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8章 所以愛過,但結局是錯過。
盯著這一幕,莫芸下意識地用力捏緊了手中的那本《小王子》。
突然,《小王子》閃起了淡淡的光。
緊接著,天地間湧出一陣陣濃厚白霧,迅速瀰漫開來,四周的景物開始模糊不清,人聲、車聲、哭聲也被一點點地稀釋成了淡淡的背景音,最終演變成靜謐無聲。
而在這白霧的深處,一點亮光若隱若現,似是在召喚著什麼。
莫芸的心跳驟然停了一拍。
等等,難道是……
她再也顧不上陳嘉魚他們,抬起腳,小跑向白霧的深處,跑向那亮光所在之處。
噠、噠、噠……
呼、呼、呼……
一定,一定要回到那個時候,一定要回去啊!
也許過了很久,也許只過了短暫的兩三分鐘,白霧逐漸散去,露出——
撲面滿目的黑色濃煙,與紅色的火光。
而火光與濃煙的源頭,正是前方不遠處一棟居民樓的第四層。
四周一片混亂。
有人在圍觀,有人從樓道口跌跌撞撞地往外跑,有人高呼著趕緊救火。
看著這一幕,莫芸的眸子遽然睜到了極限。
她回來了!
她竟然真的回來了,回到了那帶給她十餘年痛悔的那一天!
用力推開人群,莫芸飛快地往樓道口沖。
有人拉住了她,喊著,「莫老師,著火了,危險,別進去!」
「放開我,我先生還沒有出來!」
莫芸喊了聲,接著用力掙脫那人,直接衝進了樓道口。
一路狂奔上了四樓,看著眼前的老式防盜門,在口袋裡摸了一陣,終於找到了一把鑰匙,而後,她顫著手,花了兩三秒才將鑰匙成功插入鎖孔,擰開。
推開門迎面撲來的全是嗆人的滾滾濃煙,以及自廚房而起,但已經瀰漫到客廳的熊熊大火。
莫芸屏住呼吸,毫不猶豫地直奔向臥室的門。
門被推開,床上躺著一個男人,神態安詳,呼吸平穩,似乎正在熟睡之中。
莫芸立刻大步撲到床邊,一邊伸手去推他,一邊條理清晰地開口:「聽著,當我數到三時,你就會立刻從催眠中甦醒過來。一、你的大腦開始清醒。二、你的行動能力開始恢復,三,催眠結束,睜開眼!」
遠處傳來了消防車的警報聲。
但,男人卻依舊躺在那裡,仿佛什麼也沒有聽到。
莫芸睜大了眼。
為什麼?
她明明已經下了解除催眠的暗示,為什麼他會不醒?!
火苗已經衝進了臥室。
莫芸跪在床邊,用力握住男人的肩,大聲喊道:「著火了,伱醒醒!快點醒醒!」
男人的腦袋隨著她的動作左右擺動,卻依舊毫無反應。
火勢蔓延得很快,只是短短几秒的時間,就已經覆蓋了門口的區域,莫芸用力搖著男人,撕心裂肺地喊道:「著火了,醒醒,你快點醒醒,快點起來,逃命啊!再不醒就來不及了,來不及了!起來!……」
男人無比安靜。
莫芸恐慌,絕望,徹底失控,痛哭出聲。
「為什麼你還不醒!我已經解除催眠了,為什麼你還不醒過來!」
猛然間,鐺——
耳邊,忽然有厚重悠長的鐘聲,自四面八方迴蕩而起。
鐘聲?
這裡怎麼會有鐘聲?
鐺——
鐘聲繼續震盪著耳膜,世界也為之而動。
莫芸渾身一震,下一秒,她忽然發現,火舌正舔舐著她的身子,但她卻竟然毫無感覺!
這是怎麼回事?!
