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渡鴉的手記
與麗貝卡的睡前晚安里說過，礦業公司到現在都無動於衷是一件很反常的事情。
已知索羅門幫會針對邁洛和麗貝卡的第一波攔截在火車上就展開了，現在他們倆算是進入了索羅門的地盤，他們不可能放任邁洛倆人這麼肆無忌憚地追查下去的。
所以麗貝卡才會一直叮囑邁洛不要擅自行動。
所以邁洛才會揣著手槍上床。
……
事實證明，索羅門的礦業公司一直都在暗中盯著他們。
現在邁洛甚至懷疑自己走在那條小巷裡的時候感覺到的來自周圍房屋裡的惡意目光並不是自己臆想出來的，而是礦業公司派來盯梢的跟蹤者。
因為自己剛剛聽到的動靜，絕對是真實的。
旅社屋外有人。
…
邁洛站在巷道中央。
此時他的瞳孔已經非常適應黑暗的環境，哪怕此時是深夜，他也能看得很清晰。
冰涼的冷風從他脖頸上拂過，幫他把最後一絲困意暫時帶走。
邁洛在巷道左側發現了一些雜草斷裂的痕跡，根據草葉斷裂的角度迅速判斷出了跟蹤者的前進方向之後，他徑直跟了上去。
深夜的伊克姆處處透著森然的氣息，每一座房屋都像極了長著黑洞洞的大口的怪物，蟄伏在巷道的兩側。
但此時邁洛無暇去進行那些沒有意義的恐怖聯想。
越是荒無人煙的地方，風吹草動的痕跡就越是明顯，他非常肯定自己已經咬住了那個神秘的跟蹤者，只要他順著這個方向一直追上去，遲早能把那人逮住。
接下來，邁洛在很多地方都找到了有人路過的蹤跡。
地上的腳印、巷道牆壁上的劃痕以及時不時從前方傳來的零星異響，越來越多的線索催促著邁洛加快步伐。
但邁洛在加速的同時，前方那正在進行逃竄的人也加快了他的步伐。
這場安靜的追蹤與反追蹤持續了整整十幾分鐘，一直到邁洛視野內的房屋開始被一些狂野生長的植物所取代。
他已經開始偏離了小鎮中心的區域，進入到邊緣地帶。
但伊克姆地域屬於混亂複雜的山區，沒有了廢棄房屋的遮擋之後邁洛的視野範圍反而縮小了，因為現在已經開始沒什麼路可走了。
邁洛沒有駐足猶豫。
他知道，前方逃竄的那人或許就是此次調查過程中最直接最有價值的關鍵線索，已經追了這麼長一段路了，如果就此放棄那就太可惜了。
他決定繼續追蹤。
……
…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
邁洛開始察覺到，自己在不知不覺中被帶到了小鎮南部的礦場。
在他的正前方，是黑漆漆的山嶺。
而左側則是一整排明顯翻新過了的建築。
這裡是礦業公司的辦事處。
此時已經是凌晨時分，但礦業公司的樓上有一個房間的窗戶還在亮著煤油燈的暖色光。
就在邁洛的目光被遠處那一抹燈光吸引的一瞬，前方山嶺之中忽然有奇怪的黑影一閃而過。
邁洛立馬追了上去！
他很確定，這一次自己看得很清楚，絕對有人鑽進了礦場。
……
礦場最開始的路段還算平穩，因為這裡是運貨馬車的進出口。
四周圍可以看到很多廢棄礦石堆積起來的小山包，那都是從山地岩層中挖掘出來的廢料。
但是隨著不斷深入，邁洛發現自己還是低估了礦場內部環境的複雜程度。
這裡的挖掘規模非常大，幾乎每隔十米就能看到一個深不見底的礦洞，礦洞是垂直向下的，邊緣上有木樁固定著簡陋的爬梯。
如果沒猜錯的話，開採礦石所使用的挖掘方式是在多個位置同步開鑿垂直向下的井筒，等挖掘到一定的深度之後再進行平巷挖掘或者斜線開盲井，層層往下。
這說明礦場之下的礦洞是彼此相通的，而且內部是一個立體幾何結構的框架。
如果追蹤者鑽進礦洞的話，邁洛就永遠不可能找得到他了。
邁洛不想進礦洞。
原因很簡單，連接地面和礦洞底部的，就只有一條孤零零的繩梯。
如果有人在礦洞上方把繩梯切斷的話，他就是瓮中之鱉了。
「這是找死，不能進。」
邁洛嘆了口氣。
他說服自己，絕對不能傻愣愣地鑽進去。
但是大老遠跑到小鎮南部邊緣區域來撲了個空，確實有點蛋疼。
他躲在碎石嶙峋的礦場上等了好久，始終沒有等到那個黑影的再次出現。
無奈之下，只能打道回府了。
……
「不對。」
