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暮剛跑到醫院門口的時候,尖叫衝出來的慌亂人群差點把他一起裹挾著擠出去。
好不容易從緊急逃生通道狂奔上去,五樓的走廊已經一片濃煙,大火開始蔓延。
「有人嗎!還有人嗎!!咳咳——」
目暮喘著粗氣,隨便衝進一間病房,扯下一條毛巾,淋透水,捂著口鼻。
「這聲音……目暮警部?!咳咳——是目暮警部嗎!」
「是我!!」
目暮尋著聲兒,找到兩個同事,一個已經昏迷了,另一個臉烏漆嘛黑的,架著同伴,踉蹌往逃生通道走。
「怎麼樣?!」
「被震盪震昏過去了,估計吸了不少菸灰進去。」
「你呢?」
「傷了一條腿,其他沒事。」
「還有人嗎?」
「我倆是走廊盯守的,裡面的兄弟……沒聲兒了。」
目暮沉默了,他知道沒聲兒了是什麼意思。
整個五樓都被濃煙籠罩,火焰都燒到隔壁的幾間病房,連走廊的警察都被爆炸震暈過去,柯南原來住著的病房早就化作灰燼,守在病房裡面的人自然不用說是什麼結果了。
明知道結果,卻不忍說出,失去同伴的經歷沒人想習慣。
目暮拍了拍對方,沒有說什麼節哀。
「來,我來搭把手,先出去再說。」
目暮把兩位同僚送出住院樓,立刻就有醫生等著,拉上推車病床,就送去急救。
目暮這才恍然,心道僥倖。
這裡就是醫院,還用高木叫什麼救護車,他也是一時急昏了頭。
可一想到犧牲的同僚,他心情又沉重下來。
高木氣喘吁吁地跑過來。
「目暮警部!您怎麼樣!我把醫生都叫過來了,您有沒有受傷!」
「我沒事……」目暮搖搖頭,一副喪氣的表情。
高木心中一動,小心翼翼道:「那,裡面的前輩們……」
目暮苦笑,按住頭頂帽子,遮擋了表情。
「你去急救室候著吧,我去和小田切部長匯報一下。」
高木一下子什麼都明白了,剛出警校加入警視廳的他,這是第一次面對同事犧牲。
他緊咬著腮幫,指甲狠狠掐進掌心。
心頭有迷茫,還有說不清道不明的悲傷,儘管他與裡面的同事都沒見過一面。
「我、我去急救室了。您、您多保重。」
「嗯。」
「高木!」目暮叫了一聲。
高木扭頭,用失魂落魄的表情望著目暮。
「我們是警察,」目暮一字一頓說道,「無論如何,抓住犯人是我們的使命。」
「……是。」
「絕不能讓罪惡繼續猖狂,明白了嗎!高木涉巡查!」
高木眼睛裡有一絲亮光慢慢擴大,逐漸恢復炯炯有神的目光。
這次,高木沒有激動,沒有大聲應和,而是重重點頭,用一種沉悶地聲音,像是經歷了捶打、淬火,逐漸凝固、堅硬的鋼鐵。
斬釘截鐵道:「我明白了,目暮警部。我們一定會讓犯人繩之以法的。」
「很好,去吧。」
高木默默敬了個禮,大步流星奔向急救室。
-------------------------------------
「說說吧。」
部長辦公室,門反鎖著,小田切背對著古雅人,聚集會神地看著牆壁上的交通線路圖。
整個警視廳都動了起來,連交通部都開著巡邏車,在街上搜尋可疑人物,而小田切辦公室所在的樓層卻一片寂靜,只有小田切平靜的聲音在辦公室里迴蕩。
「兩名警員犧牲,重傷兩人,其中一個至今還在拯救,沒有醒過來,再加上輕傷五人。」
「這就是你給我的答案嗎?」
「古雅人警部。」
小田切慢慢轉過身,靜靜地盯著古雅人。
沒有憤怒,沒有咆哮。
或者說,所有的怒火都被死死壓抑在那平靜的面容下,就好像一座內里熔岩洶湧的活火山,只待噴發的那一刻就驚天動地。
「說說吧,就算是狡辯也好,讓我聽聽你的想法。」
古雅人抬起頭,毫不客氣地直視小田切。
「您是想聽我的謝罪宣言,還是想聽我下一步的計劃?」
「呵!」
短促的冷笑。
小田切被氣笑了,猛地轉身狠狠一巴掌拍在桌子上!
咣!
