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0章 長夜 月光
獵人與腫脹之女修道會眾人本以為躲到了浮空建築的高層便可以稍稍喘口氣。
誰知道一切到了這時候才算真正開始。
…
星之眷族大概就與邁洛記憶中看過的那些那些沒有創意的科幻影視作品中的外星人差不多，只不過更大一些，而且它們的身形的的確確是處在不斷幻化扭曲的狀態下的，因此在某些「選修」的文本中，星之眷族的另一個稱謂便是「變形者」。
而相比於附屬種族螺人，這些可以飛翔的巨大章魚顯然具備了更高級的智商，它們的進攻也絕非像螺人們那樣如同野獸一般狂涌、撕咬，甚至於從城市深處漂浮過來的它們已經提前布置好了陣型。
並且星之眷族還對地面上那些無頭蒼蠅一樣的螺人下達了指引，一些足以令人耳膜生痛的大範圍聲波從星之眷族的隊形中擴散開來之後，地面上那灰白色的浪潮頓時安靜了下來，發了幾秒鐘的愣後，便朝著拉萊耶中心廣場上那座巨大的獨石柱狂涌而去，不出幾分鐘，眾人腳底下的城市街區就變得空空如也。
此時，躲藏在浮空建築下層的獵人和修道會大概也意識到了些什麼，一股不祥的預感在眾人的心頭浮起，但他們暫時還無暇顧及那些狂奔向遠方的螺人，因為懸浮在半空中搖曳著無數可怖觸手的星之眷族已經近在咫尺。
…
星之眷族並不懼怕那恐怖的日光輻射，它們似乎通過不斷轉換體內外的皮膚的方式延緩了炙熱能量的積累。
而它們大軍壓境的時候，首當其衝的就是邁洛和麗貝卡，他倆所處的位置相對有些許尷尬，畢竟是處於上層。
面對那些體型龐大，壓迫感十足的恐怖觸手怪的審視目光，麗貝卡倒也沒有怯場，畢竟她身後站著的是一位專門吞噬恐懼的黯影，在麗貝卡未曾意識到的情況下，那足以令她陷入癲狂的恐懼感就已經被邁洛納入酒壺了。
「你確定小小的鉛彈對這些大傢伙真的有用麼？」
她手中兩柄轉輪槍指著自己正前方的兩隻星之眷族，同時小聲地對身後的邁洛詢問道。
槍枝的轉輪和擊錘此刻依舊熱浪滾滾，連周圍的空氣都發生了扭曲，這多少給了麗貝卡一些底氣。
「試試看唄，我往裡面加了一點點外神的血。」邁洛低頭瞥了一眼自己手背上那些猙獰的裂痕，若有所思地回答道。
此時懸浮在他們二人面前的星之眷族越來越多，這些表皮黯淡且不斷涌動翻滾著生物向邁洛與麗貝卡投來了許多束審視的目光。
它們在快速地分析自己眼前捕捉到的畫面。
毫無疑問，那兩根滾燙的槍口讓它們感受到了威脅。
至於，在這個時代里轉輪槍到底算是先進還是落後產物，這就不得而知了，也許此前已經湮滅的文明中出現過類似的東西，但絕對沒有眼下麗貝卡手持著的這兩把所散發的恐怖威懾力。
……
對峙僵持的局面維持了一小段時間。
麗貝卡沒有提前開槍，說實話她自己也還沒想到，這十二發子彈打完之後該怎麼辦，自己的底氣幾乎完全來源於身後的邁洛。
她雙眼死死盯防著眼前這些龐然巨獸，小聲地對身旁的邁洛問道：
「它們會動手的對麼？」
「當然，我們沒有收到任何嘗試溝通交流的信號不是麼？它們只是在評估你的威脅性罷了。」邁洛依舊坐在原位，耐心地向麗貝卡解釋道。
麗貝卡眨了眨眼：
「所以我應該搶在它們完成評估之前動手？」
邁洛嘴角一咧：
「答對了。」
…
砰——砰！！！
浮空建築上，槍聲隨即響起。
中彈的巨型章魚在空中嚎叫著撞向後側的同族。
它的軀體似乎被某種外宇宙的可怖力量穿透了，並且那股力量還在持續不斷地侵吞、分解它的生命組織。
這些拉萊耶的從者們做夢都想不到，視野範圍內這名幾乎位於生命秩序底層的生物手中的武器居然能迸發出如此恐怖的破壞力。