她心神大亂。
再轉頭看向床上的男人,竟然發現他的身子一點點變得虛幻起來。
不,不只是他。
這個房間,這個原本被火光籠罩的世界,都開始一點點地虛幻起來。
火、煙霧,溫度、外面的人聲……
猛然間,眼前的一切如流沙坍塌。
腳下的地板也化為沙粒四處散開,露出下方一個巨大而不見底的漆黑深淵。
失去支撐,她瞬間直直地墜落下去,急速無比,仿佛要墜入無邊的地獄之中!
!!!!
猛然間,莫芸睜開了眼!
她的臉色慘白一片,滿臉淚水與驚恐,急促喘氣,整個人像是被抽走了靈魂一般,癱坐在椅子上,手腳無力地垂在身體兩邊。
直至背後濕漉漉的涼意傳來,才讓她被抽走的靈魂一點點地歸來。
而當她抬頭,看到眼前頗為熟悉但在她的理智里絕不可能在此刻出現的三道人影時,目光直接凝滯。
過了半晌,莫芸的嘴唇終於發生了些微的翕動。
「怎麼會,怎麼會這樣……」
他們不是應該都被她催眠了,然後在她的安排下,陳嘉魚發生車禍,蔡佳怡悲痛欲絕,她手裡的《小王子》則是再次發揮作用,帶著她回到過去嗎?
為什麼,為什麼除了沈念初、蔡佳怡在這裡之外,連陳嘉魚也好端端地坐在她的面前?!
一道閃光划過腦海,莫芸忽然明悟了什麼。
她逐漸恢復冷靜,望著陳嘉魚漆黑深邃的眼睛,淡淡地說,「真沒想到,我竟然會被你們反催眠了,你們是怎麼做到的?」
陳嘉魚笑了一下:「雖然這麼說可能有點不太謙虛……但郭蓓說過,在催眠時,催眠師自己的潛意識也是向被催眠者開放著的。換而言之,催眠其實就是催眠師與被催眠者的潛意識之間的較量。如果被催眠者的潛意識比催眠師更強大,那麼,催眠師反而可能被反向催眠。」
莫芸默然了數秒,說,「所以,之前發生的種種,都只是我被催眠後產生的幻覺。」
陳嘉魚點了點頭。
「能反催眠我,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得到的,何況,你還是一個催眠的門外漢。」莫芸看著陳嘉魚,挺直了背脊,恢復那優雅的坐姿。淡淡地說,「足以讓你為之自豪了。」
「沒什麼可自豪的。」陳嘉魚笑了笑,輕描淡寫地說了句。
莫芸的臉色微微一變,「什麼意思?」
「反催眠你並不難。」陳嘉魚看著她,緩緩道,「你太過自信,太過依賴催眠,卻根本沒有想到過自己可能被反催眠。你精神滿滿,蓄勢待發,結果被我突然問了那幾句話,你可能自己都沒注意到,那時候,你的心防被瞬間擊破,你的潛意識出現了一絲裂縫,這個時候,你最容易受到外界的影響。再加上你的欲望,太強了,你太渴望能回到過去,以至於你的心中只充斥著那一個念頭,所以,催眠你的力量,倒是有大半來自你自己,也即是說,我的潛意識只是輕輕一拉,你就順著這股力量,進入了自我催眠。」
莫芸的神情變得陰沉難看起來。
陳嘉魚靜靜地看著她,靜靜地說,「十幾年前,你催眠了自己的丈夫,導致火災發生時,他沒能及時醒來逃生。為此,你絕望自責又痛苦,甚至連帶著憎恨上了催眠,更確切的說,是憎恨上了會催眠的自己。」
