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1章 紅與黃昏

  某個昏暗房間裡,電腦屏幕是惟一的光源,白晃晃的光落在一隻眼睛為義眼的老人身上,那張臉陰沉得可怕。

  「蘇格蘭……哼,鬧那麼大,結果不止沒殺了他,還那麼快被公安救走……戈德瓦塞爾的人不過如此。」

  朗姆看著屏幕上手下發來的匯報郵件,語氣也是陰惻惻的。

  這些時間他過得很不順利。

  首先是庫拉索被戈德瓦塞爾以找臥底為由生生堵在加拿大,接著是他手下為了所謂的情婦忙活半天沒找到人、差點被警方注意到,現在又冒出臥底……

  尤其蘇格蘭是「阿尼賽特」(真正代號不知)和琴酒抓出來的,這讓和戈德瓦塞爾不和的朗姆更加不爽。

  朗姆看向站在眼前的人:「賓加還是沒有消息嗎?」

  「今天我去港區、米花幾個基地看過,沒有線索。」

  看著穀物威士忌老老實實回答,朗姆的火氣稍微下去了點。

  格倫是他當成半個兒子養大的。對這種說什麼才去做什麼、很少主動出頭的態度,朗姆從沒指責,反而覺得這是老實聽話。

  波本就是自己心思太多,朗姆才只用他,而從不信他。

  「他的事你別管了,我找其他人接手,現在有個任務交給你。」朗姆語氣嚴肅,「很重要,只有你和庫拉索去做才能讓我放心。」

  「是。」

  格倫再次溫順點頭:「請問需要我做什麼?」

  「種花那邊組織發展一直不順利,上周剛有一大批貨被海關查獲,連帶著那幾個外貿公司也被那裡的警察盯上……」

  這段時間組織在種花屢屢受挫,朗姆懷疑組織里有臥底,可他沒找到可疑人物。

  「你再挑點人,去聯絡皮斯科,讓他以公司出差、交流學習等名義派他們過去,慢慢滲……」

  朗姆看到格倫忽然抬起頭。

  他的眼睛,和那抹棕紅色直接對上了。

  他莫名卡了一下。

  腦海里有什麼零碎的東西一晃而過,但當朗姆仔細去回憶時,發現自己根本想不起來那些念頭是什麼。

  格倫臉上露出為難:「朗姆大人,組織剛有貨物被查,那裡的執法機構肯定會提高警惕加強檢查,現在就再派人過去,會不會太急了?」

  「而且我幾天前看報導,那裡在開展掃黑除惡專項行動,時間長達幾年……或許,我們可以再等個四、五年?」

  朗姆皺起眉。

  他的急性子讓他下意識想呵斥格倫太畏畏縮縮,但是,他的理智以及他的意志告訴他,格倫是對的。

  而且這是自己心腹的孩子,對他的信任度可以再更高一點,適當讓他接觸一些日本這邊的重要任務……

  這個時候,電腦再次收到郵件,朗姆不耐煩地一掃,看到郵箱地址時表情立刻變了——是那位先生發來的——趕忙坐直身體。

  「行了,你先回去吧。」他對眼前的忠誠手下說。

  格倫禮貌躬身,離開房間。

  ……

  谷鞘恢復本來的女性相貌,走在橫濱中華街上。

  想到剛才在基地發生的事,她不禁舒了口氣。

  她以那樣的手段強行送北條鳶香離開,不是因為對方曾坑死過她,想趁機報復,而是為了得到她的技能【鏡花水月】。

  修改意志,這能力看似黑暗,但用得好了,能救不少人。

  比如能去勸說自殺者,讓對方放棄輕生;比如遇到災難時,讓受難者們保持鎮定,以最快速度配合撤離;比如人質劫持事件里,讓劫匪放過人質,乖乖投降……

  再比如——在組織高層想滲入她的祖國時,直接掐滅這個念頭。

  谷鞘和星陣通話:「上周我給你的那批名單怎麼樣?」

  「成功截下來了,貨沒擴散出去,還抓出好幾個『五十萬』。」

  星陣說完好事,語氣不爽道:「這幫垃圾,我們在外拼死拼活,他們倒是啃著國家的血肉吃香喝辣的……對了,這些是你的功勞,獎金會給你的。」

  谷鞘說:「不用了。」

  「啊?幹嘛不收?這錢又不是偷來搶來的,是你應得的,領導說你表現很好,打算再給你申請點。」星陣不解。

  谷鞘笑了笑。

  「那麻煩你找山區兒童、得大病的貧困人家、或是家裡困難的烈士家屬……總之就是需要幫助的人,幫我全捐了吧。這錢我用不到。」

