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4章 跳動的等式
……
暴雨，連日不斷的暴雨。
艾瑪已經記不清楚這是她蜷縮在這棟廢棄樓宇中度過的第幾個雨夜了。
她覺得自己大概率是瘋了。
因為截止到目前，她甚至沒有見到過任何一個正常的活物，所有那些在泥濘雨水中遭遇到的能動的東西無一例外都是活屍。
…
飢餓、冰冷、恐懼，這些因素就像是幾隻可見的惡魔，用它們的獠牙的利爪在爭相撕扯艾瑪的靈魂，競相比試著看誰能更快地結束她的生命一樣。
艾瑪無法向自己解釋清楚周遭發生的這一切，但作用在她單薄身軀上的這些痛苦卻又是那麼的清晰、真實。
有人說最深刻的恐懼源自於未知。
但這幾天算下來，最讓艾瑪心驚肉跳的瞬間，依然得是最開始在自家門前遭遇的那一幕。
也就是在看到邁洛、芬恩和康他們的猙獰面目那一刻，她在這世界僅剩的安全感被擊碎了，支離破碎。
她所最熟悉、最了解的人變成了惡魔般的存在。
與這比起來，病痛、死亡或者那未知的黑暗對艾瑪來說都不算什麼了。
…
而在如今這座瀰漫著死亡氣息的城池中，她已經看不到一丁點兒的希望，換做是平時，發生任何意外與危險的時候，艾瑪的下意識反應都是躲回自己最熟悉的家，但這一次，她是從家裡逃出來的……
轟隆…
屋外，電弧一次又一次地鑿擊著臃腫雲層。
每當那一瞬的閃光透過廢樓的碎裂玻璃窗照射進來的時候，艾瑪總是下意識地閉上雙眼。
她害怕看到室外泥濘街道上的那些東西……
那些在雨夜屋檐下，提著煤油燈的幽邃身影…
…
我不應該是瘋了麼？
可為什麼…我的思維還是這麼清晰…
還是說我已經死了，這就是死後世界？
不，沒有這麼簡單……
…
密集的雨點拍擊著破碎的屋面，一些稀疏的水花濺到艾瑪蜷縮著的雙腳上，她的腳底、小腿上已經布滿了密密麻麻的刮痕傷口，沒有人知道此前那段瘋狂的逃亡中她到底遭遇過些什麼。
但此時這些被雨水和污泥浸泡過的傷口已經開始發炎感染，酸澀的刺痛感一遍又一遍地提醒著她——你還活著。
然而純粹的痛感在長時間持續過後是會導致麻木的。
艾瑪此刻就是如此。
肢體的疼痛與精神上的折磨比起來不值一提。
看不到任何希望的境地才是最可怕的。
…
而事實證明，艾瑪從來都不是一個擁有著強烈求生欲的人。
儘管無論任何時刻她都未曾表露過自己最有限生命的悲傷，仿佛非常豁達地接受了既定的結局，可究竟是接受現狀還是放棄抵抗，只有她心裡最清楚。
但越是進行研究，她就越發深刻地認識到，自己的病症不存在治癒的可能性。
所以，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她就將自己目光轉移到了一些相對獵奇的領域，只有沉浸在那些時刻里，她才能暫時性地忘記自己即將失去這一切的事實……
可，從來沒有人告訴過她，這一天會來得這麼突然。
甚至於，她未曾擁有跟家人道別的機會。
那個對著嬰兒車開槍的人，還有站在家門內的一老一少，他們不是瓦爾羅坎家的人，絕對不是！
…
也許這裡就是地獄。
而現實世界裡，我已經躺進棺材裡了吧。
他們會哭嗎？
是不是……最後我也會變成街上那種腐爛的活屍…
…
電光在城頭閃過，憑藉那一瞬間的光照，艾瑪在看到了破碎玻璃鏡上自己那蒼白可怕的面容。
