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笹島律

  「聽說了嗎?本誠家發生的事情…那孩子寄人籬下居然還參與打架,換做是我肯定把那孩子趕出家裡了。」

  「是啊,我已經讓我家孩子不要和他接觸,看他那不愛說話的樣子,指不定會成為小瘋子!」

  「而且他這次居然動手揍了村垣議員,還好議員先生大人不記小人過放了他一馬,不過他好像是被學校開除了吧?」

  「對對對,我聽說了!我兒子昨天放學就跟我提了這件事情,這種小孩長大絕對是社會敗類!」

  「噓,你們兩個小聲點啊…要是讓那孩子聽到了長大報復我們怎麼辦?真希望他能離開川越市,留在這裡總歸心裡像有個疙瘩,怪不舒服的。」

  微長的黑色劉海並不能遮掩住所有的視線,戴著耳機也不能減輕周遭惡意揣測的聲音,左手提著塑膠袋,裡面裝著便利店購買的黃油麵包和瓶裝可爾必思。

  微駝著背導致他一米六出頭的個子顯得更加矮小,右手拳頭緊緊攥著導致手臂的青筋變得很明顯,可沒出幾秒便鬆開了…仿佛聽到這些攻擊性的話語也不會感到憤怒了。

  被這群八卦大人議論的中心人物就是十四歲的笹島律,他長相清秀有著一雙漂亮的眼睛。

  蒼藍色的雙眸能聯想到多雲天氣的青空,也能聯想到一望無際的大海…卻倒映不出眼前人的模樣,更看不透人心。

  大人總喜歡隨意往小孩的身上設置標籤,活潑一點的孩子會被指責成「早晚會惹事上身的熊孩子」,成績差點的孩子會被說成「未來肯定沒有前途的廢柴」…

  而他呢?

  還沒上國小的年紀就因為父母要去海外工作寄宿到親戚家,後又因為父母被捲入意外事故去世被打上「這孩子父母過世得早肯定沒教養,性格不好」的標籤。

  被校園霸凌勇敢地反抗卻變成「沒爸沒媽的人果然下手不知輕重,有暴力傾向」,甚至被孤立排擠的更加厲害。

  本來挺生氣的,但是聽多了反倒是沒感覺。

  只看事情片面性的他們,才是真正的愚蠢。

  就像這次村垣議員的事情,笹島律是看到議員騷擾女職員才出手相助的,而他不過是推搡了一下,就被敲上「犯罪者」的印章。

  見義勇為讓笹島律背上莫須有的罪名,還被警方給逮捕了。最讓他覺得好笑的是,那名女職員還幫議員指控自己,好心得到了惡報。

  反正自己也打算離開這裡,這些八卦的大媽應該很期望自己能離開川越市吧?如你們所願。

  把吃完的東西認真進行好垃圾分類後,笹島朝著學校的方向走去。

  埼玉縣川越中學,這應該是他最後一次踏入這所學校,今天是來辦理退學手續,還要把放在教室裡面的私人物品帶走。

  平靜的把退學手續辦理完畢,走向教室剛拉開教師門便被一盆清水從頭到尾澆了個透心涼,教室內傳來一陣哄堂大笑。

  把腳翹在桌子上嘴裡還咀嚼著泡泡糖,把頭髮染成耀眼的橘色,作為班級里的混混學生卻因為他的父親是副校長…受到莫須有的優待。

  這樣的人,才是垃圾不是嗎?