「莫大教授,這就是你想要彌補的遺憾,對嗎?」
莫芸呼吸困難,身子也開始輕微地顫抖起來。
她的眼前仿佛又燃起了熊熊的火光。
十幾年前的那一個慘痛而絕望的回憶,再一次地湧上了心頭。
因為工作上遇到某個難題,丈夫連續幾天幾夜沒合眼,任憑她怎麼勸說,都不肯去睡覺。
她迫於無奈,只能將他催眠,並且還下了一個暗示,無論發生什麼,他都不會輕易從睡夢中醒來。
她的本意,只是讓丈夫能睡一個好覺。
然後,她便外出買菜。
但是卻忘記了爐子上還在燉著的一鍋肉。
等她回來時,看到的已經是被燒成一片狼藉的家,還有……
被消防員扛出來的,丈夫的屍體。
……
這十幾年來,她沒有一秒不被這一幕折磨、煎熬。
她試過催眠自己,讓自己忘記這件事,她告訴自己這只是意外,可是她忘不掉。
潛意識裡,她便認為,這是她的罪孽。
她也想過一死了之,可想起自己的父母和公公婆婆需要贍養,又不得不苟且偷生。
她整夜整夜的失眠,偶爾藉助藥物睡著一會兒,便是鋪天蓋地的噩夢,夢中到處是熊熊的火,還有被困在火中的丈夫的恐慌、絕望,像無數海藻一般纏住她、拖住她,將她困縛在痛苦的深海……
「導師,我明白你很自責,很難過。但這並不能完全算是你的錯,你是人,不是神,不可能預料到這種意外。」蔡佳怡開了口,她近乎懇求地說,「放下這個沉重而痛苦的枷鎖吧,你已經背負了它十幾年,不要繼續為了它犯錯了。我相信,你的丈夫也不希望你變成這樣。現在回頭,還來得及。」
落針可聞的寂靜里,莫芸低垂著頭,沒有再開口。
不知過了多久,她才緩緩地抬起臉。
「既然你們已經知道了,就應該明白,這件事對我有多重要。哪怕只有最為渺茫的一絲希望,我也不會輕易放過。」她的目光注視著三人,最終,停留在陳嘉魚的身上,冷淡地說,「所以,就算這一次你反催眠了我,也不可能改變什麼。你們依然在我的控制之下,而我,會繼續再想別的辦法。」
蔡佳怡的眸子裡掠過一抹極度的失望之色。
陳嘉魚的表情卻依然平靜從容,輕輕地搖了搖頭,
「沒關係,我們早就料到,你不會這麼輕易放棄。所以,我們也有我們的計劃。」
莫芸愣了一愣,「什麼意思?」
陳嘉魚沒有回答,只是微微側過腦袋,將一側的耳朵朝向窗戶的方向,似乎在傾聽著什麼聲音。
過了會兒,他說:「應該來了。」
「來了?」莫芸又是一愣,「什麼應該來了?」
「警察。」
「警察,怎麼會有警察?」
這句問話出口的瞬間,遠處的警笛聲也傳進了莫芸的耳內,急促而高亢,而且正在朝這邊迅速接近。
莫芸猛然瞪眼,像是被某種巨大的力量攫住了心臟,呼吸困難起來。
幾秒鐘後,她意識到了什麼,扭頭看向陳嘉魚,冷聲問道,「你們報的警?」
陳嘉魚點了點頭。
莫芸皺起眉。他們一直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哪來的機會報的警?
而且,警察又是怎麼確定他們所在位置的?