這違背了它們的認知與思維。
當然，這是因為在它們的視野範圍內，此刻浮空建築最上層的位置就只有一個人影，只有手持雙槍的麗貝卡，而沒有邁洛……
…
麗貝卡這邊，她每一次扣動扳機，槍管口位置除了炸開火舌以外，還會盪開垂直於地面的一圈恐怖氣浪。
最開始的這兩發子彈就像是大炮一樣分別砸到兩隻星之眷族的身上。
那視覺效果就像是兜滿海風的船帆被天降的隕石集中一樣，伴隨著猙獰可怕的觸手狂甩以及尖銳的嘶吼嚎叫聲，這兩隻龐然大物墜向地面而去。
微小的子彈打出效果極其恐怖，極具視覺衝擊力。
尤其是那貫穿的一瞬間，很是瘋狂，很是解壓。
麗貝卡感覺某種狂熱的破壞欲被莫名點燃了起來。
也許連她自己都沒有注意到，此刻自己的臉上正掛著一副可以用猙獰來形容的笑意。
……
不過，也沒人規定開槍的時候一定得像成熟的獵人那樣繃著一張臉面無表情對吧。
當然，邁洛還是有小聲提醒她儘量去回味搶反那一瞬間的感覺，而不是對著天空亂射一通。
…
一時間，浮空建築上，來自星之眷族的分解射線、聲波，以及更高空那些眷族用自己的觸手編織起來的一片巨大網絡，各種混亂的光影交錯一片，堪稱光污染。
星之眷族們似乎根本就不在乎自己的攻擊是否會對浮空建築造成什麼傷害。
因為那在高空用泛著編織起來的網絡光幕把絕大多數的太陽輻射都阻隔在外。
而星之眷族也並非完全只針對麗貝卡一人。
獵人和腫脹之女修道會這邊可以說是遭了個大的。
由麗貝卡點燃的星之眷族的怒火，同水平地傾瀉到了每一名人類成員的腦袋上，除去少數的靈視者之外，絕大多數人根本毫無還手之力。
很快，浮空建築下層就迎來了大面積的崩塌。
獵人們的退守空間被不斷壓縮。
而這還不是最絕望的。
令他們完全看不到生路的是，原先那些瘋狂湧向拉萊耶城市中心的螺人群，此刻已經順著中心那座巨大的獨石柱攀上了浮空建築層，此刻正像潮水一般朝著人類藏匿的位置狂涌而來。
如果此刻你站在拉萊耶的城中街道上，只需要微微抬頭就能看到無數面目猙獰的灰白色螺人「踩著空氣」在高空之上狂奔，那大概也算是一片壯觀的場面了吧。
至於在拉萊耶城市中心深處，那原本懷抱著巨型獨石柱的巨獸大袞此刻已經不見了蹤影，沒人知道它的去向。
……
不斷有人類慘死。
或是從崩碎的浮空建築上掉落墜死，或是在那成片投射過來的光幕中灰飛煙滅，甚至一些精神力量較弱的，在星之眷族靠近的那一刻就已經墮入了夢境，在對抗中戰敗，徹底淪為星之眷族的僕人，揮起手中的兵刃朝著隊友的身上砍去。
事實證明，人類現階段所掌握的科技，以及一切用靈視與隱晦知識兌換而來的戰力，在這些亘古便已經存在的種族面前，顯得是那麼的不堪一擊。
早在星之眷族造訪這顆星球之前，它們就已經在外宇宙發展成一個鼎盛強大的族群了。
而人類，不過是一個在湮滅與再生這兩種狀態中反覆徘徊的嬰兒，不斷地在搖籃中夭折，又借著諸神的一絲憐憫得以死灰復燃。
…
邁洛默默注視著星之眷族的一路碾殺。
以及緊隨其後從城市中心狂涌而來的螺人浪潮。
他不清楚此刻相對於清醒世界到底相差了多少年，或者多少紀元，大概率人類的已知的歷史中並不包含這段。
可即使是在已經過去了千萬年的時代里，星之眷族對於人類而言依舊如同神明一般無法對抗、無法逾越。
而在那個縹緲的語言中，當血月降下啟迪，當群星的位置正確之際，星之眷族將耀輝返生，以及它們的主人，也會從睡夢中甦醒。
邁洛明白為什麼蒙西斯將那一天的到來稱之為末世了。
人類和這些古老種族之間存在著似乎永遠也無法逾越的鴻溝。