  笹島律平復心情抹去臉上的水,路過寫著「笹島律是犯罪者」的黑板,他多一秒都不想待在這樣的空間裡,只想快點收拾好自己的東西離開。

  班級里有部分學生也想要幫忙,可卻沒辦法伸出援手,他們擔心自己會被盯上…沒有勇氣去對抗這種暴力。

  注意到坐在自己前排的男生故意伸出腳,笹島律沒想到他們還會玩這種低級的把戲,就當沒有看到直接一腳踩上去。

  「嗷!!」

  「くそったれ!你是故意的吧?」

  笹島律腳步一頓,看向這位抱著腳怒視自己的男生,相處也有一年多的時間,沒想到連他的名字都沒記住。

  「你的腿看著也不長,需要伸怎麼遠嗎。」

  「你!」

  笹島律瞥向自己的課桌,原木色的桌子被紅色油漆寫著「犯罪者」三個字,真是學到一個詞彙就隨便亂用。

  他沉著臉檢查課桌兜裡面的東西,發現課本都已經被撕爛,放在裡面的幾支自動鉛筆也被掰斷,就連那部放在最裡面的掌上遊戲機也不翼而飛。

  看來根本沒必要來教室的,早該想到他們下三濫的手段。

  笹島律用力踹了幾腳課桌後,一拳砸在課桌面上發出巨響——

  不是覺得自己有暴力傾向嗎?不是認為他沒爸媽教養就應當是壞孩子嗎?那就用這樣的方式讓你們畏懼。

  笹島律淡漠的眼神掃視過那些欺凌過自己的人,現在露出的表情還真是有夠可笑的,是害怕自己臨走前拼上這條命揍他們一頓麼?

  別說笑了,他們可不值得自己這麼做。

  指節通紅的左手揣進褲兜內,笹島面無表情朝著教室外走去,這下沒有人再敢伸出腳絆自己,甚至那位囂張的嚼著泡泡糖的校霸同學,也嚇得不小心把糖給咽下去了。

  沒人會不怕一個瘋子,甚至還是有理性的瘋子。

  走出校門,笹島律抽出左手甩了甩,他蹙起眉頭緊繃著臉,能看出最後那一拳頭是殺敵一百自損八千。

  嘶——

  有夠疼的。

  本誠家位於川越市新富町1丁目4番地,這裡臨近車站、商業街和餐飲店,地理位置很不錯。

  能住上這麼好的房子,依靠的是父母曾經打到本誠一郎帳戶上的巨額贍養費,才把原本破舊的公寓樓賣出,換到現在三室二廳的二層獨立住宅。

  乘坐西武新宿線抵達本川越站,步行不到五分鐘的時間就來到本誠家宅前。本誠一郎正在門口修剪那棵剛栽種沒多久的四照花,看到背著書包出現在家門口的笹島後,立馬在那張肥碩的臉上堆積出油膩的笑容。

  那一口因為吸菸過度呈現暗黃色的煙漬牙層次不齊,別人笑出八顆牙是漂亮,他笑出來…只能感到噁心。

  「這裡沒人,收起那副假惺惺的嘴臉吧。」

  本誠一郎愣了一下後,還以為笹島這孩子是因為被停學的事情心情不好,他放下手中的園藝剪刀,露出討好的笑容,說道:「小律啊?是不是有人對你指指點點的,你告訴叔叔,我幫你去出頭教訓那幫小鬼!」

  看他撩起袖管像是要去赴死的模樣,笹島律只感到這畫面有些滑稽,眼前這位好吃懶做長膘到有兩百五十斤以上的傢伙,怕不是還沒到人跟前自己就先累喘倒地了吧。

  而且,明明想要關心自己卻沒看出自己的頭髮還沒幹,身上的衣服都濕的。

  連戲都演不好,有夠廢。

  「我有話跟你們說,另外那兩位在家嗎?」

  沒有用敬語,而是平語。

  語氣的冷淡程度也讓本誠一郎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他連忙邁開那兩條擁擠在一起的粗壯大象腿,氣勢洶洶衝進屋內,嗷的一嗓子就把在二樓看電視的母女倆給吼下來了。

  笹島律走到門口褪去腳上的運動鞋踩上已經不合腳的拖鞋裡,朝著一樓的客廳裡面走去,便看到坐在沙發上的一家三口。

  那畫面還挺像英國某著名童話的,《三隻小豬》如果拍真人版,他一定會給導演推薦本誠一家三口。

  可不要太適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