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皇帝的美夢
「你們山洞裡有沒有掛替天行道或著劫富濟貧的招幡?大當家的座位是不是虎皮的?」
「你們逃跑時是不是喊扯呼?稱呼朋友叫做併肩子?」
……
方愈一連問了七八個問題,都是後世影視劇里土匪的標配。
劉八苟也耐心解釋,比如奇峰口裡有女土匪,但是一點也不漂亮,也不會耍飛刀。
因為人家已經六十多了,是大當家土球子的娘親。
方愈問問題的時候一直注意著劉八苟,等他說完土球子的娘親之後,忽然開口道:「你是個讀書人,有功名嗎?」
劉八苟本來鎮定自若,忽然就渾身戰粟一下,臉上露出了極其複雜的表情。
雖然劉八苟的話里並沒有拽之乎者也,但他的回答條理清晰,而且裡頭沒有一句粗俗俚語。
方愈整天和高二、高三這些個粗胚呆在一起,又怎麼會察覺不出來呢?
劉八苟良久才回答道:「崇禎五年歲試,點了個附生。」(秀才第三等)
方愈問:「伱是被土匪劫掠去的嗎?」
劉八苟搖頭,苦笑道:「不是的,我是自己到了奇峰口要求入伙的。」
好吧,方愈覺得已經繞的夠久了,於是站起身來,道:「我還有事,你可以直接告訴我你想要什麼,或者你可以回去了。」
額,回去的意思不是讓他回奇峰口,而是去磚窯場。
那裡才是土匪、馬匪們永遠的家啊。
高二和高三已經拽住了劉八苟。
劉八苟知道這是最後的機會了,他忽然就紅了眼睛,咬牙切齒道:「我要他們死!我要這淶水縣的土匪和馬匪一個不留,全都去死!」
劉八苟完全變了模樣。
他的眼睛血紅,臉龐也因為過度憤怒,扭曲的不成樣子。
「我等了十七年了,我日日夜夜想的都是他們去死!我自己沒有辦法,官府也和他們沆瀣一氣,我本以為此生都沒有機會了。
直到我被土球子派到這裡來踩點……哈哈哈!土球子那個傻貨還惦記著東家這裡的銀子呢……」
劉八苟又是恨極又是狂笑,一副完全瘋魔了的樣子。
「這就對了,要不然你也不會自曝身份了。」方愈心想。
方愈回想起高三之前的匯報,發現這個劉八苟其實已經來了不少時日了。
按照花名冊上登記,他幾乎就是第一批過來做工的,離方愈他們在縣城裡推著銀車大撒幣只有三天的時間。
而這些日子裡他一直都偽裝的毫無痕跡,直到營地里鐘樓竣工,上頭出現了那塊手錶。
他的行為開始變得可疑,很快就被保安隊注意到了。
等到鐵牆豎立起來以後,他簡直就是迫不及待的在暴露自己。
比如兩天前他排隊進門時,守衛要他報名報號,他「順嘴」就回了句黑話:「額,還要報蔓啊。」(家門來歷)
綜合起來,方愈就斷定他是故意求被抓。
如果他不是嚮往磚窯場美好生活的話,那就必定是有所求。
方愈本來以為他是求赦免,是土匪不想幹了,想換個職業在這做良民呢。
誰知人家是雙面臥底。
他自己是土匪,卻胸懷一顆除暴安良的心,這就有點厲害了。
正當方愈和劉八苟會面之時,北京城的崇禎皇帝已經接到了孫傳庭到達淶水縣之後的第一份奏章。
在打開奏章之前,他的手都是抖的。
「千萬不要是閔文龔瘋了,千萬不要是江湖術士,列祖列宗保佑,千萬不要是……」
朱由檢又是祈求又是默念。
打開奏章之後,首先看到的就是:
「臣孫傳庭為陛下賀!為大明賀!臣已到達淶水縣,並於淶水城外得見神子。臣觀之,一切神跡屬實,皆如閔文龔奏章所言,並無半分虛妄……」
朱由檢只來得及看到這裡,就覺得氣血上涌,眼前變得模糊,然後身子一歪……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信王,信王?」朱由檢在迷迷糊糊之間,聽到周皇后在叫自己。
整個大明後宮,只有周皇后還和十五年前一樣,叫他信王。
朱由檢睜開眼睛,看到自己已經躺在了床上,周皇后正坐在床邊,含著眼淚。
「我這是怎麼了,我記得我還在批閱奏章……」朱由檢腦子昏昏沉沉的,他明明記得自己是坐著的。
周皇后想信王肯定是又收到什麼極壞的消息了。
要麼是建奴再次叩關,要麼是開封城讓流寇破了,也或者是哪裡又出了大天災。
周皇后哭道:「不論那奏章傳來何等的噩耗,信王都不該急切如此!
須知苦心人、天不負,信王每日辛勞至丙夜不休,天下臣民都看在眼裡,如何就沒有否極泰來的那一天?」
噩耗?朱由檢在腦子回憶,自己看到的好像不是噩耗啊。
是因為什麼事來著……我想想……淶水縣!孫傳庭!神子!
朱由檢瞬間把眼睛瞪的溜圓,然後猛的就從床上爬起來了。
在周皇后急切的目光中,朱由檢三兩步就竄出了寢殿(德政殿配殿,很小)。
那動作就猶如惡狗撲……不,極速如飛!周皇后心中糾正到。
周皇后連忙起身要跟過去,就聽到朱由檢發出了一陣震天的狂笑:哈哈哈哈。
這笑聲暢快至極,是周皇后跟隨朱由檢這十幾年來從未聽見過的。
「難道是好消息?而且好到能讓信王高興的昏厥過去?」
這怎麼可能呢?周皇后怎麼也想不出如今大明朝會有這樣的好消息。
除非李自成帶著十萬大軍投降了,或者建奴因為天災瘟疫什麼的全體暴斃了。
周皇后走到德政殿,看到朱由檢手拿著一份奏章站在御桌前面,大笑聲倒是沒有了……周皇后稍作安心。
說實話,朱由檢那笑聲聽著怪滲人的。
「信王,真的是有好消息?」周皇后走到旁邊問道。
朱由檢並不答話,眼睛還在看著奏章。
孫傳庭這份奏章並不是很長(第二封、第三封還在路上),朱由檢一會就已經看完了。
但他依然沒動,再次從頭到尾看了一遍,唯恐漏過什麼細節。
一直看完了第三遍,朱由檢才長舒了一口氣,臉上現出了久違的笑容。
他之所以急切的從床上爬起來,之所以看到奏章笑的那麼大聲,是因為他害怕是自己做夢。
夢這東西大多都是相反的嘛,所以他朱由檢做過的美夢實在太多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