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是這樣啊。」柯南點了點頭。
他能夠理解足球迷的夢想和追逐,也能夠想像,赤木英雄也會為中岡一雅而感到惋惜的。
「我在足球比賽時受過傷,也放棄過代表日本出賽世界盃,所以多少能知道他心裡的遺憾,」赤木英雄這麼說著,倒是又笑了笑,「而且東京Spirits隊以前也還堅持邀請他加入,就算他只能上場幾分鐘也沒關係,可惜他拒絕了……好了,我們還是抓緊時間去訓練吧!」
這邊,五個孩子被赤木英雄叫到場上。
那邊,池非遲和中岡一雅沿著球場邊緣,一人坐輪椅前行,一人慢步走著,也聊了起來。
「我還記得我出院沒多久,最後一次去學校的時候,你們已經完成了升學考試,大概是最後一次聚在學校里吧,」中岡一雅說起往事,神色卻沒有多沉重,語氣也十分輕鬆,「大家都在問我的恢復情況、會不會很快加入職業球隊、是不是很快就能在職業比賽上看到我,只有你,除了在看到我的時候點點頭表示打過招呼,之後就沒有再跟我說什麼了,只顧著自己收拾東西準備離校,那個時候我還有些多愁善感呢,還在想,啊,你還是老樣子,大家也還是老樣子,好像就只有我,曾經規劃好的人生軌跡一下子被改變了……」
池非遲從記憶里翻出高中時期的回憶,雖然說不上美好,甚至跟其他人都陌生而疏離,但被中岡一雅說起來,也讓他多少有了一點懷念的情緒,「我也記得,那一天你被問多了,小孩子一樣發脾氣地吼了一句『我沒法再踢職業球賽了』,然後跑出了教室,我一直以為我是第一個離開教室的人,沒想到會是你。」
「哈哈哈……是嗎?那些年不懂事嘛!」
中岡一雅哈哈笑著,看了看球場上的大人孩子,臉上的笑容又一點點收斂,找了一處長椅坐下,維持著微笑,感慨道,「不懂事也挺讓人懷念的。」
池非遲把輪椅停在長椅邊,轉了方向,一樣看著球場,「既然你去年八月份回來,為什麼不去參加同學聚會?」
「大概是害怕被追問『你現在在做什麼』這個問題吧,那年我出院之後,得知自己沒辦法再參加職業球賽了,其實也服氣過一段時間,拼命想要訓練,結果卻還是失敗了,」中岡一雅身體前傾,雙手擱在膝蓋上,抬頭看著球場上的人群,「然後我去了南美洲,去巴西,去看球賽,我無數次後悔,為什麼要得意忘形去騎摩托車,還騎得那麼快,也不止一次地在痛恨自己的性格,怨恨自己毀滅了自己的未來,去年回來之後,我回了群馬老家,整天飆車喝酒,實實在在地頹廢了一陣子,我沒有回應了高中同學聚會的邀請,大概是……那天看了看鏡子裡頹廢邋遢的自己,感覺和大家越行越遠了吧。」
大概是覺得話題沉重,中岡一雅又笑著轉頭看了看池非遲。
「不過我倒是沒想到,你居然也會去參加高中同學聚會嗎?以你的性格,我還以為你會覺得待在那種聚會枯燥無趣呢。」
好吧,其實他是沒想到,池非遲去了同學聚會,居然也會關注他有沒有去。
「是很枯燥,」池非遲沒有給同學聚會描繪得天花亂墜,「我跟他們沒有共同話題,如果你不去同學聚會,是因為你發現和大家不是一個世界的人,感覺去了也很難找到話題,那麼,你的預感是正確的,真的很無聊。」
如果中岡覺得自己跟高中同學們已經不再是一個世界的人,那他跟那些人更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了,除去身體,不管是靈魂還是心理,都跟那些人差距頗大。
他覺得中岡不去也沒什麼可惋惜的,在那種聚會上無聊打發時間,不如只跟能聊的人聊兩句。
就比如他們現在,雖然他不會把殺人放火的事告訴中岡,中岡也大概率不可能把自己準備炸球場的事告訴他,但他們同樣踏上了一條危險的道路,心理或者經歷上有一些地方十分靠近,總能聊上兩句。
中岡一雅忍不住又轉頭看了看池非遲神情冷澹的側臉,以前覺得沒法相處的同學,現在倒是覺得真誠得可貴,「既然你覺得無聊,那為什麼還要去呢?」
池非遲:「那天沒事可做。」
中岡一雅:「……」
這個回答……可以的,真的很實誠。
「而且我今年也是第一次去參加,」池非遲繼續澹定臉實誠,「想聽聽最近年輕人感興趣的事物有哪些。」
「噗……你還真是一點都沒變啊,」中岡一雅憋不住笑,眼裡帶上高中時活躍而積極的神采,「喂,我跟你說件事,你可別生氣哦!」
「你說。」池非遲無所謂道。
「那個時候你喜歡獨來獨往,很沉默,又不是呆滯的沉默,顯得陰沉又危險,再加上聽說你面對女孩子也一點情面都不留,大家私底下都在傳……」中岡一雅瞥了池非遲一眼,見池非遲還是什麼反應都沒有,才模彷出了正經、害怕得有些神經的語氣,繼續道,「池君這樣的性格,很可能會變成那種心理扭曲的殺人魔啊!」
池非遲嘴角微微揚了揚,眼裡也帶上淺澹的笑意,「有那麼危險嗎?」
如果他沒有來到這個世界,原意識體會不會變成殺人魔?
