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奉節碼頭,唐珏登上了民生公司的「民武」號客輪。
不過,他身上僅存的法幣,買船票已經全部用光,現在只剩下一些「大子」,也就是20文的銅板。
客輪上無事,這一路上,唐珏就開始琢磨,到重慶後,在美國和蘇聯駐華大使館,以及軍統和八路軍駐重慶辦事處,該怎麼談。
在447團衛生隊,唐珏想到了利用信息不對稱優勢,跟美蘇駐華大使館做交換。
在從恩施徒步走到奉節這一路上,唐珏已經想好,未來4年多的抗戰歲月中,自己要幹什麼。
從最初,唐珏就沒有想過用情報換什麼美元金條,或者升官。
現在抗戰我們沒有什麼?
空軍前有蘇聯援華飛行隊,後有美國的飛虎隊,這也不是他唐珏能幫上忙的。
海軍方面,民國早就沒有海軍了。再說了,海軍建設難度比空軍還高。
而自己做得到,八路軍和國軍都沒有的是什麼?
是二戰中已經出現的特種部隊。
也只有組建一支這樣的小部隊,唐珏才不會受這時代的局限性,大膽運用自己掌握的未來知識。
他不想讓自己帶一支普通的抗日游擊隊,更不想在國軍的廉價炮灰部隊繼續混。
現在,英國已經有哥曼德突擊隊。
德國有布蘭登堡部隊和奧寧堡部隊。
接下來爆發的太平洋戰爭,美國海豹部隊的前身,水下爆破大隊也將成立。
所以,他也要在中國,組建一支真正意義上的抗日特戰隊!
一是為了完成特別的任務。
可以像八路軍敵後武工隊那樣鋤奸,也可以像軍統別動隊那樣襲擊日軍重要目標。
二是這樣才能殺死更多的鬼子,滿足自己的小小心愿。
人生難得穿越一次,不多殺點日本鬼子,唐珏覺得自己冤得慌!
不過,到了美蘇駐華大使館,自己用這樣的驚天情報,要換來什麼必須先想好。
既不能獅子大開口,讓對方覺得沒必要長期合作。但也不能廉價交出情報,否則他們也不會重視。
唐珏在船上,想到一樣,就寫下來。有時候又反覆推敲,有些東西塗改了好幾遍才確定下來。
唐珏準備向美蘇要他們能拿出來的二戰最好武器。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對這時代而言,唐珏擁有的是不對稱信息優勢。
他知道二戰完整經過和最終的結局,自然可以趨利避害。俗話說得好,早知三天事,富貴萬萬年。
因此唐珏發現自己穿越到抗戰時期後,決定做三件事。
第一件事就是按照時間線,把重要的情報提供給美蘇和國共四方,給盟軍的最終獲勝助力。
第二件事,就是要搞錢,當然搞到的錢另有用途,不是為了自己成為大富翁。
第三件事,就是殺鬼子!多殺鬼子!多多的殺鬼子!
對於如何殺鬼子,唐珏也有自己的想法。
他穿越過來,一無系統二無金手指,三沒軍火庫四缺兵工廠,總之啥都沒有!
他有的是腦子裡面的二戰歷史,以及現代軍事知識,還有200萬發子彈練出來的肌肉記憶,
但是,唐珏可以想辦法,擁有對日軍的不對稱裝備優勢。
二戰中的日軍在海軍實力上,一度在世界排名前二,甚至把英國皇家海軍都甩到了後面。
但是日本陸軍馬鹿的裝備,跟美蘇英德完全不在一個檔次。
尤其是在槍械上面,從步槍衝鋒鎗機槍手槍,全部在二戰排名倒數。
這就給了唐珏取得對日軍不對稱裝備優勢的可能。
三八大蓋不是後坐力輕柔,射擊精準嗎?
連八路軍新四軍心心念念,只有主力部隊才能全部用上。
但發射的是6.5毫米有坂彈,這是二戰中威力最小的主力步槍子彈,有效射程僅460米。
美國推崇步槍小口徑革命,結果5.56毫米M4卡賓槍,在阿富汗被塔利班7.62毫米子彈壓製得死死的。
所以美國人思來想去,這兩年又把特種兵使用槍械的口徑提高到6.8毫米。
日軍在二戰中就遇到了同樣的問題,三八大蓋射程近威力小太吃虧,日本陸海軍都在換裝7.7毫米步槍。
但是侵華日軍主要裝備的還是三八大蓋和歪把子。
唐珏的應對方法就出來了,就是要在三八大蓋有效射程外對付日軍!
