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憲成無聲點頭,他的槍傷還沒有完全痊癒。經過失火的驚嚇,逃走,又折返回去拿名冊,傷口明顯又復發的痕跡。
付辰從實驗室拿了幾顆自己制好的中成藥給他。這種奇奇怪怪的藥片顧憲成從來沒見過,但小少爺的醫術他還是知道的,就沒再遲疑,道了句謝接過就和水吞下。
轉身登登下樓,付辰鐵青著臉直奔那個捆在樹上的俘虜,眼看自己的三個兄弟圍著這個渾身是血,早就沒了知覺,顯然這三位熱血青年對他進行了格外「溫柔」的對待。
「我說,沒給我打死了吧?」付辰早就憋了一股子氣,「我還有話問他。」
「怕是問不出什麼來了。也不過是個小雜兵,並不知道多少內情。」李俊青搖了搖頭道,「現在只能知道,他們是受一個叫林志的人指揮,但他也沒有見過這個人……他們背後,的確是日本人。可目的他也不知道。」
付辰圓睜雙眼。
他萬沒想到這個臉色蒼白年輕人,居然在短短時間讓俘虜交代出這麼多的事……之前抓住的那兩個,江景澤打了一晚上都什麼沒說。
「你,你是怎麼問出來的?」
「這軟骨頭是個狗漢奸,拿錢辦事的,打了一頓就竹筒倒豆子了!」江景澤撇嘴,「他們只負責抓人,然後分頭按著指示送到城南的一座廢舊破屋裡。只不過他們要抓韓先生的時候,遇上咱們了。」
付辰點了點頭,四下瞅了一圈:「李明志呢?」
「說是燒什麼名冊去了……喂,我說三少爺,我可困死了!」江景澤已經失去了耐心,「有什麼明兒一早再說吧!」
折騰了這麼大半宿,幾人也都累壞了——這染坊暫時還算安全,也就放大心寬地去睡覺了。
然而,就在他們接連入睡的時候,日本領事館還有一間辦公室還亮著燈。
「廢物,都是一群廢物!」名叫沖田瀧一的日本領事在聽了幾個手下的匯報後,馬上翻臉從辦公桌後面跳了出來,挨個給了他們一人一記響亮的耳光。
「讓你們抓那個紅黨頭目回來,事沒辦成,反而連續損兵折將!」沖田瀧一的嗓門因為極大的憤怒變得越來越高,「帝國要你們這些廢物何用!?都去切腹吧!」
聽到「切腹」這個詞,原本就在哆哆嗦嗦的幾人集體一哆嗦,撲通撲通全都跪下了!
整個辦公室瞬間被死一般的寂靜籠罩。
咔,咔……
連掛鐘的聲音,都顯得十分刺耳。
「哈哈哈哈……」
突然,連串的笑聲從房間一側傳來,包括沖田瀧一在內,所有人的眼光都立刻轉了過去。
一個身穿濃黑色立領制服男人正笑得前仰後合,仿佛是聽到了極其好笑的笑話。
他約莫二十出頭的年紀,容貌帶著日本軍官慣有的神態,殘忍而冷酷。時下,他一面笑,一面搖晃著高腳杯中的紅酒。
明亮的白熾燈下,杯中的液體散發著人血般的光澤。
「青木君,我不知道這有什麼好笑的。」沖田瀧一擺了擺手,讓這幾個廢物手下滾出去。余怒未消的他踱至年輕人的身邊,「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這可是你們特高課在支na第一次吃虧吧?」
眼中猛地崩了個火星,年輕人倏然抬頭將極其仇恨的目光瞪了過去——然而這位不識相的領事卻繼續諷刺道:「對不起啊青木君!我差點忘記了,這應該是你們第三次吃虧了吧?」
說著,還饒有意味地扳手指數起來:「第一次,是你們鹽澤少佐被滿洲的付家俘獲;第二次,是你們在南京弄丟了情報,還折了兩個廢物……今天這第三次,你們又是輸給支na人。呵呵呵,就是不知道你們土肥原長官知道了,會作何感想?」
騰地一下從沙發上跳起,連腰間的武士刀因為這極大的動作,碰撞出清脆的響聲。
青木良平的臉頓時充滿了仇恨——這位日本的領事知道,自己已經成功地激怒了面前的年輕軍官。
「用不著你來提醒我!」年輕人惡狠狠地說著,「我手下最好的兩個弟兄,都葬送在那幾個混蛋手下!」
沖田瀧一冷笑:「查了這麼多天,恐怕你們也沒什麼頭緒吧?情報才被截獲,滿洲的東北軍就在換防,這裡面的狀況,你比我更清楚。」
「嗯。被紅黨截獲的情報,一定傳到了滿洲去……」青木良平長出了一口氣,冷酷的聲音似乎瀕臨爆發,「我倒小看了他們,動作和反應竟是如此之快!不過,今天我倒是從火場裡面,撿了個好東西出來……」
說著,就從上衣口袋裡摸出一件東西來。
沖田瀧一回頭,對方手裡竟是一塊純金的懷表。
雖然給火焰燒過,但所謂真金不怕火煉,經過一番擦拭,鋥亮的表殼在燈光下依舊釋放出迷離的金色光輝。
「這是……」
沖田瀧一滿面莫名,青木良平卻抬手打開表殼,就見裡面鐫刻著飛豹的圖案,旁邊還配著一行小小的漢字:披荊斬棘,視死如歸!
「這是……付家人!?」沖田瀧一抽了口涼氣,滿面震驚地回望對方。
「對。」青木良平冷毅的臉上,漸漸多了一抹殘忍的笑容,「看來,我們在南京,是遇上老朋友了。他們支na人有句話,叫做有朋自遠方來,不亦說乎——那麼,我們是該好好款待這位老朋友一番了!」
…………
一大早,付辰就給染坊那邊轟隆隆的動靜驚醒了。
古法的染布技術加上了近代的蒸汽輪機,旋葉攪動著白布在五顏六色的池水浸泡,上色。
「嘿,這倒是有點意思啊!」眼看著純白的布匹在水中翻動,很快染上了靚麗的顏色,付辰露出了笑容,這東西他還是第一回見。
他的兄弟們也一個個起了床,顧憲成正招呼大家起床吃飯。
「付少,您起來了?」見著付辰下樓,顧憲成馬上給他找了把椅子,「快來喝完粥吧,綰心的手藝。」
「是嗎?要是綰心的手藝我非得多喝幾碗才行!」付辰還沒說話,後面捉過來的江景澤先嚷嚷著搶先下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