他們只有被侵吞掠奪的份，在那個末世時代里，沒有人能做出反抗，即便是獵人也不行。
……
然而邁洛從始至終都不為所動。
無論浮空建築的下層傳來如何恐怖的慘叫，亦或者身後的麗貝卡打得如何不可開交，邁洛都只靜靜地坐在原位，晃著兩隻靴子，用一種平靜到與冷漠沒有任何區別的目光，注視著下方那片絞肉機一樣的戰場。
他的雙手撐著地面，手指輕巧且有節奏地敲擊著那透明的地板，沒人知道邁洛在計算些什麼。
而這場一邊倒的對抗，幾乎是在開戰之後沒多久就降下了血的帷幕。
無論是獵人組織，還是腫脹之女修道會，最終都只有寥寥幾個人影從狂涌的螺人浪潮中掙脫出來，順著浮空建築崩塌傾斜的部分區域，再次逃回到拉萊耶的城中街區。
渡鴉、何芳。
以蒙奎亞為首的幾名靈視者獵人。
還有混種。
混種的模樣相當悽慘。
它幾乎全程把有可能傷及渡鴉的攻擊都硬吃了下來，此刻身上傷痕累累，大面積的血肉外露，就跟之前一樣，首創的傷口區會分泌出某種特殊物質形成外骨骼，而這一次混種的很多傷口是形成外骨骼之後又被打碎又再次形成，包括它本身軀體上攜帶的許多骨刺也都斷裂了，似乎還被削掉了一隻手掌，爪子變成了從傷口凸出來的斷裂橈骨和尺骨。
蒙奎亞和其他獵人也沒好到哪裡去，他們的制服破破爛爛全是孔洞和血痕。
除了蒙奎亞以外，其餘幾個艱難活下來的靈視獵人也基本都是缺胳膊斷腿的狀態，個別幾乎就是快斷氣了的。
似乎也就只有渡鴉和何芳的狀態看著還算正常。
何芳有腫脹之女的庇護，他身為修道會的祭司，手底下的擁護者基本都是心甘情願攔在他跟前替他去死的。
如今修道會除了他本人，其他已經全部變成了一攤爛肉。
此時空中已經被密密麻麻的星之眷族鋪滿，螺人們爭先恐後地涌了下來，把僅剩的最後幾個活人包圍起來。
但何芳居然還能沉得住氣點起一根香菸。
他那白色的亞麻西裝早已經沾滿血污，但那些血都不屬於他本人。
何芳叼著香菸，把那髒了的外套脫下丟到一旁，隨後又卸掉了頸前的領帶。最後耐人尋味地轉頭看了渡鴉一眼。
那邊的殘兵敗將蒙奎亞等人此時都已經是強弩之末。
何芳算是地面上唯二還氣定神閒的人之一，另一個是渡鴉。
渡鴉的底氣來自於他的學識。
而何芳嘛，他其實並非靈視者，他屬於嚴和迪拉肖那種類型，套用幻夢境裡的說法那就是，他獲得了腫脹之女的賜福。
…
事到如今，可能除了渡鴉以外，沒有其他獵人知曉何芳的出現到底有什麼意義。
但此刻，估計蒙奎亞也沒有心思去探究那些了。
他仰頭看漫天漂浮的星之眷族，還有那順著斜坡涌下來把整片街區的空地、建築外表都填滿了的螺人。
無數雙嗜血的目光在盯著他們幾人。
自詡獵人的他們，此刻終於成了被圍困的獵物。
蒙奎亞那柄鐮刀的組合長柄在先前的戰鬥中斷開了，他手中泛起炙熱的火光，將斷裂處重新焊接到一起。
隨後，他拖著疲憊的身軀和鐮刀，來到另一名奄奄一息的獵人跟前。
這也是一名靈視者，但他的雙眼已經瞎了，還斷了一條右臂。
蒙奎亞這次沒有請示渡鴉。
他單手懸起鐮刀。
「願你在長夜裡能見到月光。」
唰——
刀鋒滑過，獵人死去。
…
那句話是獵人誓言中稍改了句式的告別語。
一般情況下，是結束自己生命人會說的——「即使是在長夜，我依然能看見月光。」
但改後的這句話，蒙奎亞前後重複了六次。
是的，他把六名受傷的獵人同伴都殺了。
然後，他用手在廢墟里挖了一座坑，將死去的靈視者獵人埋在一起。
這冰冷的一幕就在所有螺人的注視之下上演。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