同樣日軍在侵華戰場上,幾乎沒有使用過他們的百式衝鋒鎗,僅僅關東軍有少量裝備,絕大部分都用在太平洋戰場上。
而事實上已經證明,栓動步槍除了作為狙擊步槍存在外,都會被掃入歷史的垃圾堆,衝鋒鎗和後來出現的突擊步槍才是王道。
可眼下是1941年,哪裡有突擊步槍?
唐珏暫時不考慮突擊步槍。不過眼前不換裝,不等於以後不換裝。
到時候肯定要找蘇聯要STG-44突擊步槍,自己有了未卜先知的本領,蘇聯肯定買帳。
總之,唐珏必須保證自己的特戰隊,裝備的步槍衝鋒鎗機槍手槍,對小鬼子有絕對的優勢!
靠著一天只吃兩頓飯甚至一頓飯,沒事躺床上推敲裝備清單,唐珏總算熬過了這三天的航程。
船終於到了重慶,停在了朝天門碼頭。
對於唐珏來說,奉節建始恩施這些地方,在後世他是沒有去過的。
這些地方的記憶,都來自於抗戰中的川軍排長唐珏。
但是重慶他就太熟悉了,因為他在後世的直轄市工作好幾年呢。
站在船舷邊,唐珏看著抗戰時的陪都,感覺既熟悉又陌生。
熟悉的是嘉陵江和長江的兩江交匯,陌生的是朝天門碼頭江邊停滿了木船,沒有後世的地標建築來福士廣場。
看過去,碼頭上全是一些低矮的木屋,碼頭上人來人往熙熙攘攘,道路兩邊全是茶館。
現在,唐珏已是身無分文,需要去拜碼頭了。
他的拜碼頭,並非拜會在朝天門碼頭管事的人。而是要拜會重慶的哥老會大佬,也就是常說袍哥。
那天融合唐珏記憶時,他發現一個有意思的記憶,就是唐珏很小的時候就進了哥老會。
民國著名的三大幫會是哥老會,洪門,青幫。
在四川和重慶的哥老會成員俗稱袍哥。
袍哥的含義有兩種說法,一種是「與子同袍」之義;
另一種說法是「袍」與「胞」諧音,表示有如同胞之哥弟。
唐珏就是袍哥中一個不大不小的人物。
他是袍哥中的「五排」,被稱為紅旗大管事,負責執法。
算袍哥裡面的中堅人物,有點類似於香港社團的雙花紅棍。
上了岸,唐珏雖然身無分文,卻也不慌。
他從朝天門碼頭一直走到儲奇門那裡,看見一家「兩江匯」茶館,就進去找張空桌坐下。
唐珏拿起茶杯,將茶蓋放在杯子前,靜待麼師上茶。
一名頭上纏著白布,提著長嘴銅茶壺的麼師,先是深深看了他一眼,用長嘴銅茶壺給他倒了茶水之後,就到櫃檯邊與人耳語了幾句。
櫃檯邊一個頭戴瓜皮帽,身穿長衫,嘴角留兩撇鼠須的乾瘦男人,就過來坐下跟他閒聊。
唐珏心想,這應該就是來盤道了。
因為剛才他把茶蓋放在杯子前,是袍哥人家才懂的暗號,表示身無分文,需要幫助。
如果茶蓋放在右側,則表示三天後我會離開,需要盤纏。
茶蓋放在左側,表示這事我無能為力。
將茶蓋翻轉平放在桌子上,表示沒有事麻煩,主要是來拜望。
袍哥見面,先要互相盤海底,要是答不上來,就是「冒皮皮」,搞不好有性命之憂。
兩人一番交談下來,唐珏對答如流。
那兩撇鼠須的男人告辭離去,直接從茶館中間的木樓梯上了二樓。
二樓最裡面靠窗的一張八仙桌邊,只放了一把太師椅。
上面坐著一個老人,身後還站了兩個精壯漢子。這是一個60來歲矮胖老人,一邊喝茶,一邊從窗口看著下面儲奇門街道上熙熙攘攘的人群。
那鼠須男人走過去,說道:「舵爺,下面有個人不對勁。」
那矮胖老人沒什麼表情:「啷個回事?」
鼠須男人回答:「他擺茶碗拜碼頭,表示身無分文求幫助。我過去盤海底,他說自己是開縣人,是禮字堂的紅旗大管事。」
矮胖老人問道:「你『清下腳』(盤問,盤海底),他沒對答上來?如果是『穿黑袍的』,那就把他『黑傳』(暗殺)就是。」
鼠須男人說:「盤海底倒是沒有差錯。」
矮胖老人沒說話,望著他。
鼠須男人繼續說道:「他說自己是渾水袍哥里執法的紅旗大管事。可我看他,就是一個20歲不到的學生娃娃。」
矮胖老人笑了:「你呀你呀,還在碼頭混了這麼多年,難道沒聽說過人不可貌相?要是人人臉上都掛相,那我們還要盤海底做啥子?