「你們怎麼做到的?」
「我的衣服里裝了一個定位器,只要我長時間不和那邊的人聯繫,那邊就會報警。」蔡佳怡輕聲說。
房間裡安靜了幾秒,莫芸又問:「你們早就知道是我了?」
「是的。」
「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陳嘉魚說:「最開始的懷疑,是國慶期間,我在我家的玩偶里發現了一個竊聽器。」
「我從沈念初的媽媽那裡開始調查,意外的發現,裝竊聽器的那個私家偵探竟然對這件事一無所知,我不由得把這件事和之前小偷、郭詩潼那兩件事聯繫到了一起,懷疑他們都是被人催眠過,而目的,就是為了那本《小王子》。」
「起初,我並沒有將調查的重心放在你的身上,因為我並不知道你也會催眠。當時,我覺得郭蓓的嫌疑更大。」
莫芸皺皺眉,問:「那後來,為什麼?」
「沈念初在圖書館裡發現了你的論文,還險些被你催眠了。」陳嘉魚說,「我這才知道,原來你也會催眠。」
「這些就讓你覺得是我了?」
陳嘉魚搖了搖頭。
「其實,這些只能算是間接的證據……真正的證據,來自沈念初的媽媽。」
莫芸一愣:「什麼意思?」
沈念初也愣了下,扭頭望向陳嘉魚,鵝蛋臉上有一絲茫然。
「你催眠郭蓓和沈念初的時候,卻遺忘了她。其實,她並沒有睡著,而是一直醒著,後來將你的所作所為都轉告給了我。」蔡佳怡輕聲說,「從那時候起,我們就基本能確定,發生的一切都是出自你的手了。」
沈念初忽然明白了什麼,低眸抿了抿唇。
莫芸則是露出了恍然的神色:「原來是這樣,這一點,我確實疏忽了。」
她的視線掠過蔡佳怡,又掠過陳嘉魚。
「後來呢?對了,你們當初那場吵架,難不成也是假的?」
「半真半假吧。」陳嘉魚轉頭瞥了蔡佳怡一眼,有些無奈,「事實擺在眼前,這丫頭還拒絕接受。呵……畢竟你是她最尊重、最信任的人之一,所以她任憑自己被情緒左右,不願相信真相,反而和我起了爭執,於是我們為了進一步確認,就在食堂里演了那一齣戲。當然了,吵架時的部分情緒是真實的,她覺得我證據不足就妄下判斷,太過草率,可能會冤枉好人,我覺得她感情用事,不夠理智。」
蔡佳怡的神情黯然了幾分。
「那出戲,是演給我看的。」莫芸的語氣不是疑問句,而是陳述句。
「沒錯,她知道你有個習慣,每天中午都會固定去燕園食堂吃飯,所以我們才選在燕園食堂吵了那一架。如果你真是那個幕後之人,見到我們吵架後,應該會抓住機會有所行動。果然,沒多久你就去找她了。」
莫芸沉默了一會兒。腦海中浮現出那天在食堂的一幕,她想起了那段時間,郭詩潼偷書失敗,陳嘉魚和蔡佳怡幾乎天天形影不離,她根本找不到合適的機會,甚至連那本《小王子》在他們兩人誰的保管中都不清楚。所以在見到兩人不歡而散後,她沒有意識到這是陷阱,反而主動跳了進去。
嗚嗚嗚——
警笛聲已經越來越近,似乎已經到了不遠處。
扭頭看著蔡佳怡,莫芸問:「就算在你和陳嘉魚吵架之後,我去找了你,僅僅憑藉這一點,你就不再相信我了?」
蔡佳怡的眸子注視著莫芸,對方依舊是她記憶中那個師長模樣。
而後,她的視線又落在了莫芸胸口的那枚水晶胸針上。
「是你的胸針告訴我的。」
「什麼?」莫芸怔了怔。
「老師,你有一個連你自己都不知道的習慣。」蔡佳怡嘆了口氣,輕聲地說,「每當你有心事,以及說違心的話的時候,就會去摸那枚胸針。」
這是發自下意識的舉動,所以連莫芸自己也沒察覺。但前世時她一直將前者當做尊敬和學習的對象,相處幾年後,就發現了這一個小細節。
而在湖邊時,莫芸一邊勸慰她,一邊抬手摸上了胸針。
