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北頓時沒了吃飯的心情，心裡窩著悶氣，像是把胸腔內的空氣全部擠走，悶得喘不過氣來。
他的手搭在門邊上，用力的按著，指尖泛白。
「我還不餓，先撤了吧。」
說著，他合上門。
房間內沒有開燈，在昏暗中只能大概看出物體的輪廓，如同在陰鬱的海面下藏著無盡黑暗的深海，寂靜無聲，壓迫著每一寸肌膚，讓人無法呼吸。
顧北倒在床上，被子蓋過頭，像是一頭栽進海中，再也尋不見蹤影。
以往顧北都能很好的調整自己的負面情緒，可這次他並不想調整，他就想今晚難過一下。
魔都才是他生活的地方，京都很好，但沒有家人，沒有朋友。
京都就只有陸宴川。
而陸宴川並不會把他放心上。
……
晚上十點多的時候突然下起了雨，雨愈下愈大，電閃雷鳴，閃電劈裂了墨水般的天空，照亮了大半邊天。
陸宴川是一點多回的鯨海，原本沒打算回來的，是母親先前打電話叫他別在外面過夜，還說要對顧北上心點。
「人家千里迢迢來京都，可不是來受委屈的，你朋友生日就生日，在外面過夜像話嗎？人家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去約了呢。」
「他本來就人生地不熟的，能聊上幾句的人也就只有你，你不上心點難不成等別的男人對他上心嗎？」
「你倆現在就算沒什麼感情，你也不要讓人家有機會把綠帽子戴你頭上啊兒子，你懂不懂？」
陸宴川：「……」
他揉了揉太陽穴，今晚喝得有點多，頭微微漲疼起來。
要不是周熙生日，他也不會到場。
「知道了媽。」
趙恬平時很少打電話給他，自從把顧北接到京都後，隔段時間就要通一次電話，基本都是圍繞顧北說的。
他都懷疑顧北是不是偷偷告狀去了。
陸宴川跟周熙說了聲，周熙喝的酩酊大醉，靠在女人堆里眯著眼睛說道：「怎麼，那位顧家小少爺催你回去了？」
「不是。」
「那你回去幹什麼，待會還有下半場呢。」
陸宴川面無表情的看了他一眼，「我媽打電話叫我回去。」
「喲呵，這小少爺還會告狀呢？」
陸宴川垂眸，把玩著手裡的車鑰匙，語調輕微上揚：「誰知道呢。」
他起身離去。
司機在外等候，陸宴川敲了敲車窗門，原本在小憩的司機突然驚醒，連忙開了鎖，「陸董，這就散場了？」
「嗯，回鯨海吧。」
十二點後的京都，燈紅酒綠，沒了白日車水馬龍的喧囂，取而代之的是迷情的夜色。
聽著安靜，卻又不安分，在角落處躁動著。
陸宴川靠在車座上，酒意逐漸上腦，他拿起手機讓晚班的傭人去煮份醒酒湯，順便還問了句顧北睡沒睡。
傭人在工作群里回了一句——
顧先生在客廳看電影。
陸宴川揉了揉眉心，手機屏幕暗了下來，隨後又亮起，信息預覽框裡多出了兩條消息。
芳姨：【顧先生今天都沒怎麼吃東西】
芳姨：【先生您回來的話叫小先生多吃點吧，飯菜都還熱著。】
Lu：【嗯】
陸宴川有種帶小孩的錯覺，而現在他就要回去收拾不好好吃飯還大半夜不睡覺的小朋友。
輸入密碼的聲音在寂靜的夜裡響起，「滴滴」聲還伴隨著電子女聲的「您已開鎖請按把手」。
客廳的燈開了護眼模式，果然如芳姨所言，某位不聽話的小朋友現在正在看著電影，茶几上還放了好幾袋的零食，薯片「咔嚓咔嚓」脆。
「顧北。」
他走過去拿起遙控就把電影給關了，連一點餘地都沒有。
「都幾點了還不睡覺？」
顧北沒應他，坐在沙發上盤著腿，像是一場無聲的反抗，兩人僵持在原地。
「說話。」
陸宴川現在沒什麼心情跟顧北玩這種浪費時間的把戲。
聲音驟然冷沉。
顧北頓時鼻尖一酸，仰頭看著陸宴川，聲音微顫：「你還凶我？」
「陸宴川，你凶我。」
淚水從眼眶中滑落出來，顧北狠狠抹了一把，「我就看電影怎麼了！」
「你管得著嗎！」
陸宴川完全沒想到自己會把人弄哭，瞬間酒醒了一大半，幾個守夜的傭人連忙離開，生怕碰到什麼豪門秘事。
他無奈的嘆了嘆氣。
「我哪裡惹你了？」陸宴川走到顧北面前半蹲下來，抬眸看著他，緩緩說道。
顧北眼眶一熱，淚水跟不值錢似的往下掉，像是哭得太狠了急需有個物品或者人來抱住尋求安慰感一樣。
他抱住了陸宴川。
陸宴川沒反應過來，顧北的淚水就砸到他肌膚上，溫涼卻又覺得滾燙。
良久，顧北蹭了蹭他，吸著鼻子悶悶的說道：「我媽媽來京都不是來看我的。」
