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9章 爛攤子
神秘層面的放逐，似乎永遠都帶有著那麼一股抽象意味。
邁洛並不清楚古老的歲月里舊神帕貢放逐恩格爾·科拉斯的畫面究竟如何，不知道那神與神之間的廝殺是否帶有宇宙洪荒崩碎的驚悚場面，他只知道，眼下由樂曲斷章召喚而來的帕貢的力量將伊姆納爾拖走了。
而且沒有任何令人毛骨悚然的哀嚎與咆哮，也沒有伴隨著的天地異變。
那場面是不可視的，至少對凡人來說是如此。
伊姆納爾的離去顯得出奇的平靜，它似乎非常平和地接受了這個結局，給邁洛的一種感覺，它就像是一隻已經生無可戀的老鼠，被來自於更高層面的貓咪咬著拖走了，被拖走的時候沒有半點掙扎，嘴裡還吊著半根香菸，差不多就是這樣的一種形象。
它沒有向自己的「宿敵」叫囂著類似於「我一定會回來的」等話語，估計它自己心裡葉門清，自己一時半會兒肯定是回不來了。
畢竟就連自己的主人，在亘古的那場戰爭中被放逐之後，至今都了無音訊，它的任何掙扎也都毫無意義了。
……
總而言之，伊姆納爾被放逐的全過程十分的「難以察覺」。
不曾掙扎、不曾詛咒，它甚至維持了平日裡那份難得的優雅。
而邁洛的目光也不再像此前一樣永遠聚焦在伊姆納爾的身上，他在嘗試著看清那由樂章召喚而來的帕貢的力量秩序。
但讓他略感無力的是，這來自於更高領域的舊神力量似乎不願顯山露水，亦或者是邁洛還不具備洞悉對方的能力，總之他看不清自己招來的是個什麼東西，在他的視野內，甚至不曾有出現過什麼「東西」。
一切都顯得那麼的抽象。
就好像伊姆納爾並非是被放逐，而是自願離開的一樣。
邁洛沒有找到帕貢的蛛絲馬跡。
他甚至感受不到所謂的舊神的威壓。
連心率都沒有半點加速趨勢。
…
他所能夠看見的，只是歌劇院的空中那些交相輝映的光彩，伴隨著扭曲跳動的樂章音符在自如地流淌著。
那份沉醉與靜謐的氣息，勝過楠薇城以往歲月里最寧靜的夏夜，也勝過幻夢境中那蕈類磷光遍地的迷魅森林。
邁洛越是想要看清楚那光彩背後出現的到底是何種力量秩序。
他的視野就越發地變得模糊不清起來。
某一瞬間，他開始連伊姆納爾的氣息都感受不到了。
而後，他開始漸漸地察覺到一股久違了的疲憊感與困意像是滋生的藤蔓一樣一點一點地從腳底攀爬到自己身上，緩慢地刺入自己的大腦，讓他無法自拔。
……
這種疲憊的困意並沒有引起邁洛的警覺，事實上邁洛已經有相當漫長的一段時間沒有被困意環繞了，他甚至已經開始淡忘了這種疲倦的感覺，也開始懷念這種昏昏欲睡的自然生理反應。
就像馬歇爾所說的那樣，他是被剝奪了做夢權力的人。
不僅如此，來自於外神之血、聖餐獻祭的體魄，來自於靈視的警覺，這一切的超自然饋贈，讓他進入了一種不知疲倦的非人狀態之中。
他被剝奪的不僅僅是做夢的能力，連常人最基本的睡眠都逐漸地從生活中略去了。
而當這種久違了的困意再一次出現的時候，邁洛迎來了的是內心史無前例的平和與寧靜，某一瞬間他把所有亂七八糟的煩惱都忘卻了，回歸到那段最樸素的時光里，沒有光怪陸離的一切隱患，只有在經過一天的學習與運動之後，抱著枕頭躺進熟悉的被窩裡那一瞬間的舒適，與安全感。
他懷念這種感覺已經很久很久了。
不單單只是懷念，而甚至可以用渴望來形容。
……
…
等躺在廢墟地上的邁洛醒過來之後，一切都已經結束了。
四月一日的初陽已經通過歌劇院那許多碎裂的窗戶照射下來，折射之後的光呈現出各種不同的顏色，為歌劇院內原本顯得單調的猩紅色澤增添了幾分迷幻色彩。
