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的程昱正在自己的軍帳中發呆。
其實自從曹操兵敗被俘後，絕大多數時間裡，程昱都是在這樣發呆。
他想不通。
他想不明白。
為什麼只知道迎合那些愚民的馬強能得到最後的勝利。
是因為那些火器嗎？
好像是。
有好像不是。
年過五旬的他已經不再年輕了，就好像其他老者一樣，他不由開始回憶自己的一生。
他到底是什麼時候開始鄙夷那些愚民的呢？
好像是....黃巾之亂的時候吧。
那個時候，有賊人想趁亂劫掠縣城，那不過是一群想趁火打劫的小毛賊罷了，只要緊守城池，定然能擊敗他們。
結果那些愚民是怎麼說的？
賊在西，但有東耳....
你說的話，我們聽不懂，我們就知道他們在西邊，我們就只敢在東邊呆著。
何等的無知！
何等的可笑！！
這些愚民，根本不配去思考，如果按照他們所想的去行動，這個天下非得完了不可！
大漢的子民，只要根據像他這樣的精英士族所指出的方向去行動就好。
如果他們不服從。
就用刀逼迫他們服從！！
他贏了，用幾名騎兵嚇得躲在山上的百姓逃回城，然後再逼迫縣令出來主持守城，結果東阿果然無事。
從此之後，他就認定，想救這個大漢，就必須依靠一群智謀超群的精英士人，他瞧不起劉岱，選擇了曹操，就是因為曹操在洛陽、在青州的時候的所作所為都是用暴力去逼迫那些愚民進行改變。
愚民一思考，聖人都要笑！
可為什麼...
為什麼那個一心去教愚民讀書認字，想讓愚民也和士人一樣可以當官的馬子玉能一統河北，而且眼看就要一統天下了呢？
難道說...愚民聚集在一起，也能爆發出什麼讓人無法抵擋的力量不成？
程昱想不明白，真的想不明白。
「程先生，大將軍有請！」
程昱從恍惚中回過神來，看著站在帳外的軍士，半晌才點頭道「我這就來。」
——
馬強看著程昱，發現明明是在修整，這個程昱的精神怎麼比行軍的時候還要差？
這主要是因為之前行軍的時候程昱也沒什麼力氣想那些問題，現在休息了，想的反而多了起來。
「仲德，你來看看這份電報。」
程昱走上前接過電報，打開一看，嘴角就露出了不屑的鄙夷之色。
這些愚夫，就和當日的邊讓一樣，是在找死啊！
程昱是個精英主義者，但並不代表他會認為所有的士族都是和他一樣的精英。
在程昱眼中，只有和他一樣擁有超絕的頭腦的人才是精英，他認為人的智略是天生的，但這個智略和身份無關，因此他可以接受寒門的徐庶、郭嘉等人，卻不會接受出身更高貴的劉岱等人。
「如果我讓你治兗州，推行清田分地之事，你能做好嗎？」
我治兗州？
程昱瞪大了眼睛，一副不敢相信的樣子。
他的確自視甚高，但也從未想過馬強會讓他出任一州主官的位置。
「對，你能做好嗎？」
程昱深吸了一口氣，問道「敢問大將軍一個問題。」
嗯？
「先生請說。」
「大將軍為何要清田分地，推行科舉？
那些百姓多為愚蠢之輩，他們知道的越多，想的越多，天下就會越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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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那些士子之中，卻多為智謀超絕之輩，大將軍舍士而近庶，舍智而近愚，實為不智！」
「仲德你說的很對，我清田分地，推行科舉，讓百姓讀書，其實原因只有一個。
那就是我大漢的士族人太少了！」
「太少了？」
你覺得士子少所以你就打壓士族？
這是什麼道理？
「對！今日天下我大漢還有人口多少我已經不知道了，就算先帝之時的五千萬吧，士子有十萬嗎？
恐怕沒有吧！
你說士族中多為智謀超絕之輩，就算士族基因...就是血統特別厲害，五個人中就有一個智謀之士，那也不過兩萬！
而庶民就算百人之中只有一個能成才，那也有五十萬！！
你說，我打壓士族，給庶民更多的生存空間，讓庶民之中的才智之士有學習的機會，從而脫穎而出，成為我大漢棟樑，應不應該呢？」
轟隆隆！！！
程昱只覺得腦中閃過一陣雷聲。
原來...
原來自己一直錯了！！
士族中有愚夫，庶民之中也有愚夫。
那麼反過來，士族中有智士，庶民中自然也會誕生智士！！
因為人的才智是天賜的！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豈會在乎你到底是士族還是庶民？
大將軍的做法才能尋找到更多的智士，然後大家聯合一起，共同統御百姓，讓大漢走的更好！更遠！！
「大將軍！昱明白了！
智愚乃天定！大將軍興科舉，就是為了尋找智士，至於士族之中的愚夫，本就不應該在士族之中，被消滅也合天道！」
等等...你到底是怎麼理解我的話的？
馬強一臉迷惑臉，他總覺得程昱好像哪裡理解偏了。
「大將軍放心，清田之策，我心中已經有數，只要大將軍讓軍隊配合我，我必在兩月之內，完成兗州的清田分地！」
兩個月？
「你說說看，你準備怎麼做？」
「那些愚夫，都是貪財怕死之輩，只要用殺雞嚇猴之法即可！」
殺雞嚇猴？
我喜歡~~
「詳細說說！」
「卑職會先從東郡下手，卑職本就是東郡人，東郡豪強皆是卑職的故交好友。」
馬強眉頭微皺，心中猜測程昱是想用關係來說動東郡士族配合清田分地，只覺得程昱太過天真了。
「然後卑職會將那些豪強全部誆騙到一處幽禁起來，使那些地方大族失去主心骨，接著下令，三日之內清田完畢的，無罪。
五日未完成清田的，誅家族一口！
十日未完成清田的，誅家族三口！
十五日未完成清田的，誅家族十口！
十五日後尚未完成清田的，誅全族！！
只要五日後殺他們各家一口人，無需我們催促，他們各房都會逼著主家快點清田！
等東郡之事傳開，其他各郡大族，必然配合清田，畢竟，他們多是沒有本事造反的！
他們的族兵，早就在之前的兗州內亂和高唐之戰被消耗的差不多了！
萬一有敢造反的，也正好可以徹底消滅這些愚夫，省下些口糧。」
？？？
馬強只覺得一耳朵都是誅、誅、誅！
這程昱到底是個名士還是個屠夫啊？
自己...真的沒選錯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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