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非遲見銀林大藏皺眉沉默,也不意外,端起桌上的茶杯,「我這個晚輩也算是能藉此機會,來找您喝杯茶。→」
由於燕家的關係,他們家和銀林大藏屬於『友好同盟陣營』,但彼此交集不多,也就是見過一兩次,互相寒暄過。
算起來,銀林大藏是他的長輩,但池家要強勢一點,銀林大藏不會用高姿態面對他,說話做事會給他一點面子。
據他了解到的情況來看,銀林大藏這個人跟他家便宜老爸有點像,很注重腳踏實去發展,也不是那種為了拉關係就什麼都願意做的人。
他今天突然帶著小孩子找上門來,說『你唯一的血親欠了一筆債、還不起錢要自殺』,對於銀林大藏這種不缺那點錢的人來說,雖然他不是債主,但面對他恐怕比面對真中大二郎的債主更加尷尬、更覺得丟臉。
他這麼說,就是表示——
『我是以晚輩的身份來的,比起真中大二郎欠不欠債,能一起坐著喝杯茶更重要,同樣,你們一家人的事我不管,沒打算嘲笑或者勉強那一方,您想怎麼處理就怎麼處理。』
銀林大藏聞言,緊皺的眉頭舒展開,笑得有些無奈,「家裡侄子不成器,讓您見笑了。」
他剛才是挺尷尬窘迫的,同時也在猶豫。
一邊是他不願意勉強自己,一邊又琢磨著,既然池家少爺都上門了,他是不是該遷就一次、態度太強硬會不會顯得自己對池家有惡意。
這位池家少爺進門之後,鮮少發表意見,稱呼尊重客氣,但對方坐在自己對面,大概是因為過於沉靜的氣場,他居然沒有面對晚輩的感覺。
只是雙方的年齡始終擺在這裡,性格是一回事,思考方向、思想是另一回事。
如果是池真之介或者燕健三跟他提起真中的事,他肯定開啟埋怨模式,坦白地說自己的苦惱,只是池非遲太年輕了,他會下意識地認為跟池非遲沒得說。
不過,池非遲能看出他的尷尬和糾結,又主動暗戳戳表了態,讓他心裡輕鬆了不少,那他也就不用顧慮了。→
這是個人精。
既然明事理,那就算雙方想法不同,也是可以交流的。
而且他對池家少爺不怎麼了解,以後大家合作的機會說不定很多,趁機接觸一下也好。
「那麼大叔……」
元太、光彥、步美期待看著銀林大藏。
銀林大藏看向三個孩子,神色嚴肅地拒絕,「抱歉,我沒有幫他的意願。」
回到銀林大藏身後的日沼驚訝出聲,「社長?」
「現在幫他還來得及啊!」柯南皺眉道。
「雖然這是我家裡的事,不過我也不介意說一說,大二郎在大學畢業之後,曾經到銀行上班,我那時真的很高興啊,」銀林大藏嚴肅的神色緩了緩,「因為我認為,將來總有一天能夠讓他接手繼承我的公司,可是那傢伙做了半年,就從銀行離職了,說是為了實現多年來想要成為什麼畫家的夢想!」
說著,銀林大藏情緒激動起來,抬起右手拍了拍胸口,「那種辜負我一番心意、為所欲為的任性傢伙,我為什麼要幫他?!」
步美遲疑,「可是……」
「那小子最後一次來這裡找我,是上個月的事了,」銀林大藏打斷步美的話,皺眉道,「又是跑來跟我借錢,而且堂堂一個男子漢居然為了這種事下跪,我就狠狠訓斥了這個沒出息的傢伙,還讓他發誓放棄當那什麼畫家,我已經把錢拿到他面前,跟他說了,只要他放棄,不管要多少錢我都可以給他!哼,結果他卻說,我這種市儈的人,他才不想再來求我!既然他有種,那我也告訴他,以後別讓我再見到他!」
柯南看著銀林大藏不滿又惱怒的神色,無語沉默。
這麼看來,真中大二郎想殺銀林大藏,或許不僅是被逼債逼得緊,可能還有怨恨吧。
明明唯一的親人是個大富豪,結果卻不肯借錢,還用錢來羞辱他、讓他放棄夢想,所以真中大二郎才會想著走極端。
「我已經說過要幫他的忙了,是那個笨蛋自己拒絕的!」銀林大藏說著,突然大笑起來,「哈哈哈……」
池非遲在銀林大藏笑起來之前的一瞬間,從銀林大藏神色里捕捉到一絲複雜,像是失落,又像是摻雜了別的什麼情緒。
柯南和三個孩子皺眉看著銀林大藏大笑。
灰原哀看了看依舊一臉平靜的池非遲,決定不表態,端起玻璃杯喝了口果汁。
既然這是跟池家有關係的人,那她就不只是一個『多管閒事』的小學生,她說話也得為池家考慮一下,謹慎一點。
銀林大藏大笑完,又道,「池少爺,您也別覺得我過份。」
「沒有,」池非遲放下茶杯,看向銀林大藏,「不過面對小孩子,您可以直接說說自己的真實想法。」
銀林大藏一愣,不明白池非遲想說什麼,「真實想法?」
「首先,您並不是對侄子不聞不問,正好相反,您還考慮過讓他繼承公司,據我了解,您不是那種一時興起就下決定的人,這個決定必然是經過考慮的,」池非遲看了看站在銀林大藏身邊的日沼,「而且日沼先生的態度,也多少暴露了您的真實想法,在我們提到因真中先生的事過來的時候,他立刻不加遲疑地返回通報,剛才您拒絕的時候,他的態度不僅是驚訝,也有不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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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沼見銀林大藏轉頭看他,汗了汗,回以尷尬的笑。
「作為您帶在身邊的秘書,」池非遲看著日沼,目光沉靜,雙眼如同深紫的沼澤,「他的態度,有時候也是您的態度。」
日沼對上池非遲的視線,越發如芒在背,拿出手帕擦了擦頭上的冷汗。
有種在兩位大佬之間夾縫生存的感覺。
話說,這兩位能不能無視他……
銀林大藏笑了笑,目光卻飄了一下,理直氣壯道,「日沼他只是顧忌那小子是我的侄子,所以比較關注他罷了!」
咦?
