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天後，顧北接到林婭的電話，說今天就要回魔都，已經訂了傍晚的機票了。顧北張了張嘴，想說的話怎麼也說不出來，半晌，他「嗯」了一聲。

  「貝貝啊，出來陪媽媽喝杯下午茶吧。」

  顧北：「好。」

  顧北很快就到了說好的地方，林婭面容精緻，他有七八分的樣貌都是隨了他媽媽。

  他在對面坐了下來。

  「媽。」

  林婭披著絲肩，一身私人手工定製的素色旗袍，頭髮低低的盤了起來，渾身散發著一股溫婉賢淑的氣質。

  聲音是江南女子典型的清婉，淺淺一笑，她仔仔細細的來回看著顧北，輕聲說道：「我們貝貝瘦了。」

  顧北頓時鼻子一酸。

  「還好，不太吃得慣這邊的飯菜。」

  「貝貝啊，辛苦你了。」林婭摩挲著顧北的手，「媽媽這幾天不是故意不陪你，我一直都在想著你。」

  說著，她聲音微啞，「媽媽在想當初讓你聯姻是不是一個正確的決定。」

  「你本來可以留在魔都，自由自在的，可如今讓你淌了陸家這趟渾水。」

  顧北有些不明白，「媽，為什麼這麼說？」

  林婭搖了搖頭，仿佛一時之間難以明喻，接著又說道，「陸家盤根錯節，你要好好聽宴川的話，陸家那邊的親戚什麼的不要與他們深交。」

  「他跟我說過這個。」顧北說，「媽，我會聽他話的。」

  「哎，其實跟你說也沒什麼，陸家內部早就四分五裂了，宴川在陸家要防的人很多。」林婭抿了口咖啡，心情難免有些沉悶。

  顧北：「可是陸宴川現在不是陸氏集團的董事長了麼？」

  「哪有這麼簡單，當了董事長還不一定會是陸家的家主，陸家家主才是名利場裡最終勝利品。」

  「所以他需要我們顧家，需要聯姻。」林婭說道，「而我們顧家也需要他的幫助，從而在京都有一席之地。」

  「正因如此，我之前才會跟你說，這場聯姻一旦確認下來，就再也沒有後悔的餘地。」

  林婭：「你別看陸家表面上對這場聯姻很是贊同，但心底藏著什麼鬼就不知道了。」

  顧北暗自忖量著這次聊天的信息，他雖然對這些不是很懂，也大概能猜到，京都往後要變天了。

  顧北回想起那晚的宴會，陸家人的表現對這場聯姻沒有半點不滿。是在掩飾嗎？還是真的不知情？

  這場暗涌又有多少個人心知肚明呢？

  而他，又能幫得了多少家人。

  顧北斂了心神，不再去想這件事，左右都不能是他能干涉的。

  林婭看著自家兒子好一會兒，不緊不慢的開了口，「媽媽知道，你喜歡宴川，對嗎？」

  顧北咯噔一下，瞬間大腦空白，有些不知所措：「媽，我……」

  林婭嘆了口氣，她早就猜到顧北喜歡：「宴川從小就是個心冷的，加上……他爸爸那件事，很難打開心防的。這需要時間，你得慢慢來，順其自然，好嗎？」

  顧北點點頭，想了想，還是沒問陸宴川父親的事是什麼，應聲說好。

  ……

  林婭是六點的飛機。

  兩人聊了一個半鍾，林婭就讓顧北回去了，臨走前她欲言又止，最後還是說道，「長大一點吧，這樣也能幫我們，幫宴川，更能保護你自己。」

  「在我們家沒有立足京都之前，萬事都要謹慎而行。」

  顧北在車裡坐著，一直在想這番話。

  他無憂無慮的活了十八年，是家裡人把他保護的太好了，他可以肆無忌憚，可以耍點小心機，耍少爺脾氣。

  長大？

  怎麼才算長大呢。

  學業有成嗎？還是後面要進公司幫忙，學習生意場上的爾虞我詐？

  他也要學著在名利場善舞長袖，八面玲瓏嗎？

  顧北望著車窗外發怔。

  ……

  陸家。

  「就這麼讓他和顧家聯姻了？」陸宸，也就是陸家二房長子。

  他的言語中透露出不甘。

  「你慌什麼？」站在窗台邊上的女人伸手輕輕地折斷一枝花，發出細微的聲響。

  陸宸咬牙：「顧家跟他聯手，陸氏集團就算能到我手上，我能當多久？」

  「顧家想要的，我們自然也能給得起。」謝晚琴緩緩道來，「要是我們能跟顧家私底下合作，擊垮陸宴川那還不是輕而易舉麼？」

  「說的倒好聽，別忘了，顧家那位女主人跟趙恬是多年的好友，怎麼可能會跟我們合作。」陸宸嗤笑。

  「世上就沒有堅而不摧的感情，愛情都不值一提，何況是友情？」

  謝晚琴眯起眼：「而且，不是還有一位更合適的人選麼？」

  「母親是說……顧家那位小少爺？」

  「你跟他不是在同一個學校嗎？」謝晚琴勾起紅唇。

  「我知道怎麼做了，母親。」

  ……

  陸宴川是傍晚回的鯨海，往常這個時間點顧北會在主客廳捧著手機等他回來，今天倒不見人影。

  他隨口一問，「少爺呢？」

  傭人：「少爺下午回來後就一直在房間沒出來過。」