這一覺邁洛睡得相當的沉。
醒來之後睡眼朦朧的他看到了歌劇院大門及內部通道有不斷往來的人影，在七彩的光芒之下，那些匆忙的模糊身影的行動似乎也變的遲鈍了幾分。
似乎是一群在陽光下踱步的閒散人士，又似乎，只是從更高領域投射下來的影子。
邁洛茫然地坐在原地。
某一瞬間他感覺，自己身處的這個地方，這座所謂真實世界的楠薇城，其實才像是一個醒不來的夢……
只是這個夢過於真實。
亦或者是他讓自己過於相信這個夢境了……
其實一切都是虛幻的，對吧？
邁洛看著自己模糊視野內那些來來往往的人影。
心中生出了一絲迷茫的疑惑與自嘲。
其實我早就該清醒了，早在這一切變得不可理喻之前就該意識到它們是虛假的了，真不知道還在掙扎些什麼……
…
大概是任何生物在深度睡眠中醒來之後都需要經歷那麼一小會兒懷疑人生的時間。
連邁洛這樣被伊姆納爾當成了同序列的支配者也不例外。
可能是因為他已經有很長一段時間沒有體會過深度睡眠了，儘管他的身體並不會感覺到疲憊，但是靈魂層面積攢著的疲憊感卻一直存在著，他非常需要這樣一次自我釋放式的睡眠。
而隨著朦朧的視野逐漸變得清晰起來。
邁洛也聽到了身旁有人在呼喚著自己的名字——
「邁洛？邁洛？！」
他緩緩抬起腦袋看向頭頂這一側。
出現在自己視野範圍內的是一張非常乾淨的臉蛋（相較於此時到處掛滿血污的歌劇院室內而言。
那是自己的頂頭上司麗貝卡。
邁洛坐起身來，淡定地整理了一下亂糟糟夾帶著沙礫的頭髮，順便扒拉了一下自己的褲腰。
他暫時還沒有完完全全地從睡眠狀態中回過神來，但至少已經恢復得差不多了。
此前伊姆納爾鬧出來的那一系列亂子開始重新出現在邁洛的思維當中，大概是為了檢驗一下眼前的麗貝卡到底是真實的還是虛妄的，他提好褲子之後神使鬼差地捏著麗貝卡臉頰上的肉，拽著左右搖晃了一下。
察覺到對方眼神中那股逐漸狂躁起來的殺意，邁洛才收回手。
然後當著麗貝卡的面，若無其事地轉身朝著歌劇院外面走去。
麗貝卡一臉莫名其妙地蹲在原地，她的左半邊臉頰已經多了一個紅色的印記，但她並沒有發飆，只是看著邁洛那渾渾噩噩的背影，微微眯起眼睛。
不知道為什麼，剛才那一瞬間，她感覺邁洛的眉宇之間閃過一絲難以覺察的失落。
但麗貝卡知道自己並不善於察言觀色，也不清楚邁洛到底經歷了些什麼，不好揣測。
她沒有攔住邁洛，或者命令他幹些什麼。
有過前幾次案件的經理之後，麗貝卡知道，楠薇城度過了一個非常漫長的夜晚，包括她自己在內的所有人，都堪堪逃過了一劫，他們是有可能長眠在這個夜晚永遠醒不過來的。
而歌劇院中的慘案，可能只是這次劫難的諸多惡性後果之中最為容易接受的代價了，哪怕這裡也有數百人的傷亡。
麗貝卡不禁有幾分沮喪。
尤其是在看到邁洛那渾身覆蓋著血污的狼狽模樣之後。
她曾對邁洛說過自己願意，也有能力在這樣的事件之中為他提供幫助的。
但事實是，在危機降臨的時候，她甚至未曾有半點警覺，直到風暴過後才姍姍來遲。
…
不過，就在麗貝卡若有所思地時候，走出歌劇院的邁洛又小跑著溜達了回來，穿過在場工作人員的隊伍，走到大廳正中央的廢墟當中，把自己那根髒兮兮的撬棍找了回來。
隨後他轉過身來瞅了一眼，發現一側臉頰泛紅的麗貝卡還蹲在原地發呆，便朝著她擺擺手說道：
「這兒的爛攤子就辛苦你了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