柯南留意到銀林大藏剛才閃爍的目光,心裡突然有了答案。
池非遲是對的!
因為銀林、真中這對叔侄倆撒謊,表現一模一樣嘛,連目光閃爍起來都那麼像。
「您真不會撒謊,」池非遲說話依舊帶著敬語,語氣也是平平淡淡的,但說出的話就不怎麼客氣了,直白得噎人,「不僅是日沼,您在聽說我們因真中先生的事而來之後,就立刻決定見我們,如果真的不打算管真中先生的事,您直接拒絕不就好了?」
「叔叔,您可別說是因為池哥哥在哦,」柯南笑著堵銀林大藏的退路,「很明顯,在池哥哥進來的時候,您才發現來訪的人是他。」
「咳……」銀林大藏果斷換了個藉口,眼神再次飄來飄去,「讓客人站在外面,是很不禮貌的。」
灰原哀一臉無語地喝果汁。
作為一個大公司的社長,難道什麼陌生人找上門來都會見的嗎?
三個孩子半月眼,盯:「……」
這話說的……他們都不信。
銀林大藏:「……」
小鬼們這是什麼目光嘛,真是的!
看得人老臉想紅。
「其實您可以直接說,您不是不管他,不是不在乎他,問題根源不在於真中先生是否違背您的意願,不在於真中先生是選擇繼承家業還是選擇追求夢想,而是在於真中先生選擇追求夢想,卻連自己的生存問題都解決不了,所以想逼他一把,讓他要麼放棄,要麼就爭氣一點,活出個人樣來……」池非遲頓了頓,「抱歉,這些話說得可能有些重了,我父親在對後輩的想法這方面,跟您很像,所以我忍不住多說兩句。」
這對叔侄里,真中大二郎的問題要大一些。
真中大二郎追求夢想沒有錯,理想主義也好,現實主義也好,都有好有壞,但混到生活難以為繼,好像離了別人就活不下去,未免也太窩囊了一點。
作為一個二十七歲的人,成年也不是一年兩年了,在追求夢想、悶頭畫畫之餘,怎麼也要考慮生存所需,並且去想辦法解決……
哦,不對,真中大二郎考慮了,也想辦法了,只不過他的辦法是來求自家有錢的叔叔給錢。
男人可以跪嗎?可以。
可以為了恩情,可以為了別的原因,甚至可以是為了放鬆對手警惕、想著給對手一倒去跪,但絕對不該是因為自己過不下去了、為了祈求別人的施捨而跪。
如果真中大二郎有點脾氣,就該像小田切敏也當初對他老爸一樣——我就是不聽你的,我就是要去跟狐朋狗友去唱地下搖滾,我就是要氣你,什麼?斷我經濟來源?老頭子你以為嚇得到我?別管用什麼手段,我照樣活得瀟瀟灑灑!
再說回正題,之後真中大二郎不管是為了遺產,還是因為自己叔叔袖手旁觀、羞辱了自己,想到殺自己叔叔繼承遺產。
要是真的做了,只要真中大二郎發現真相之後別後悔、別痛哭流涕,咬定自己就是心狠手辣、不念親情,那他也敬真中大二郎是個狠人。
但真中大二郎決定這麼做,還是用了『是他不幫我』、『是我侮辱我在先』、『我是為了夢想』這些看似正當的理由來遮掩自己的無能和貪婪,甚至要是等銀林大藏死了,再知道銀林大藏沒有放棄他,真中大二郎大概還會哭得一塌糊塗……
總之,真中大二郎和銀林大藏這兩個人,他更欣賞銀林大藏,那他心裡自然也就偏向銀林大藏這一邊。
「唉……」
銀林大藏沒有再維持之前強勢的姿態,低頭嘆了口氣,右手插進頭髮中,顯得有些無力,很快又嘆了口氣,繼續沉默。
沒錯,他就是想逼真中大二郎活得像個人樣,人家說得一點都不過份。
只是他心底那一點想法,都被池家少爺抖出來了,抖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這還讓他說什麼好……
除了說『你說得對』之外,他還能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