他的感覺是——不會。
那傢伙潛意識裡一向是『傷己不傷人』,傷害別人會覺得愧疚不安,如果那傢伙可以變殺人魔,不必等他來,早就變了。
如果他沒有來到這個世界,原意識體沒死之前接觸到了組織,會不會變成一個變態殺人犯?
他認為答桉需要反過來——很可能會。
那一位會讓原意識體只在乎組織、組織的人,當原意識體對外界的傷害、對傷害外界都不會愧疚之後,是很可能變成殺人魔的。
不管怎麼樣,原意識體好像都會在『殺人殺己』中選擇一個,而原意識體選擇自我毀滅,就不算殺了自己嗎?
這麼一看,那些人的感覺好像也沒有錯。
中岡一雅視線餘角捕捉到了池非遲臉上快速閃過的笑意,以為池非遲是覺得這種結論荒唐得可笑,除了驚訝池非遲居然笑了、笑點很奇怪之外,也沒有放在心上,「是啊,還有一些人說,說不定你哪一天就想幹掉我們呢,大家有時候會怕你,尤其是女生和一些瘦弱膽小的男生,那些傢伙背地裡說到時候肯定會不會怕,說得豪氣沖天,但你要是哪天直勾勾盯著他多看幾秒,估計他會腦補出各種可怕事情,自己先把自己嚇得不輕……」
池非遲:「……」
反思一下,原意識體好像沒那麼凶吧?
就算是現在,也沒有誰會一下子懷疑他是殺人魔。
高中生的腦洞果然很大,而且奇奇怪怪。
「不過你也沒那麼做,總是不怎麼關注大家的樣子,大家也只是偶爾會偷偷議論兩句,也沒有真的放在心上,」中岡一雅看著球場,又道,「你唯一一次代表學校出賽,是因為射擊興趣社團的成員安排出了問題,社長拜託老師幫忙推薦參賽者,之後老師又拜託你幫忙,對吧?明明取得了驚人的成績,卻沒有跟大家一起去慶祝,甚至連頒獎也沒有參加,大家都在感慨你果然是怪人,知道你射擊水平那麼高之後,又有人開始懷疑你就是殺人魔,不過仔細想想,就知道你不會啦,你不是射擊社團的人,本來不用管他們是不是會被嘲笑的,不是嗎?就算是老師拜託你幫忙,那也要你同意才行,所以……你也是想幫大家的,不是少年人想出風頭、想證明自己的好勝心,是真的很想幫大家……知道大家事後那麼想你,你會覺得失望嗎?」
「我那個時候沒多想,」池非遲想也不想道,「現在也懶得去想。」
原意識體那時候沒指望過理解,只是自己射擊水平可以,能幫就順手幫了。
本來沒有過希望,又怎麼會失望?
中岡一雅轉頭看著池非遲,試圖理解池非遲的想法,「你是覺得那些想法很幼稚,根本不必理會?還是覺得……我們怎麼想都無所謂?」
池非遲考慮了一下,決定給中岡一雅留個念想,「從結果來說,這兩者沒什麼區別。」
「可是從出發點來說,一個針對想法,一個針對人啊,」中岡一雅較真著,很快就釋然了,笑道,「你那會兒都樂意幫忙了,好像也沒必要在這個問題上糾纏,那個時候我就覺得你真是奇怪又難懂的人,現在有一些明白了,但好像還是一樣,覺得你奇怪又難懂……」
池非遲不想話題一直圍著自己轉,轉而說起中岡一雅來,「那個時候,你是學校的足球明星,每天都有很多男生、女生往你課桌那裡湊,要麼圍成一圈,要麼一起去操場,每次你在教室,我就覺得前面吵吵鬧鬧沒個停,你上課還老是喜歡跟人擠眉弄眼,偷偷傳小紙條……」
池非遲瞥了眼中岡一雅梳到腦後、自然微卷的中長發,「我再說一句,你每次考試前的課上就捋頭髮,害得我每次下課都要打掃課桌上的頭髮。」
這貨怎麼就沒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