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峰會長踩著木屐,健步如飛,絲毫看不出是年事已高的老頭。
「白……」
柯南板著小臉,剛開了個腔。
撕裂的破空聲堵住了他的話頭。
柯南驚駭地望著一個黑影迎頭砸來!
「小心……」
音節剛出口。
黑乎乎的一團不明飛行物已近在咫尺。
眼看就要把五郎砸得頭破血流。
啪!
哆!
脆聲連著悶響。
五郎甩甩手,乾瘦的手掌略微發紅。
他陰沉著臉道:「這就是閣下的待客之道?」
柯南這才看清,砸落在地的原來是個實心香薰。
光是聽那動靜,就知道份量不小。
柯南識趣地閉嘴,小眼睛滴溜溜轉著,內心波動不平。
能把香薰扔出這麼猛烈的破空聲,該是多大的手勁?
能在千鈞一髮之際,反手打落,又是什麼樣的反應和力道?
這兩個老人家究竟是什麼人啊?!
這麼大年紀就別出來嚇人了啊!!
柯南腹誹不已。
他有個優點,就是識時務——這可是他在那位拳斷電線桿的青梅手下「鍛鍊」出來的超強直覺!
白峰會長嗤笑道:「惡客不迎門!」
腳下不停。
滿頭白髮亂舞,像是一頭老獅子在盤踞咆哮,鬃毛烈烈!
他一步跨越距離,轉瞬就到五郎跟前。
咔的一聲,木屐踩實。
腳跟扎地。
筋力自生。
腰軸一扭,臂膀帶起寬袖呼烈,一拳搗出!
看那去勢,分明要照著五郎的腦袋捶個滿天星!染色坊!
面對虎虎生風的重拳,五郎反而忘記了彆扭和緊張,格外冷靜。
不自覺地抿住嘴角,繃緊腮幫。
頓時窮凶極惡的氣勢就溢出來了!
側身微微讓過,左臂一夾。
拳鋒擦過肋骨,余勁仍讓五郎吃痛,面肌抽搐了兩下。
動作卻沒停。
左手化拳為爪,死死扣住白峰會長的小臂。
右手捏拳,狠狠擂向他的腋窩!
白峰會長臉色一變,抽了一下,沒抽出來手臂,展現出與年齡不符的敏捷——
矮身,盤根。
如靈猴倒掛。
直接纏在五郎的腰上!
虧得他個子矮小,本就不如五郎威武,兩腿這麼一夾倒掛,還真讓他躲了過去。
可如此羞恥的姿勢,讓老頭羞憤難當。
血勇倒灌,漲紅了老臉。
他大喝一聲。
一扭身,腳尖點地。
另一條腿高高彈起,腳尖繃得筆直,就要一擊戳腳刺向五郎的眼珠子!
這麼狠辣的招數一看就是衝著死手來的,碰上了非死即傷。
五郎本就被白峰會長的無恥招數弄得頗為噁心,這下更是激起火氣。
索性也放開手腳。
五郎大臂一甩!
「撕拉!」
風衣腋下被迅猛的力道帶著撕出一道口子!
「喝!!!」
五郎胳膊探出,如靈蛇探首,精準地叼住白峰會長的腳踝。
奮力一拽!
竟然把小老頭甩飛起來!
五郎老爺子金剛怒目,腳下趕了兩步,沒讓白峰會長飛遠,伸手一抓——
攥住他的腰帶,狠狠摜摔!
嘭!!!
悶響之後,塵土蓬散!
白峰會長被摔了個七葷八素,眼前發黑,金星亂轉。
眼淚、鼻涕、涎水,像是開了閘的水壩,從孔竅里噴了出來!
隱隱還見了殷紅血絲。
可見老爺子盛怒之下,多半沒少使勁。
「這、這……」
饒是柯南見多識廣也被嚇得不輕,看得一愣一愣的。
空手道達人他不是沒見過,但是這兩個平均年齡都夠退休的老人家打出這麼眼花繚亂的操作,他就不科學啊!
在柯南的視角看來,兩個老頭就是閃電般交手、碰撞、躲閃、反制,一個眨眼,白峰會長就被抓舉摔了出去!
雖然他戰鬥力不高,但是他也是見過小蘭出手的啊!
這都看不清兩個老頭的速度,就尼瑪離譜!
這會要是有個老同志和柯南說什麼「小朋友我看你根骨清奇,這裡有一本松果閃電五連鞭送你,一本只要十塊錢」,柯南都信!
他信!
絕對信!
老同志也是能打的!
「咳咳……柔道?」
白峰會長耳朵轟鳴,乾嘔了幾下,搖搖晃晃爬起來,手腳發軟,又跌了回去。
「鄙人的空手道也是稍微練過一些的。」
五郎的口氣不算好,硬邦邦的。
柯南忍不住偷瞄——
這叫練過一些?!
老爺子,你會不會把人捶死了啊!