蔡佳怡便知道了,那些並不是她的真心話,她的心中另有打算。
莫芸靜了靜,問:「那你為什麼要假裝被我催眠,告訴我書在陳嘉魚的手裡?」
「這也是我和陳嘉魚商量過才決定的。」蔡佳怡抿了抿唇,平靜地說,「從你的行事風格來看,你是一個非常謹慎小心的人,不會輕易信任他人,就算我們主動將書送給你,你還是會疑神疑鬼。所以,我們只能裝作一無所知,讓你水到渠成順理成章達到目的,希望你能夠就此罷手。」
鳴叫的警笛聲終於來到了樓下,閃爍的光透過窗簾傳進來,似乎還有紛雜的腳步聲。
可屋內的三人,仿佛都沒聽到。
蔡佳怡又嘆了聲氣,「我們卻沒算準你,竟然會採用暴力手段……其實,那天晚上我們已經覺得不太對勁,但為了更真實,更取信你,陳嘉魚寧可用苦肉計,讓書被搶走。」
莫芸恍然:「竟然寧願……哎,還真是勇氣可嘉。」
悲哀又憤怒地看著她,蔡佳怡低聲說:「從那個時候起,我才真正確信,你已經不是我心裡的那個導師了,為了達到自己的目的,甚至能肆意傷害無辜的人……無論為了什麼原因,你都沒有資格這樣做。我和陳嘉魚決定,如果一切到此為止,那麼我們也不會對你採取任何報復手段。但如果,你依然一意孤行……」
莫芸突然哈哈大笑,她邊笑邊說:「好一番慷慨正義、善良無私的發言!虛偽!惺惺作態!如果你遇到了和我一樣的事,如果你失去的是陳嘉魚,而當你知道有這麼一線希望時,你還會抱持著這樣的聖母姿態嗎?恐怕,你也會和我一樣不擇手段!」
「不,我不會。」蔡佳怡很斷然地回答,「因為我知道,他不會希望我成為那樣的人。當然,我也會痛苦、也會難過,但我會帶著和他的記憶、帶著他的夢想,好好地活下去。而且我相信這分別只是暫時的,終有一天,我會和他再在某個地方相遇。」
說到這裡,她轉頭看了陳嘉魚一眼。
恰好與陳嘉魚望著她的目光交匯。
兩人相視,盡在不言中。
莫芸也不說話了。
整個房間,陷入落針可聞的寂靜。
直到一陣腳步聲在樓梯上響了起來。
顯然,已經有警察在上樓了。
莫芸將話題轉了回來。
「所以,你們還是選擇了報警。」
「是的。」陳嘉魚點了下頭,「你的罪名將會是非法拘禁、綁架。」
莫芸恢復了沉靜,目光中慌亂退去,很坦然地承認了失敗,「這次是我輸了,我太過信任催眠,疏忽了太多細節,如果我再小心一些,說不定就能成功了。」
「就算你再小心,也不可能成功。」陳嘉魚說。
莫芸露出一絲疑惑,「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
「你真的確信,你手裡的那本書能幫你回到過去嗎?」陳嘉魚勾了勾唇,淡淡地說,「要知道,這個世界上可是有很多本《小王子》。」
蔡佳怡也微微睜大了眸子,似乎有些意外。
陳嘉魚瞥了她一眼,不緊不慢地搖了下頭,
「這丫頭太傻了,一心一意地將你當成老師,甚至還想將書送給你……但實際上,在知道有人對這本書動心思的時候,我就已經在網上定製了一本外觀一模一樣的《小王子》。」
後面的話他不說,餘下幾人也都明白了。
蔡佳怡愣了會兒,開口道:「這件事,你為什麼沒告訴我?」
「怕你真的犯傻啊,誰知道書沒了,會不會對你有什麼影響。」陳嘉魚嘆氣。對他來說,莫芸或書都並不重要,重要的是蔡佳怡。但蔡佳怡才是書的主人,她非要把它送給誰,他也不好反對,只能出這個下策了。
莫芸低垂著腦袋,平放在膝蓋上的雙手慢慢握緊,全身籠罩著一種灰敗的氣息。
驀地,她抬頭看著陳嘉魚,露出一絲奇異的微笑,「陳嘉魚,你有沒有想過,我一旦被捕,在警方的詢問下,你和蔡佳怡的秘密只怕就真的保守不住了,到那時會怎麼樣?」