邁洛忽然將目光轉向礦業公司樓層上那個亮著的窗戶。
「來都來了，作個死吧。」
…
……
礦業公司的大樓是有布置安保人員在進出口進行把守的。
但邁洛路過的時候，門口的守衛正蜷縮在椅子上流哈喇子，估計再過一小會兒要開始打鼾了。
邁洛本來還在想著，最穩妥的上樓方式應該是從建築背面順著石柱爬上去。
可是當他發現睡眼朦朧的守衛隔著老遠對自己揮手示意的時候，便乾脆向對方打了個招呼，就這麼光明正大地走了進去。
在邁洛路過的時候，那名守衛還迷迷糊糊地嘟囔了一句：「怎麼這麼晚才回來……」
……
邁洛輕手輕腳地進入建築樓道。
他迅速抵達目標樓層，精準無誤地找到了那間還亮著煤油燈光的房間。
因為是翻新建築的原因，不管如何重新裝修，建築的基本框架是改變不了的，樓層房間的基本分布情況一眼就可以看個清晰，而且每個房間朝向走道的窗戶都做得非常低，這似乎是蓋利德城的本地建築風格。
躡手躡腳地走完這條走道來到末端的房間窗邊。
邁洛發現，並非其他房間裡的人都休息了，而是這一整個樓層壓根就沒有其他人居住，因為他房間的房門和窗戶都是敞開著的，夜風可以直接從建築的這一側橫穿到另一側，哀嚎般的滲人風聲把邁洛僅剩的一點腳步聲也給徹底掩蓋住。
他小心翼翼地貼近窗戶，透過窗戶上的玻璃，看到了房間內端坐在書桌前的一個男人的側身。
因為窗戶的玻璃上布滿了龜裂痕跡，正巧遮蓋住了男人的側臉，從邁洛這個角度，他只能看到煤油燈光下男人手中那根不斷寫下文字的鋼筆。
從對方模糊的體態來判斷的話，男人差不多是三十來歲的樣子。
雖然是坐姿，但是不難看出他的身形非常修長，站起來的話至少也有一米九以上的身高。
一窗之隔。
邁洛看不清對方的面容，卻能依稀看到他那快速滑動的筆尖落下的字跡。
但問題在於，邁洛有些看不太懂這傢伙在寫些什麼。
——
「我本以為這是一個絕佳的契機，令人失望的是，埋葬在地下的舊神殘軀已然腐朽，它身上只殘留最後一絲無謂的頑固，剩餘的全是獸性……」
「……我喚醒的是一坨沒有生機的血肉，終究是來晚了，亦或許是我來的太早，它陳舊的靈魂已經離去，新生尚且遙遙無期。」
「敬愛的吾師啊，愚生渴求您的指引。」
「無人知曉我內心的迫切，我不知道這條路正確與否，瘟疫帶走了太多的生靈，教會的血源幾近枯竭，信徒們需要全新的神明、全新的血液。」
「我渴求落葉再度捎來訊息，指引蒙西斯的門徒找到真正的神軀，找到能夠解救萬民的血與肉。」
最後落筆處記下的名諱——渡鴉。
……
這是在那厚重的皮質筆記本合上之前邁洛所能夠看到的所有內容。
他不確定自己能否精準無誤地把所有內容都記在腦海中，但他發現了一個很詭異的現象，那就是男人筆下，有兩種風格迥異的字跡。
男人寫字的速度很緩慢，而且幾乎每隔一句話，就會停頓很久，等他再度下筆的時候，字跡就會切換成另一種，如此反覆，就好像有兩個人來輪流執筆。
……
昏暗的房間內傳出男人的詭異哀嘆聲。
他似乎在做著某種低吟式的禱告。
之所以能確定是禱告，是因為邁洛從對方呢喃的話語中依稀聽到了一些熟悉的字眼，比如「舊神之血」、「畏懼」等……
這些，都是黃金律的禱告詞。
……
得走了。
雖然心中有無盡的疑惑，但男人推開座椅起身的動靜讓邁洛瞬間警覺。
他快速離開了這個樓層。
不知道為什麼，儘管屋內那詭異的男人從始至終都沒有任何反常舉動，可邁洛就是感覺周圍有很多雙眼睛在盯著自己。
他有一種奇怪的感覺，似乎自己的偷窺行徑是經過了對方默許的一樣。
無形之中有一股壓迫感，讓邁洛的心跳瘋狂加速。
他從沒有如此迫切地想要從一個地方逃開。
……
…
冷風呼嘯。
但返回伊克姆小鎮的邁洛發現自己整個後背都被冷汗浸濕了。
他呼吸急促，心率久久無法降下來。
即使是在那恐怖的廢棄收容所裡面對不死怪人的時候，邁洛也沒有如此劇烈的反應。
他感覺自己整個人快虛脫了。
……
等他踉蹌著走回到那座熟悉的旅社門前的時候，天邊居然已經泛起了魚肚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