書籍震了一下,檯燈的燈罩嗡嗡顫抖。
「古雅人!這就是你的態度嗎!!!」
「如果您要我負責的話,無論是土下座還是剖腹謝罪,我都可以接受。」
「混帳!!!」
小田切唾沫狂噴,怒極吼道:「都到這個時候,警察都死了兩個!!你要告訴我退縮嗎!!!」
「我沒有。」
「你有!!!」
小田切指著古雅人的鼻子罵道:「你特麼不就是害怕了嗎!!!」
「我沒有。」
「說什麼計劃的時候,信誓旦旦,仿佛運籌帷幄,一切盡在掌握,好嘛,現在死人了,你掌控不住了,就想著縮卵回去當烏龜了嗎!!」
「我說了我沒有。」
「刑事部不是他媽的廢物官僚!!鞠躬也好!土下座也好!讓那些長官官房的混球去頭疼!!我們的職責是抓住該死的爆炸犯!!!」
「你以為我是靠什麼升到如今位置的?!靠溜須拍馬、靠推諉責任、靠讓下屬背鍋?!」
「老子是警視長!!!」
「是刑事部的表率,部長小田切敏郎!!!」
「用得著你一個混球警部替老子背鍋?!瞧你那個衰樣!!陰陽怪氣的不就是怕我退縮了嗎!!!」
「告訴你——你他娘的以為我是誰?!」
被小田切左一句縮卵右一句混球罵著,古雅人火氣也上來了。
也不管對面是自己的頂頭上司了。
同僚犧牲的自責和過於自信的懊悔,一股腦兒地爆發出來。
他猛地上前一步,幾乎和小田切鼻尖對著鼻尖。
咬著牙根,似野獸低吼,沉聲咆哮道:「我說了——我他媽沒有!!!」
「那你就給老子把那幫渣滓抓回來啊!!!」
「不用你說我也會的!!!」
兩人腦門都要撞上,頂牛般毫不退縮,大眼瞪小眼。
僵持了好幾秒,才各自冷哼一聲,退開一步。
情緒慢慢平復,負面的東西都宣洩出去。
兩人開始冷靜商討下一步的計劃。
「到底怎麼回事。」
「我的錯……」
小田切剛皺眉,就聽古雅人說道:「計劃沒有問題,但是我錯估了犯人的心態。」
(該死,難怪貝爾摩德瞧不上這傢伙,這混蛋就是個定時炸彈,明明千叮萬囑讓他控制火藥劑量,安放在外牆,居然喪心病狂到潛入病房裝大威力炸彈。)
(不能再用沼淵己一郎了,他的精神狀態明顯有問題,在已經接收我的心理暗示情況下,還有這麼強烈的殺心,完全無法自控。)
(必須把他處理掉!!!)
古雅人臉色難看。
人心最是複雜,沒人能完全掌控別人。
他為自己的大意付出了沉重的代價,悔恨、自責洶湧的幾乎讓古雅人反胃。
但,計劃仍要繼續,已經停不下來了,不一口氣解決他們,一切犧牲都白費了。
小田切沒有多想,還以為古雅人心頭還在鬱結。
這沒什麼,他見慣了犧牲,此時也有心頭不適,只要古雅人不會陷入自己的情緒無法自拔就好。
小田切之前大發一通脾氣,也是擔心自己的部下會想不開。
一路坐上警視長的位子,他見過太多有能力的後起之秀被一時的打擊刺激的一蹶不振。
其中,同伴的犧牲,最是容易令天才們沉淪。
因為,他們太自信了。
小田切不想古雅人也變成這樣。
在他眼裡,古雅人就是屬於警視廳的「天才」,有能力的人,是未來應該爬得更高的精英。
所以,他不介意小小地拉古雅人一把。
但,小田切並沒有安慰古雅人,而是平靜地繼續施壓。
「你只有十四個小時了,再過十四個小時,我為你爭取的封鎖令就失效了。」
「如果到那時候你還不能抓住犯人,連續爆炸、警員喪生,你要面對什麼樣的輿論,你應該明白吧?」
古雅人沒接話,而是提出新要求。
「給我一份今天駐守醫院的警員名單。」
小田切深深望了他一眼,遞給他兩份名單。
「左邊是駐守名單,右邊是調動名單。你自己看。」
古雅人眉頭緊鎖,盯著兩份名單。
比對著,沉思著。
良久,緊抿的嘴角鬆開了。
「看來,也不是一無所獲的完全失敗嘛。」
「喔?」
「看,內鬼不就出來了。」
古雅人拿筆在名單上圈出幾個人名,用手指重重敲了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