白峰會長努力半天,還是緩不過來勁。
畢竟年紀不小了,抗擊打能力相應衰弱許多。
無奈斥道:「沒眼力勁的東西!還不快過來扶老夫!!」
一幫躲遠的小弟先是瞅了一眼,擺回杵手杖pose的五郎。
見五郎沒有異議。
小弟們顫抖地大喊:「切、切斯!!!」
小心翼翼地跑過來,七手八腳地把會長扶起來。
糙漢子沒輕沒重的,痛得會長齜牙咧嘴,吹胡瞪眼。
柯南仰望五郎老爺子,頓時覺得有教父那味兒了。
小小恍惚,忍不住崇敬道:「那個、五郎叔……不,老爺子,我們接下來……啊,您怎麼想的?」
一連幾次改口,柯南自己都不知道該怎麼面對五郎了。
「哼,我當是誰,原來你就是小吾說的中間人?」
白峰會長在小弟的扶持下跌跌撞撞站穩,勉強不輸氣勢地吼道:「你這是拜訪的態度嗎!」
「裝神弄鬼的,不就是個掮客老頭!!」
五郎也不氣惱,淡淡道:「鄙人本就是個小人物,虛度幾十載,沒什麼值得稱道的。」
瞧瞧這雲淡風輕的態度,這逼氣渺渺的話語。
總之就是十分到位。
沒看到白峰會一眾小弟都兩眼放光,散發出「啊,這才是大佬,牛逼的不得了」的熱切眼神。
就連柯南都忍不住激動地攥緊小拳頭。
裝!
太裝了!
趕緊記下來,這個我一定要學會!
「唉,」白峰會長揮揮手,推開小弟,無奈道,「看來白峰會是走向落寞了,連個拿得出手的鎮場若頭都沒有了。」
「果然,我們連被稱作武鬥派的資格都沒有嗎?」
白峰會長神色黯然許多,像是一下子被五郎打掉了精氣神。
五郎對白峰會內部青黃不接的狀況不感興趣,他始終記得自己是來幫警部桑打探消息的。
「能請我喝一杯茶嗎?」
「打也打了,輸也輸了,得認!」
白峰會長咬牙低斥了一句。
看了看目光閃躲的小弟們,大聲吼道:「都給我打起精神,請貴客入庭院!」
「切——斯!!!」
小弟們扯著嗓子彈舌。
五郎略微低頭示意:「打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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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番接待,算是禮數周全。
正坐於居室中庭,五郎與白峰會長共賞院景。
茶香四溢。
兩人共舉。
柯南在旁邊角落盤腿捧杯,小口嘬熱茶,豎起耳朵偷聽。
「還未請教?」
「鄙人井之頭五郎。」
「五郎閣下……」
「會長不必客氣,鄙人與貴社常有往來,本來也沒有討人嫌的意思,只是故友所託,不得不貿然登門拜訪。」
五郎態度放的很低,算是給白峰會長一個台階。
他算是看出來了。
這個白峰會長雄心不再,不過是強撐著自己,用強勢的態度勉力維持幫會不散,所以才咄咄逼人。
眼下庭院無人,顯出了老態和頹喪。
「唉,白峰會都是時代的殘渣了,快被掃進垃圾桶里了。」
「我這個會長之後,大概也沒人撐得起幫會了。」
「井之頭先生不要見怪,若是我這個會長出面也和和氣氣,白峰會這股子氣就真的散了。」
「所以,明知不對,明知不敵,我依然出手狠辣,不過是捍衛幫會的精氣神,還望見諒。」
白峰會長一臉戚戚然,猛地低頭致歉,雙手奉杯,似乎在企圖原諒。
五郎早已練達得如同老妖怪,怎麼可能看不出白峰會長這是以退為進的把戲。
他單手舉杯輕輕碰了一下,抿了一口,也不說話。
禮貌給你,其他免談。
泥人還有三分火氣。
五郎差點被戳腳刺中眼睛,怎麼可能一點芥蒂沒有?
你不服你就來報復,大家各憑手段,正好本來他也沒打算輕輕揭過。
白峰會長見五郎不上當,自然地放下茶杯,又換了副平靜的面孔。
仿佛羞愧、痛心、憂慮等等表情從來沒在臉上出現過。
「井之頭,你到底為了什麼事?」
「向你打聽一個人。」
「喔?」
白峰會長眉梢一挑,饒有興趣道:「大張旗鼓的,就為了打聽一個人?你不會也在為警視廳做事吧?」
五郎不為所動,平靜道:「二十年前,你們白峰會是不是有人在世田谷殺了人?」
角落裡的柯南身軀一震,偷偷湊上來。
白峰會長眸光一閃,似笑非笑:「我們雖然是極道,但我們現在也是合法的納稅人,沒證據的事你可不要血口噴人。」
「說吧,男性,身高一米七左右,體重七十千克,有過軍事訓練經歷,善用匕首等冷兵器,也可能是偵察兵出身,二十年前……唔,應該是個若眾吧?」
五郎照著古雅人設計好的「台詞」,半真半假地套話。
看似詳細,實則模糊的描述,讓白峰會長眼皮一跳。
這一小動作沒逃得過五郎和柯南的眼睛!
兩人心中一喜。
把模糊的信息對號入座了,白峰會長的反應說明真有這個人!
找對了!
白峰會長也知道自己剛剛下意識表現露了怯,陰著臉問道:「我不知道。」
「有搜查令也不知道嗎?」
古雅人突然從門後現身,掏出一份文件抖動著。
「你、你是從哪裡進來的!」白峰會長大為吃驚。
「喏,就是那裡咯。」
古雅人指了指狹小的通風口。
「如果真是那個人,應該很熟悉吧?畢竟二十年前,他也是這麼進出宮澤家宅的吧?」古雅人意味深長地問道。
白峰會長張了張嘴,啞然。
古雅人收起搜查令,盤腿坐下。
「現在是私人時間,一切談話都只是朋友間的玩笑。」
「再有半個小時,這裡可就是警視廳下一個新聞發布會的地點了。」
古雅人把玩著茶杯,幽幽道:「白峰會長,你介意和我們『開開玩笑』嗎?」
白峰會長鬍子一抖一抖。
少頃。
「唉……」
「他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