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
李華問過唐珏:「為什麼叫『殺豬隊』這個怪名字呢?像軍統那樣叫別動隊,或者像八路軍那樣叫手槍隊、武工隊不好嗎?」
唐珏說:「日軍有偽裝成八路軍,執行偷襲暗殺任務的『挺進殺人隊』,毫不掩飾地的宣揚他們的任務就是殺人!
我們當然也要去殺回去啊,只是我們打狗殺豬對付的是畜牲!但打狗隊沒氣勢,所以就叫殺豬隊!」
1941年5月27日
即民國三十年農曆五月初二。宜:打掃、破屋等;忌:諸事不宜。
湖北隨縣大洪山
拂曉前,川軍44軍149師447團3營1連3排的陣地上,下起了小雨。
雨並不大,也沒有下多久,但是雨停了之後,山間瀰漫著一層薄霧。
天麻麻亮的時候,日軍趁著薄霧摸到了警戒陣地前,但還是被哨兵發現。
只是受霧靄影響,被鬼子斥候摸到太近。
鬼子斥候伍長,趁著哨兵還沒來得及示警,就用三八大蓋長長的刺刀,捅進了這個瘦骨嶙峋的川軍士兵前胸。
拔出刺刀後,斥候伍長帶著兩名斥候,繼續往前摸。
這時候,從幾米外響起了槍聲,子彈是從一支漢陽造射出的,將這個日軍伍長當場擊斃。
當暗哨拉栓退殼,剛重新推彈上膛,還沒來得及開火。旁邊那兩名日軍斥候,已經轉身將三八大蓋瞄向他。
兩名日軍幾乎同時開槍,將趴在那裡,看上去像一堆雜草的暗哨打死。
不過偷襲已經失敗,後面的日軍小隊長立即下令轉入強攻。
而山坡的第一道陣地上,川軍士兵紛紛進入陣地,捷克式輕機槍也叫了起來,接連撂倒前面的日軍士兵。
日軍為了偷襲,所以之前沒有進行炮火準備,因此陣地上的川軍工事完備,且沒有遭到炮火打擊,幾乎沒有傷亡。
這種情況下進攻,肯定是不划算的。
見偷襲失敗強攻不利,日軍小隊長立即下令,前面的士兵先藉助地形隱蔽,然後向上級申請實施炮火準備。
很快,從小隊裝備的兩具八九式擲彈筒,到九二式大隊炮,再到四一式75毫米山炮,也就是所謂的「聯隊炮」。
都開始按著事先裝定的發射諸元,開始實施炮擊。
隨著日軍的後撤,陣地上的川軍士兵,大部分都躲進防炮洞裡面。
只是在用原木和麻袋,加了頂蓋的掩蔽部裡面,留了兩個人作為值班哨兵。
這時候,一個領章上綴著一道槓一顆豆的年輕少尉,提著自己的駁殼槍,也鑽進了掩蔽部。
掩蔽部裡面,一個看上去才十五六歲的小兵娃子說道:「排長,你啷個不在防炮洞裡面歇會?」
那個也不過20歲左右的年輕排長說道:「格老子的,這次陣仗看來不小,我還是在這裡盯到起放心些。四娃子,你怕不怕?」
那叫四娃子的士兵,領章的紅色毛呢底版上,有三個金屬的黃金色三角形,俗稱「金豆」。
他如此小的年紀,居然已經是軍隊裡的上等兵。上等兵是國軍中士兵最高的等級,看他像個新兵蛋子,沒想到至少當兵兩年以上了。
他抽抽鼻涕,回答到:「怕啥子嘛,還不是兩個眼睛一個鼻子-」
正說話間,日軍的炮擊已經開始。這一下,那個四娃子臉色就變白了。新兵怕炮,老兵怕機槍,這是沒法子的。
在炮擊間隙,那年輕排長就說:「別怕,這上面加了三層木頭和兩層麻袋,就算是炮彈直接砸在頂上,也扛得住。」
結果就有一發75山炮的炮彈落在上面,雖然掩蔽部確實扛住了。但是從木頭縫裡,像下雨一樣落下灰塵泥土,讓裡面的三人滿頭滿臉都是塵土。
另一個上等兵就說:「排長,你硬是一個烏鴉嘴。」
炮擊很快結束了,日軍又組成戰鬥隊形開始進攻。
年輕排長扯著嗓門喊:「格老子的,都趕快出來,小日本上來了!」
川軍士兵又從防炮洞裡紛紛鑽出來,重新占領陣地。
那挺捷克式,架在事先構築的機槍火力點上,又開始「噠噠噠」「噠噠噠」的發威。
年輕排長跑到火力點旁邊,衝著機槍手大聲吼道:「打完一個彈匣,馬上轉移!」
那機槍手根本不看他,只顧用槍身左側的瞄準具,套著一個個日軍身影開火,嘴裡不耐煩地喊到:「曉得了。」
這挺機槍打得又狠又刁,全是短點,幾乎顆顆子彈咬肉。
這立即引起了日軍小隊長的注意,然後他下令讓擲彈筒敲掉這挺捷克式。
日軍的擲彈筒手,早已經對川軍陣地完成測距,距離陣地中央是350米。所以他手上的八九式擲彈筒,距離已經設定為350米。
但此刻捷克式並沒在陣地中間,所以他要考慮斜距進行修正。
擲彈筒上面有兩個距離刻度,右邊是以5米為單位,左邊是以1米為單位進行微調,
他不用管右邊,先飛快地擰動距離調節鈕進行微調,將距離設定為353米。
然後右膝跪地,左手扶著擲彈筒。閉上右眼,用左眼將筒身白線對準機槍火力點。
而他的左手因為長期的訓練,已經形成肌肉記憶,幾乎瞬間就將發射角度保持在45度角。
右手往筒口放進一顆八九式榴彈,再一拉發射機,這枚50毫米高爆榴彈,就以70多米/秒的初速飛上了天空,向這挺捷克式機槍砸了過去。
不過,這直線距離350多米,榴彈的拋物線彈道,在空中卻要飛行近500米,得七八秒鐘後才能落地爆炸。
而那挺捷克式的機槍手打完一個彈匣後,一邊提著機槍往塹壕左邊跑,一邊取下空彈匣交給副射手,同時接過副射手遞過來的新彈匣,給機槍換上。
捷克式機槍手和副射手一跑,火力點兩邊的三名士兵,立即縮回頭,鑽進了身後的防炮洞裡面。
果然,機槍手剛跑開三四秒鐘,接連兩發榴彈就落在火力點這裡爆炸。
如果機槍手沒跑的話,這挺捷克式也就完了。
而陣地上沒了機槍,靠拉一下打一發的漢陽造,怎麼可能擋得住鬼子的進攻?
