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場另外兩人對諸伏景光此時的感覺一無所知。
馬克·斯賓塞維持著冷淡的神色，從諸伏景光身上移開視線。
「不清楚。我當時管理著上萬士兵，不可能把他們的交友情況一一記清楚，或許你們可以去問他的教官，我記得那傢伙現在也在日本。」
這個答案在諸伏景光預料內，畢竟越是上層，手下的人就越多，還記得亨特已經不錯了。
最關鍵的兩個問題都得到解答，諸伏景光暫時沒其他要問的，他去看身邊的青柳彬光，結果就見這位FBI探員起身。
「我沒有問題了。」
青柳彬光從放下茶杯起臉上就不再有笑意，他轉向諸伏景光：「諸伏，你還有什麼疑問嗎？」
諸伏景光見他要走，趕緊跟著站起來：「我也沒有。」
「咚咚。」
就在兩人打算離開時，門外突然傳來敲門聲。
馬克·斯賓塞看了看青柳彬光和諸伏景光，直接對外面喊道：「進來。」
門很快被打開，一個高大結實的亞裔男性站在門口，手裡還拿著車鑰匙。
他發現屋內有三人，明顯愣了一下。
馬克·斯賓塞見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眉頭有些不快地皺起：「出了什麼事？」
諸伏景光心裡暗道不好，如果他們要匯報內部工作，他一個日本公安待在這裡怎麼看都很尷尬。
他正要開口告辭，至少他自己得先退出這個含美量過高的房間，就聽那個疑似司機的高大男人匯報：「斯賓塞先生，附近公園發生了民眾抗議活動，媒體都來了。」
諸伏景光愣住。
「哼，他們三天兩頭就來這麼一次，反正闖不到基地里，不用管他們。」馬克·斯賓塞語氣冷漠。
「這樣不好吧？」
一邊的青柳彬光忽然開口。
他話音落地，立刻吸引在場其他人一起看著他，而他迎著他們的目光，慢吞吞補充道：
「這系列案件里的大部分死者和嫌疑人都是美軍士兵，作為曾經管理過他們的軍事顧問，你至少該接受一次當地媒體採訪，去安撫人心並表達友好吧？」
現場氛圍倏地一滯。
諸伏景光最先回過神，他眼神複雜地看了青柳彬光一眼。
不管大部分民眾對美軍怎麼不滿厭惡，日本上層絕對不想撕破臉皮，哪怕那些士兵在當地犯事，他們也得忍下去，有時甚至會主動幫忙隱瞞。
但這次情況特殊，嫌疑人是美國人，受害者也大多是美國人（只有兩名死者一名傷者是日本人），其中甚至包括一位高級外交官。在其他國家領土上鬧得這麼大，於情於理，都該出面表個態度。
不求道歉，能說一句這是小概率事件、兩國還是友好的合作關係，就不錯了。對傲慢的美國不能要求太高。
馬克·斯賓塞臉色難看。
他的司機小心翼翼地看著他，眼神在無聲詢問「您要接受採訪嗎」，他回過神，輕咳一聲，正了正自己的花色領帶。
不過，雖然他立刻整理了自己的儀容，嘴上卻沒馬上答應。
「等案件結束，我會接受一次日本媒體的採訪……」
他一邊畫大餅，一邊注視著青柳彬光，表情再次變回之前的嚴肅，這次還帶了幾分長輩對小輩、上位者對下位者才有的規訓意味。
「但你也該好好記住你現在的身份，彬光。不要再任性了，今天是最後一次。」
青柳彬光眨了下眼睛，那張俊俏的臉上再次浮出笑意。
「抱歉，因為情況特殊，我有點著急。」他語調輕快，聲音柔和，「我保證，不會有下一次了。」
「…………」
諸伏景光仿佛一個局外人般聽著他們的對話。
他全程沒有插嘴，雖然他知道他們在談論很重要、涉及兩國關係、算是公安工作範圍內的事，可現場的某種微妙氛圍，讓他選擇保持沉默。
諸伏景光的視線微微偏移，不再去看身邊的三個美國人，也沒去看書架那邊，而是看向書桌。
剛才他一進來就坐下，沒有看清，現在憑藉視角優勢，他終於看到了擺在書桌上的東西。
那是一副圍棋棋盤，上面布羅著黑白雙色棋子。
……
兩人離開辦公室，進入電梯。
看著青柳彬光按下電梯按鈕，轎廂緩緩降下，諸伏景光忽然很想和他說話。
眼前這個FBI探員算外交人員，可不是那些麻煩的高官，在身份和年齡上都不會讓人感到太拘束，尤其他本人的態度也算友好。
「你是不是有話要問我？」
青柳彬光似乎注意到他的表情，提前開口。
諸伏景光感到上方監控，只是那幾個鏡頭全對著他的後背，拍不到他們口型，他挑了一個和公事無關的個人問題，如日常聊天般地開口。
「你曾經……」他注意著青柳彬光的臉色，「要去上軍校？」
「差點就去了。」
青柳彬光語氣和表情自然，沒被這個問題冒犯到，還主動補充：「只是我不喜歡那些麻煩的規定，所以沒去。」
「麻煩的規定？」
諸伏景光想了想日本國防學校以及美國那幾所知名軍校的規定，從他自己的角度看都很正常，沒什麼麻煩的。
「嗯。」青柳彬光隨手點了下自己的頭髮，「男性——我是指生理性別為男性的新生入學得剃頭，不許留長髮，所以我不想去。」
諸伏景光：「……」
竟然因為髮型問題不想去軍校……剛才那個顧問說的不錯，這的確有點任性了。
「而且……」
青柳彬光輕輕一嘆，「他不讓我去我喜歡的音樂學院，所以我也拒絕去他看好的軍校，這不是很正常嗎？」
諸伏景光：「…………」
……這已經不是普通任性了，根本就是小孩子級別的任性吧。
當然，這些話他當然不可能明說出來，更不可能對對方家庭的教育問題指手劃腳，他乾笑道：「確實，比起別人干預，還是自己喜歡的才是最好的。」
這句話顯然很對青柳彬光胃口，他對他露出一個微笑。
——突然間，某種古怪的感覺，再次掠過諸伏景光的心頭。
諸伏景光微微一怔，正好在這時，電梯抵達一樓，他仍然來不及分辨那種異樣的感覺到底是什麼，就跟著青柳彬光離開這棟大樓。
大樓旁邊停著一輛他們來前還沒見過的貨車，諸伏景光想起昨天的案件，頓時有些警覺。
而走在他前面的青柳彬光，卻視若無睹地從旁邊經過。
「沒事的。」
青柳彬光見腳步遲疑，轉頭對他解釋道：「這些是馬克幾天後的個人宴會要用的東西，他的保鏢剛才下來檢查過了。那位保鏢過去是戰場排爆兵，不會有誤。」
諸伏景光作為日本公安，對一個美軍軍事顧問買什麼東西、舉辦什麼活動、身邊有什麼人，哪怕答案貼到他眼前，他也不會去多問多管。
他默默點了下頭，不再說話。(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