右,明公四世三公,劉岱身邊臣屬也多為袁氏故吏,可書信相勸,必能讓劉岱相助我等!」

  四世三公的牌子,就是這樣好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