  陸宴川心念一轉，他知道顧北下午出去是幹什麼，林姨回了魔都，偷偷在房間內傷心掉小眼淚呢？

  這般想著他上了三樓，敲響了顧北的房門。

  「顧北。」

  他沉聲道。

  過了好一會，房間門才打開，陸宴川垂眸看著眼前的男生，就差把「不開心」直接寫在臉上了。

  他沒有說話。

  半晌，顧北抬起眼撞上他的視線，眼裡的光似乎黯淡了幾分，「不開心？」

  顧北輕輕的「嗯」了一聲。

  隨後又道，「沒有不開心，我在想事情。」

  「想什麼？」

  顧北不吭聲了。

  噘著的嘴巴能掛起小油瓶來，陸宴川看著不由得在心底好笑了一下，「不想說？」

  顧北搖搖頭。

  「不知道怎麼說。」他悶悶的說道。

  陸宴川抬手搭上顧北的肩膀，稍微用力的帶他往後退了幾步。

  「？」

  「那就進去說。」

  顧北：「……」好吧，這也行。

  房間門被陸宴川反手關上。

  顧北垂下目光，隨後到沙發上坐著，隨手扯來一隻抱枕抱著，又把目光看向了陸宴川。

  「我今天出去見我媽了。」

  「嗯。」陸宴川就這麼站在他面前，「然後呢？」

  顧北下巴抵在抱枕上，頭微垂著，「你說怎麼樣才算長大呢？」

  陸宴川：「林姨對你的要求？」

  「算是吧，她說讓我長大一點。」

  陸宴川把手放在顧北頭頂上，揉了揉細軟的頭髮，「你不會喜歡長大的。」

  顧北抬頭看向他。

  「長大意味著失去，你會失去很多很多。」

  「我不太明白。」

  陸宴川：「這就是不長大的好處，別再想了，還不需要你長大。」

  「保持自己的本心，開心就好。」

  「林姨跟你說的別放在心上，顧家不至於要你當頂樑柱，我也不需要你，你更不需要。」

  他指的，是長大。

  顧北認真的看著他，「真的不需要嗎？」

  「不需要。」

  顧北靜靜地坐著，沒再說話，頭頂又傳來陸宴川摸他頭的觸感，他無意識的蹭了蹭掌心。

  「下樓吃飯。」

  陸宴川感覺他能當爹了，安撫小孩子的話張口就來，熟練得不能再熟練。

  顧北就是個不用長大的小屁孩。

  「好噢，今晚有什麼菜嗎？」

  要不然說顧北是小孩子呢，陸宴川看著他那雙重新亮起的眼睛，嘴角微勾：「有你喜歡吃的紅燒肉。」

  眼睛更亮了。

  「還有你愛吃的糖醋魚。」

  「陸宴川，被你這麼一說我都餓了。」顧北捂著肚子，控訴道。

  「還不下樓？」

  顧北「唰」的站起，自然的抓起陸宴川的手腕，「走走走，現在就下去。」

  陸宴川反手一抓，隨後鬆開兩人的手：「走吧。」

  「今晚有甜品嗎？」

  「晚上吃什麼甜品。」

  顧北：「我想喝奶茶。」

  陸宴川：「那就喝。」

  顧北得寸進尺：「我想喝兩杯。」

  陸宴川睨了他一眼，「隨便你，半夜肚子疼別吵我就行。」

  「……」

  顧北哼哼的走到他前面，陸宴川停住步伐，「怎麼？」

  「我就要喝。」

  陸宴川繞過他，留下一句：「不准撒嬌。」

  顧北：「？」

  他這哪是撒嬌了！

  他這明明是命令！是通知！

  後面陸宴川還是同意了，顧北興高采烈的下單了兩杯大杯的芋泥波波還有芝士莓莓，沒多久就全喝完了。

  那時候陸宴川就說了句，「肚子疼你自己受著。」

  顧北美滋滋的喝著，「我才不會呢。」

  到了半夜，顧北還真肚子疼了起來。疼得要命，他在床上翻滾了幾圈，蜷縮著身子，雙手捂著肚子。

  陸宴川這個烏鴉嘴！

  疼死他算了。

  ……

  陸宴川是被一通電話吵醒的，睡前他還把手機靜音了，沒多久又調了回去。

  顧北的電話。

  他沒有接，把聲音給關了，緩了會才起身下樓去敲了顧北的門。

  而顧北沒等到電話接通，心裡別提多委屈了，眼眶瞬間被淚水填滿，「陸宴川王八蛋嗚嗚嗚。」

  「說誰王八蛋呢？」

  「這時候還有力氣罵人是吧？」

  顧北疼得掉眼淚，叫著他的名字說道：「疼死我了嗚嗚。」

  陸宴川打開房間的暖燈，調到最暗，看著床上捲成糰子的某人，沒有半點想要安慰的意思。

  「還聽不聽我話了？」

  顧北「哇」的哭著抱住他的腰，哭啞了似的回了一個字：「……聽。」

  「我好疼啊陸宴川。」

  「下回敢不敢這么喝了？」

  顧北又繼續哭著不說話，緊緊抱著陸宴川的腰身。

  陸宴川等著人哭了好一會，才沉聲說道，「別哭了，待會醫生來就該問我是不是欺負你了。」

  顧北淺淺打了個哭嗝。

  「怎麼欺負啊？」

  陸宴川下一秒敲了敲他的頭，「肚子不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