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掃墓

  02月07日,凌晨3點的街道。閱讀

  在郊區飆車飆爽的笹島律緩緩把車開回下榻的酒店,把車停在地下停車庫內,乘坐電梯來到自己所入住的樓層。

  他拖著疲倦的身子朝浴室走去,褪去身上的衣物將花灑開到最大,仍由溫熱的水流從髮絲流至鎖骨,滑過胸膛沒入腰間。

  關閉花灑拿起放置在一旁的白色浴袍,頂著一頭濕漉漉的秀髮試圖找到酒店內的吹風機,在握上吹風機時,笹島律這才發現自己的手竟然在微微打顫。

  如果剛才自己不在現場的話,會發生什麼樣的事情呢?

  血肉模糊的畫面浮現在腦海中,一陣後怕讓笹島律朝後退了兩步,後背抵在冰冷的大理石牆壁上,修長的手指伸入發間把垂在眼前的劉海往後撩起。

  視線沒有聚焦,空洞的望向瓷磚地面。

  ——「原來已經過零點了嗎?今天可是那傢伙的忌日呢。」

  要不是聽到伊達班長說起,笹島律都已經忘記。

  原來他已經死了一年整了,02月07日就是他的忌日啊。

  去年的今天,想到那四枚沒入身體的子彈,想到被關在透明玻璃艙室內的遭遇。他閉上眼眸不願去想,哪怕他已經知道那枚致命的子彈並不是他射出的。

  可是,推波助瀾把自己送進望不見光亮的深淵,是他啊。

  不好的回憶也沒辦法通過篩選排出腦外,笹島律看向鏡子中的自己,握緊手中的吹風機開始把頭髮吹乾。既然下定決心去墓園逛一圈,也得穿得體面一點。

  兩個小時後。

  在酒店套房內稍作休息的笹島律便穿戴整齊朝外走去,他沒有選擇騎上摩托車,而是與先前一樣招攬了一輛的士。

  畢竟沒有人會穿著西裝騎摩托,那樣顯得太另類了。

  他事先用行李箱內的筆記本電腦搜查過有關「笹島律」名字的訊息,在警視廳和警察廳雙重保護下,總算是搜索到唯一一條有關「笹島律」的信息。

  那便是有一名叫「笹島律」的普通刑警,於去年的2月7日遭遇意外事故身亡後,在米花墓園立碑安葬。

  真沒想到,他們還會給自己準備墓碑,明明屍體都沒有找到啊。

  白色的襯衫黑色的西服外套,純黑色的領帶也系得很好,笹島律很難得會穿如此莊重的一身,在下車後看到「米花墓園」那四個字,他的心情莫名就沉重起來。

  有多少人能體會到,自己給自己掃墓的感覺呢?

  笹島律自嘲地勾起嘴角,邁著不緊不慢地步伐朝墓園裡走去。

  最終,他發現自己的墓碑被安排在正中央的位置,這位置花費的錢應該不少吧?是害怕自己九泉下孤單才選擇這樣的位置麼。

  花崗石材質的墓碑呈深灰色,上面並沒有照片,非常樸素的寫著「笹島律之墓」,就連下方的戒名碑上也只寫了名字、年齡、出生日期和死亡日期。

  能立碑就很不錯了,笹島律很知足,只是給自己掃墓總歸有些微妙感。

  他伸手輕輕觸碰戒名碑,像是在感悟笹島律的人生。

  「他們會在這裡說些什麼呢?會有人為我落淚嗎?」

  笹島律盯著墓碑看了許久,忍不住自言自語起來:「我猜陣平那傢伙應該是哭得最厲害的吧,你告訴我,他是不是在這裡罵了我很久?」

  「萩原的話應該不會哭出聲音,他這人還挺要面子的。而且他也不適合哭,哭太久對眼睛不好,他已經少掉一隻眼睛了,不能再少另一隻。」

  「班長肯定不會哭,最多就是紅了眼眶。正是因為他是班長,所以要當『不輕易落淚』的榜樣啊。」

  「至於景光……」

  零那傢伙在得知自己死亡的消息後,肯定第一時間就匯報給警察廳那邊了吧?多半是第二個知道自己死亡消息的人,他會露出什麼樣的表情呢?

  笹島律有點不敢去想,畢竟在他心裡,景光是把自己從無聊透頂又毫無意義的人生中拉扯出來的人,是比較特殊的存在,就像是沒有血緣關係的親兄弟。

  他一定會非常難過吧。

  想到景光曾經患有失語症,他會痛苦到失語麼。

  笹島律微微攥緊拳頭收回視線背過身去,剛抬頭雨滴就落在他的鼻尖。

  下雨了啊。

  這種時候可以盡情流淚嗎?但好像沒辦法哭出來,他的眼淚已經在一年前流幹了。

  他緩緩轉過身看向自己的墓碑,語氣淡漠道:「你還真是個罪人,讓那麼多人替你傷心。」

  手中的鮮花並沒有放下,畢竟自己沒有長眠於此不是嗎?

  笹島律撐開黑色的雨傘,朝著墓園的入口處走去,已經差不多要到去警視廳報導的時間,第一天上班可不能遲到。

  「松田,你是不是沒有用心啊?去年可爾必思,今年也帶可爾必思!」

  「囉嗦!你忘了那傢伙張口閉口都是可爾必思嗎!誰讓他的愛好那麼少…又不是我的錯。」

  「我給小笹島準備的是鮮花哦,還是最新鮮的一束,他如果手捧一束紅玫瑰,絕對能迷倒萬千少女。」

  「諸伏你呢?上次你什麼都沒帶啊,這次這個飯盒裡是?」

  「阿律喜歡吃的炸魚薯條,去年沒來得及準備,今年自然不會忘的。」

  諸伏景光眼底有著濃郁的黑眼圈,短短一年氣質上的變化也很大,收斂起了不少鋒芒,要是搭配上一副圓框眼鏡,說不準會被誤以為是某大學年輕的教授。

  他溫和的笑道:「正好和陣平你的可爾必思搭配,吃的喝的都齊全了。」

  握住傘柄的左手悄然換至右手,並且朝下壓低儘可能遮掩住自己的模樣。笹島律就這麼從他們四人的身邊擦肩而過,沒有打一聲招呼也沒有一個眼神的交流,宛若陌路人。

  或許不能用「宛若」來形容,他們現在的確是不相識的陌生人啊。

  他可以叫奧吉爾,可以叫鬼澤崇。

  唯獨不再是他們口中那位愛喝可爾必思,愛吃炸魚薯條…意氣風發的少年。

  停下步伐轉過身去,那雙猩紅色的眼眸緊緊盯著遠去的四人。

  擦肩而過的不但只有他們…還有他所嚮往的希望之光。

  他伸手把鮮花丟入墓園門口的垃圾桶內——

  夢醒了。

  這條路上的人,終究是只剩下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