好消息是，艾瑪的氣色再如何憔悴難看，也遠遠還沒有達到像活屍那樣枯萎腐爛的程度。
但是看自己雙腿上的那些腫脹的傷口，或許過不了多久，自己的腐爛會從雙腳開始吧。
那些劃痕或是來自於街道積水中的碎木、或是來自生鏽的鐵絲網，總之，她此前只顧著逃，完全忘記了肢體肌膚的疼痛，那些街道上仿佛源源不絕都是撐著傘的活屍，艾瑪直到停歇下來才開始感覺到疼痛。
…
如果，如果在她逃命的途中，能看到任何一個活著的人，哪怕不是人，哪怕是一隻貓一隻狗，她也不至於落入現在的這個迷茫絕望的狀態。
咔嚓…
廢棄小樓的屋頂開始有瓦片被雨水沖刷碎裂。
看起來它也撐不了多久了。
嗯，也許，相比於傷口感染之後緩慢地死去，被坍塌的房屋壓死會是一個相對不錯的選擇。
可，我不是已經死過一次了麼？
究竟…發生了什麼。
…
飢餓、寒冷，加上感染導致的發燒，讓艾瑪的思維和意識開始變得模糊。
漸漸地她已經看不清楚自己面前玻璃窗戶上的龜裂痕跡，也感覺不到身後那面冰冷的牆壁。
她感覺自己好像在漂浮……
感覺自己身體裡的每一滴血都被輕輕地抽走，變得沒有一絲重量。
最後，在那泥濘漫長的楠薇城街頭，她加入了那支沉默的隊伍，成為了活屍中的一員。
從此，地面上尖銳的倒刺和鐵絲再也無法刺痛她的腳，無盡的雨幕再也無法讓她感覺到一絲冰寒。
艾瑪的腦海中似乎有這樣的一個念頭在時刻告訴她——此刻，死亡何嘗不是一種解脫。
……
但，就在她本人也幾乎要認同那個念頭的時候。
模糊視野內，她看到了從破碎的屋頂滴落下來的雨水，清晰地、有節奏地砸在木質地板上，激起的水花向四周圍跳動開。
而某一瞬間，那濺躍起來的水花在空中定格住了，它們凝固成一個個奇特的數字、符號，並且各自都散發著淡淡的藍色螢光，排列在那兒閃爍著…
隨著符號地不斷增多，她視野範圍內的一切幻象與晦暗逐漸被這些螢光取代。
幾乎處在昏迷邊緣的艾瑪驟然猛吸了一口氣，夾帶著水汽的冰冷空氣灌入了她的肺部，就像是誰給了她一悶拳，硬生生把她從死亡的邊緣拽了回來。
她急促地喘息了幾口，卻又猛地捂住口鼻，生怕自己發出的動靜驚起街道上那些活屍的注意。
此刻，那些預示著死亡的幻象都已經從她視野內潰散一空。
唯獨由雨滴濺起的水花凝聚而成的那些螢光符號依舊定格在艾瑪面前，閃著藍光……
她茫然地盯著這些符號看了良久。
漸漸地，艾瑪平息下去的呼吸又開始急促了起來。
…
因為她發現自己認得這些符號！
只需要簡單地進行重新編排，賦以一定數值和邏輯關係之後，就是她最近一年時間以來解讀的諾斯齊亞等式啊！
這其中的每一個符號都是她親手通過一遍一遍的運算和論證解算出來的。
而此刻，這些符號似乎正在進行著某種信息的反饋。
…
艾瑪緩緩伸出冰冷的手指，輕輕觸碰了一下那些閃爍著的符號的其中一個。
頃刻間，所有的符號就被泛起的一層漣漪打亂了。
並且這些螢光很快進行了重新排列，最後竟然組成一段文字。
在看清楚那段文字的內容以及筆跡之後，艾瑪的淚水終於奪眶而出。
——
「不管你被困在什麼地方遭遇了什麼，一定記住，哥們正在艹翻一切攔路的人往你那裡趕，所以一定要撐住，一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