  趁星陣沒反應過來,谷鞘趕緊轉移話題。

  「杯戶情況如何?那些事故里有沒有我國公民傷亡?他們……」

  谷鞘確定沒傷亡後就結束了對話,之後她收到朗姆的郵件。

  他發布的新任務是監護雪莉。

  ——搶來的技能完全起效了,雪莉是非常重要的科研員,不是被認可的心腹,根本無法接到這樣的任務。

  谷鞘本該為地位飛升、有機會接觸組織機密感到高興,但她很快想到之前看的那段視頻。

  差點雀躍的心,像潑了盆冷水似的瞬間冷靜下來。

  然後,變得更加堅定。

  ……

  谷鞘不喜歡這個遊戲。

  在異國生活的不習慣,對回不去的家鄉的思念,身在組織里的痛苦,臥底生活的驚心,染上無辜者鮮血的愧疚,以及面對其他玩家都活著、只有自己死亡這一事實的不甘。

  在遊戲剛開始時,這些負面情緒不斷撕扯著她。

  有好幾次,谷鞘想放鬆自己,拋棄一切墮落下去。

  但是,每當那個時候,那天去戒毒所的畫面會再次浮現在她眼前。在那起笑氣案件結束後,她曾問過組長一個問題。

  「他會後悔嗎?」

  成為緝毒警,成為臥底,為擊碎黑暗,反而自己墮落下去……他會後悔在當年走上這條路嗎?

  像父親般看著她長大的組長深深看了她一眼,似乎看出了她內心的掙扎,他反問她一個問題。

  「你在警校里,老師給你上的第一課是什麼?」

  谷鞘記性不錯,她當即回答道:

  「生活要堅強,意志要堅定,走這條路,就要堅持到底。」

  堅強。

  堅定。

  堅持。

  ——所以,這沒什麼好後悔的。

  他們的眼前或許是難以想像的黑暗,但他們的身後更是萬家燈火,他們寸步不能退讓,那是他們的責任。

  今天是忙碌的一天,此時太陽開始下沉,落日餘暉照耀在谷鞘的身上,在她腳下拖出濃郁的黑影。

  她踩過黑暗,大步朝前走去。

  谷鞘打算去附近一家不錯的餐廳大吃一頓,犒勞一下地位提高的自己。

  ——即使她死了,她也想在不影響工作和任務的前提下,認真地過眼前的每一天。

  谷鞘走過嘮嗑的太太們,來到一條小巷。在她打算穿過這裡時,她發現垃圾桶後縮著一隻瑟瑟發抖的髒兮兮的兔子。

  一塊她眼熟到能帶進地府的系統彈窗漂浮在「它」眼前。

  「…………」

  谷鞘沉默地看著這隻兔子。

  她拿走北條鳶香的手機,看過她的群聊記錄,知道另外兩名路人玩家的基本情況:【暴食】名叫三輪和也,動物使者是熊與章魚;【懶惰】很警惕,名字都未透露給隊友,目前人在加拿大。

  眼前這隻兔子,極有可能是黑方玩家。

  想想今天發生的事,再想想自己第二次是怎麼死的……

  谷鞘仍然朝他走過去。

  「……你還好嗎?」

  ——————

  漫長的回憶終於結束了。

  谷鞘睜開眼,眼前依然是沉睡的雪莉,她正在等庫拉索的回覆,以及朗姆那邊關於赤井秀一的消息。

  因為一年前坑過他(推他去救諸伏景光),導致前不久和宮野明美見面時,她看到他有點心虛,都不想和他多說話。

  谷鞘看著雙手,現在她用的是【赤松曉】的身份。此時她的手腕上,纏繞著只有玩家能看見的誓言之線。

  兩條紅色,兩條黑色,交纏在一起。

  ……

  「……真的還能活著嗎?」

  黑暗的系統空間裡,黑方玩家毫無惡意地問出這個誅心的問題。

  谷鞘心裡一片平靜。

  「我死了。遊戲一結束我就會死。」

  聽到答案,【暴怒】臉上依然是得體的微笑。

  他有著相當不錯的外表,明明是歐美人的深刻五官,皮膚卻有亞裔人種的細膩光滑,應該是個混得不錯的混血。

  ……就是可惜,皮囊里的內心黑到能讓人當場萎了。

  在谷鞘這麼想的時候,【暴怒】忽然對她伸出手。

  「既然那樣,你願意和我結盟嗎?」

  黑髮棕眼、目測小她幾歲的年輕男人看著她。谷鞘莫名覺得,他直到此時才真的認真起來,那股輕浮散漫的感覺消失不見了。

  「——和我一起毀掉組織,結束這個遊戲。」(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