「林姨只是在開玩笑。」
「不行，這個玩笑不好笑。」
陸宴川抬手懸在半空，過了好幾秒才落下，僵硬的給顧北拍拍背順氣。
「好好好。」
「林姨這麼寶貝你，怎麼可能不是來看你的呢。」
顧北沒說話，默默地流著眼淚，又蹭了蹭陸宴川的肩膀，淚水滴落在西裝布料上，顏色變深了好幾層。
「你還丟下我一個人在家。」
「你還，你還不打算回來，在外面過夜。」
陸宴川：「……」
「我中午不是有事要去公司一趟麼。」他給人順著氣，語氣溫和的解釋道，「晚上是有朋友過生日。」
「可是你不跟我說。」
「那我以後都跟你說。」
顧北含著淚水，聲音軟塌塌的，沒什麼精神氣，「嗯。」
「今天沒胃口吃飯就因為這些？」
「差不多。」
陸宴川拍了拍顧北的背，然後推開他，抽了幾張紙替他擦乾淨眼淚，「又不是小孩子了。」
怎麼心思這麼敏感。
顧北乖乖的微仰著頭，好讓陸宴川擦的乾淨些，「誰說我不是小孩子，我才十八歲。」
「成了年的小朋友？」
「嗯哼。」
陸宴川揉了揉他細軟的頭髮，「吃不習慣？」
「嗯？」顧北一愣，老老實實的說道，「有點兒。」
「那還吃不吃了？芳姨熱有飯菜留給你。」
顧北搖了搖頭，沒說自己已經吃零食吃飽了。
陸宴川拍了拍他的頭，語氣平淡道：「那回房間睡覺吧，明天下午就是發布會了。」
「噢。」
「晚安，小朋友。」
顧北「轟」的一下子臉熱耳紅，有點結巴的說道：「晚、晚安。」
……
第二天一大早，顧北就被敲門聲吵醒了，說了幾句夢話又睡了過去，沒多久再次響起了「扣扣」的聲音。
他滿臉煩躁的起身坐著，隨口應了一句，一頭棕色的頭髮亂得跟鳥巢似的，眼皮子耷拉著睜不開。
活脫脫一副沒睡飽的樣子。
門外傳來傭人的說話聲，「顧先生，該起床了。」
顧北下床開門，就聽到傭人說道，「顧少爺早上好，今天來做早餐的廚子托我問您，有什麼想吃的嗎？」
顧北整一個沉默，因為在今天之前，是沒有這項流程的。
「隨便。」
「陸先生說了，您不能說隨便。」
顧北：「？」
「昨夜陸先生給我們下了通知，說以後每日三餐都要問過您想吃什麼才能做，不能隨便應付。」
顧北不知道是當場表演一個感動還是沉默了，不至於每天三餐……都問吧……？
傭人還等著他的回覆。
可他現在只想睡覺。
「我能不能回去睡夠了再跟你說？」
「不行的顧少爺，陸先生說了，您以後要按時用餐，現在是早上七點零九分。」
顧北當場就傻眼了：「？？？」
再說一遍？
現在幾點？？？
「陸先生給您定的最晚用餐時間是八點。」
「…………」
陸宴川還是讓他一個人待著吧。
半晌，顧北才勉強接受了這一現實。
「吃麵？」他絞盡腦汁的說。
傭人迅速拿出平板，給顧北看了有關面的菜單：「顧少爺麻煩看一下，您喜歡哪種做法的。」
顧北麻木的挑了樣地區的特色拌麵。
傭人微笑著繼續說道，「顧少爺早上是想喝牛奶還是豆漿，或者是其他營養飲品呢？」
顧北一張臉癱著：「我想喝咖啡。」
讓他提一下神。
不然他覺得能把臉撲在麵條上。
「少爺不好意思，陸先生說了您年紀還小不適合喝咖啡。」
「？？？」
陸宴川他有毛病吧？？？
「那就豆漿，我要甜的。」顧北默默咬牙。
「好的，廚師將在半小時內做好早餐，少爺您可以在此期間洗漱。」
顧北點點頭，機械的轉身關上房門。
不僅讓傭人改了對他的稱呼，還大早上叫人來折磨他……
陸宴川太特麼狗比了。
顧北在心裡問候了一遍，果斷躺回床上，還有半小時，那他可以再睡二十分鐘，留十分洗漱就好了。
想的很美好，現實卻給了他一記重擊。
陸宴川頭回在早上敲他門。
顧北一臉生無可戀的認命了，給陸宴川發了消息就去換衣服洗漱。
下樓就看到大廳擺了好幾排西裝禮服，幾名造型師和化妝師已經準備就緒了。
陸宴川向他勾了勾手，「過來。」
「喜歡哪個款式的？」
陸宴川接著說道，「都不喜歡那就叫人換一批送過來。」
顧北看了幾眼衣服的牌子，「我不喜歡這個牌子的，還有這個，他家衣服款式我不喜歡。」
「都是當季的？」
顧北挑剔得很，正裝出席穿的衣服最起碼是當季高級定製，除開幾個國內不喜歡的奢牌，他大多數都是穿國外的。
「那就換一批，」陸宴川收回目光，「先去吃早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