既然盤海底證明他不是冒皮皮,那就行了。你從柜上給他支兩個大洋吧。」
那鼠須男人答應一聲,轉身邊走邊說:「這個開縣姓唐的娃兒,今天遇上舵爺是他的福分。」
那矮胖老人卻叫住他:「你說他是開縣姓唐的?還是渾水袍哥紅旗大管事?」
鼠須男人點頭答是。
矮胖老人放下手中的茶杯,沉吟了一下說道:「你請唐家小兄弟上來。」
很快唐珏就隨著鼠須男人上到二樓。
那鼠須男人就介紹:「這是我們重慶仁字堂舵爺。」
唐珏忙見禮:「唐珏見過舵爺。今日初到貴地,給舵爺添麻煩了。」
矮胖老人說:「不麻煩不麻煩。袍哥人家,講的就是沒得千里的威風,只有千里的交情;千里不帶柴和米,萬里不帶點燈油。」
又問:「你是開縣人?是開縣哪裡的唐家人?」
唐珏聽到他這樣問話,恭恭敬敬的回答:「開縣一字梁山上姓唐的。」
矮胖老人又問:「一字梁山那麼大-」
唐珏又答到:「九打捧梁。」
矮胖老人又說:「山上七葉一枝花。」
唐珏答到:「山下無錢一碗水。」
矮胖老人哈哈一笑:「你這娃兒果然是唐家出來的。來來來,坐下說話。你這次上重慶來,是手上接了『活路』?」
川東的「活路」有「活計」「差事」的意思。
唐珏老老實實回答:「回舵爺,這幾年我一直在川軍44軍當一個小排長,這次上重慶是我一點私事。要去幾處地方,還不知道門向哪邊開。」
矮胖老人說道:「這種事情就問他,地界上的事,沒有他不知道的。」
唐珏也沒客氣,就問美國大使館還有蘇聯大使館以及軍統總部所在地。
要是旁人問這些問題,肯定是犯了大忌,但矮胖老人泰然自若完全不當一回事。
等唐珏問完,矮胖老人也不多話:「儲奇門藥材市場那裡有家江風旅館,是我們仁字堂的生意,你就去那裡住。」
又招呼鼠須男子從柜上支10個大洋,送給小唐管事。
唐珏也沒客氣,站起來按照袍哥的禮節謝過後,下樓離開。
過一會那鼠須男人上樓來問矮胖老人:「舵爺,這個娃兒真是武堂子的紅旗大管事?」
矮胖老人點點頭:「是開縣唐家的。你曉不曉得他是幹啥子的?」
鼠須男人雖然在碼頭上見多識廣,卻不知道這個像學生娃娃的袍哥是幹啥子的。
就說道:「他不是川軍的一個排長嗎?」
矮胖老人橫起手掌,在脖子上做了一個抹脖子的動作:「他們唐家是幹這個的。
之前我們仁字堂的頭排大哥,請唐家人到重慶來做過一個活路,直接帶了幾個腦殼走。」
「當年我在渾水袍哥也當過紅旗大管事,清朝官府找我麻煩的時候,我就到開縣一字梁山去躲過。
在山上認識他家長輩,開縣的渾水袍哥的邊棚老闆就是他家長輩。」
唐珏出了茶館,茶館的一個麼師就送他,去了不遠處儲奇門藥材市場的江風旅館。
掌柜的聽說是舵爺讓過來住的,立馬給唐珏安排了一間二樓的天字號上房。
安頓下來後,唐珏先去街上的澡堂,好好的泡了個澡再搓背。
泡澡前,他讓人把西裝拿去熨燙了。泡好澡換上新買的內衣,又去理了一個發。
把全身上下拾掇了一遍後,就成了一個清清爽爽,像是剛回國的留學生。
因為接下來,他要去蘇聯大使館。某種意義上說,他這等於是參加外事活動,肯定要衣著得體,不然大使館的警衛都不會放他進去的。
那個鼠須男人告訴過他,今天是周末,蘇聯大使館的人不會進城。
沒錯,如今的蘇聯駐華大使館沒在主城區,而是藏在長江對岸的南山上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