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內只剩下小田切局長和黑木仁兩人,以及桌上散發著滾滾熱氣的茶水。
分開了父子兩人,小田切局長的臉色明顯好了很多。
他抬手示意黑木仁飲用桌上的茶水,自己則坐的端端正正凝視著他。
老實說,黑木仁被這目光盯得有些緊張,仿佛學生被教導主任凝視一般,沒錯也心虛三分。
更何況他是罪犯, 小田切敏郎卻是警察。
為了掩飾尷尬,黑木仁端起茶水杯來放到嘴邊,試探了一下溫度才稍微抿下去一小口。
小田切敏郎沒有什麼動機會殺他,即便要殺,為了他自己的聲譽,入口即死的毒藥也不會使用,只要他服用得少,事後怎樣都能救回來。
「是你將我兒子保釋出來的。」小田切敏郎說道,他表情嚴肅目光審視, 「他最近的一些行為也是你指示的,對嗎?」
「是指我幫他重組樂隊讓他繼續登台演出,還是我帶他回來想要緩和一下你們的父子關係?」
「哼。」小田切敏郎冷笑,「我不認為我們二人還有什麼緩和的餘地。」
「身為警視廳局長,我為有這麼一個犯罪了的兒子而感到恥辱。」
黑木仁表情平淡的笑著道:「不應該是悲哀嗎?」
小田切敏郎的表情微微一僵。
黑木仁放下茶杯,手指輕輕摩挲了兩下,散去茶杯傳遞過來的熱量。👤♩ 6➈丂Ⓗ𝐔᙭.ⒸOᵐ ♥👌
「您或許是個好警察,但絕對不是一個好父親。」
「或許,從始至終,您都沒有了解過您的兒子。」
小田切敏郎沉默良久,才緩緩吐息道:「或許吧。」
黑木仁偏頭去看門外,不遠處小田切敏也和老管家說說笑笑,拿著武士刀在木樁上比量來比量去。
小田切敏郎也跟隨著他的目光看去,嘴角微微上揚:「這可能是他從小到大唯一堅持下來的東西。」
「他不喜歡劍道。」
小田切敏郎愣住。
黑木仁淡淡說道:「他更喜歡拳擊, 我陪他去過一次拳場,您真的應該也看一看的。」
「敏也說, 在他有限的孺慕您的時光中, 唯有劍道上的進步會讓您多在家裡停留十分鐘,看他一眼,對他說繼續努力。」
「……或許是我虧欠他更多一些。」
「現在也不晚。」黑木仁笑到,「至少他現在還願意回到這裡。」
仿佛知道小田切敏郎要說什麼,黑木仁沒有給他問的機會,「敏也並非聽我命令行事,他若真的不願意,就不會接我給他的台階,而我也不會強迫他。」
「這是最後的機會,小田切局長。」
黑木仁今年二十歲,父親被人謀害身亡,母親鬱鬱寡歡,自幼進入孤兒院卻受盡折磨,中間一度不知所蹤,再次出現則是在帝丹高中附近開了一家很受歡迎的糖果屋,並且參與到一些案件當中。
這是小田切敏郎能夠調查出來的,有關對面年輕人的全部資料。
就是這樣一個可以說是童年不幸的人,卻是這麼的陽光開朗,細心體察。
那麼現在只有一個問題了。
「在監獄裡,敏也親自動手了嗎?」
黑木仁知道他問的是什麼, 他曾經承諾過敏也讓他親手殺了當初害死他母親的犯人。
「即便我說那是一場意外,恐怕您也不會相信。」黑木仁攤手,「但那人事實上是自殺。」
「自殺?」
「對,」他笑道,「他說他唯一的願望是他妹妹留下來的孩子過得安好,我說我可以將人接過來親自照顧。」
「你在用一個孩子威脅他?」
「當年他第一次進監獄是因為偷竊,是因為他想要給發高燒的妹妹治病。」
「結果被抓進去三天,等他逃出來後將妹妹送去醫院,已經遲了。」
「雖然最後命救了回來,但她的耳朵永遠也聽不見了。」
「他這才一氣之下衝進你家中……致令夫人遇害。」
「他入獄的這些年他妹妹經常來看他,得知妹妹結婚懷孕後,他本想見過孩子一面便自殺,結束他愧疚的半生。」
「當天他妹妹結束探監回去的路上卻遭遇了車禍,送去醫院的時候人已經不行了,醫生只能剖腹產留下一個孩子。」
「他妹夫跑來咒罵他一頓後,帶著孩子永遠的消失了。」
黑木仁慢慢的講述著,小田切敏郎耐心的聽著,聽這些他本來永遠不會了解的犯人背後的故事。
「他為了懲罰自己,帶著愧疚每日壓榨自己的身體做著勞役,身體一天不如一天。」
「我找上了他,在三年前。」
三年……?時間之長遠讓小田切敏郎有些驚訝,但他並沒有打斷黑木仁的講述。
「如果您調查的足夠仔細,應該能翻找出我曾經和幾人一起清洗了郊區臭名昭著的貧民窟,抓捕了一堆以販賣人口為生的人販子的這起案件。」
「在我後續安置裡面的人的時候,通過DNA比對發現了那個孩子。」
「我申請探監,將孩子帶給他看,然後給了他個選擇,無論他選擇什麼,我都會幫他照看這個孩子。」
「他選擇給這個孩子留一些本錢,從那之後我在東京拘留所里多了一雙眼睛。」
黑木仁輕輕笑道,「我知道他早就不想活了,當他看見敏也進監獄的那一刻,他特意聯繫到我說,他想死。」
「死在敏也的手裡。」
「他說他可以故意製造機會,讓敏也看到他高談論闊當年案件的場面,然後在勞作時故意接近他讓他動手……但我拒絕了。」
「如果可以,沒人希望自己的手上沾上鮮血。」
「我說他可以死,甚至我也可以讓敏也覺得是他殺了人,但他不能夠真的被敏也殺死。」
「背負人命的愧疚,他知道這有多難受,我只是跟他說難道想要敏也如他一樣,在日後看見那個孩子的時候想到的是被他親手殺害的父親嗎?」
「勞作的機器是他自己弄壞的,他故意站在敏也的前面,而敏也正如我所安排的推他下去……」
「但機器內部的安全機制是停止工作的,順著機器進去的人都是我事先花錢找好的人,他們安然無恙的被敏也救了出去,而他則在內部按下了啟動機器的開關,將自己切碎。」
「不知道小田切局長對這個故事還滿意嗎?當然你可以選擇不信自己去調查,即便調查出來的事實與我所說相符您也依舊可以不信,篤定敏也就是兇手,而我就是策劃犯罪的人。」
「您可以用您的正義和所堅信的法律儘可能的抓捕我們,這些都是您的選擇。」
小田切敏郎深深的看著黑木仁,沉吟道:「你到底要什麼?」
黑木仁笑了,他再次看向門外,輕聲道:「既然選擇拉他一把,他便是我的朋友了。」
「我不希望我的朋友留有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