陳嘉魚沉默了會兒。
「沒人會相信,他們只會覺得這是你的妄想,只會覺得是你的精神出了問題。」
「萬一呢?」
「……」
「即便一萬個人里,只有一個像我這樣的人相信。只怕,你們未來依然會有無窮無盡的麻煩。」
「……」
莫芸淡淡地說,「我們做個交易吧。」
「什麼交易?」陳嘉魚眯起眸子,「讓我們撤銷報警?」
「不是。」
說完這兩個字,莫芸轉頭望向窗外,透過帘子里透入的幾絲光,卻似乎望著另一個地方。
過了會兒,她又轉過來,看著陳嘉魚,神情平和地說,「你再反催眠我一次,為我施加一個暗示吧。只要我睡著,就可以在夢裡和他相會……作為交換,我會對你們的事情守口如瓶。」
陳嘉魚沉默了會兒:「好。」
莫芸露出一絲笑,喃喃道:「謝謝。」
……
腳步聲越來越近,門口有人在用力敲門。
「裡面有人嗎?開下門!」
叫聲傳來。
警察們跑進屋子。
莫芸舉起了雙手。
很快,陳嘉魚和蔡佳怡、沈念初被解開了綁在身上的布條。
活動了下身子,陳嘉魚走到蔡佳怡的身邊。
她正定定地看著被兩名警察帶出去的莫芸的背影,一動不動。
陳嘉魚知道她一定很難受,握住她的手,但什麼也沒說。
感覺到了他手掌帶來的力量和溫度,蔡佳怡才慢慢地收回視線。
中途,她瞥到了一旁的沈念初,又是一怔。
沈念初也在看著一個方向——
她和陳嘉魚的方向。
更確切一點的說,她是在看著陳嘉魚,目光欲言又止。
「嗯,」蔡佳怡抬手戳了戳陳嘉魚,等陳嘉魚朝她看過來時,她輕聲道,「沈念初……她應該有話要和你說吧,我先出去了。」
陳嘉魚看了眼沈念初,也察覺到了什麼。
「好。」
等蔡佳怡走開,陳嘉魚走到沈念初的面前,抿了抿唇,卻不知道說什麼好。
她和他之間的關係,到了今天,竟似比之前變得更加複雜、難解。
也許正如一句話所說,這個世界上最複雜的難題,不是什麼物理數學,不是什麼政治經濟,更不是什麼宇宙真理……
而是,人類的感情。
最終,沈念初先開了口。
「那些事……都是真的發生過的嗎?」
陳嘉魚知道她指的是什麼,沉默片刻,點點頭。
沈念初闔眸,片刻後緩緩睜開。
「對不起……」
只說了三個字,聲音便開始哽咽,眼淚瞬間蓄滿了眼眶,緊接著大滴大滴滾落下來。
她抬手捂著臉。
「對不起……」
對不起,那時的我太自私,所以傷害了你。
對不起,那時的我太無知,不懂該如何去愛。
以為愛一個人,就是要把他捆住,讓他永遠不能離開。
所以,我才會失去了你。
陳嘉魚摸了下口袋,居然還有小半包紙巾。
他將紙巾遞到沈念初的面前,輕聲說,「別說對不起,不是你一個人的錯……過去的事情,就讓它過去吧。」
那時候我們都太年輕,一個不知承諾的價值,一個不知包容的重要。
所以愛過,但結局是錯過。
沈念初顫抖著接過紙巾,擦掉了眼淚。
她抬起頭,挺直脊背,注視著陳嘉魚,淚痕未乾的白皙俏臉上,忽然露出了一抹極淡的微笑,像朦朧的月色下冉冉如紗的霧氣,籠罩著花瓣上輕顫的露珠。
「你說得對,過去的,就讓它們過去吧……以後,你一定要幸福。」
她是一朵如此驕傲的花兒……
陳嘉魚也看著她,這一刻,他的心中似乎有千言萬語想說,又似乎沒什麼可說,因為他想說的,她應該都知道。
最終,只匯成了一句。
「你也是。」
沈念初又笑了笑,「嗯,我會的。」
……
感謝萌新菜菜的10萬點幣打賞,本書的第六個盟主,感謝!萬分榮幸!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