很快,機槍手把捷克式架上,機槍又開始「噠噠噠」的吼了起來。
剛才機槍火力暫停的幾秒鐘內,趴在地上的日軍又紛紛爬起來衝鋒,但是機槍一叫起來,接連撂倒三個小鬼子後,其餘人又被火力壓制,重新趴在地上。
然後日軍擲彈筒手,又開始瞄向新的捷克式火力點。
可是等他再次發射的榴彈還在空中飛,那名狡猾的機槍手,打完一個彈匣後,又提著捷克式跑了。
可恨的是,那個狡猾的川軍機槍手還跑回之前那個火力點,日軍擲彈筒手知道又打空了。
那個年輕排長,揮舞著手上的駁殼槍,指揮士兵不要慌,瞄準了再開火。機槍手是老兵,提醒他注意轉移就行了,免得他打紅眼。
本來他這個排有兩挺捷克式的。但是在上次戰鬥中,另外一個機槍手打紅眼了,在一個地方打了兩個彈匣。
結果就被小鬼子的擲彈筒直接命中,不但報銷兩個人,連那挺捷克式的槍機也被炸壞。
送到團部修械所去,可現在缺零件,至今沒有修好。
日本人有個特點,就是一根筋。
既然小隊長下令先敲掉捷克式,那兩個擲彈筒手就不折不扣的執行,只盯著捷克式炸。
偏偏這兩個擲彈筒手是兩個老鬼子,準頭又好,次次榴彈都落在機槍火力點上,次次都炸了個寂寞。
而且他們明明看見,戰壕其他地方的川軍士兵更密集,也不為之所動。
陣地上那名年輕排長,並不拿著自己的駁殼槍參加戰鬥。而是在塹壕裡面來回穿梭,反覆提醒士兵:「機槍一轉移,你們就趕快躲防炮洞去,腦殼要靈光點。」
在他的指揮下,這個步兵排雖有傷亡,但傷亡並不大。
日軍又被打下去了,但誰都明白,接下來又是一輪炮擊。所以除了掩蔽部這裡留了兩人,其他士兵又躲回防炮洞裡面。
嗓子已經吼得沙啞的年輕排長,也進了自己的防炮洞裡面。
果然,很快炮擊就來了。但是過了幾分鐘,他靠在洞壁感覺有些不對勁。雖然還能聽到炮彈的爆炸聲,但是從洞壁的震動,他感覺炮彈是落在陣地後面的,這一定是延伸射擊,鬼子應該已經上來了!
他鑽出防炮洞,彎腰往掩蔽部那邊跑過去。
他知道確實有問題,因為塹壕裡面瀰漫著煙霧。
他衝到掩蔽部問裡面那兩個士兵:「鬼子有啥子動靜?」
兩人都搖頭,四娃子答道:「打著打著,鬼子又打了幾發煙霧彈。」
年輕排長立即醒悟過來:「鬼子肯定摸到跟前來了。」
他開始大喊:「都趕緊出來,鬼子上來了!」
一扭頭,他的眼睛餘光就看到,10米外從煙霧中鑽出一個鬼子,端著三八大蓋埋頭直衝過來。
他抬手一槍,就將這個鬼子撂倒。他剛才的出槍動作,似乎略過了瞄準過程,出手極快關鍵打得也很準,直接正中前胸。
煙霧中接二連三的鑽出鬼子,但是防炮洞裡面的川軍士兵也紛紛鑽出來,
年輕排長連開數槍,槍槍咬肉,嘴裡也在大吼:「扔手榴彈!先扔手榴彈!」
果然,一輪幾十顆手榴彈扔過去後,籠罩在陣地上的煙霧,在接連爆炸產生的氣浪衝擊下,稀薄了不少。
而陣地前面,倒下了30多個鬼子。手榴彈畢竟是面殺傷武器,運氣好的話,一顆干倒四五個小鬼子都可能。
這一次進攻被擊退之後,日軍指揮官考慮到天色已晚,就下令轉進。
日軍是不願意打夜戰的,不是他們夜戰實力不行,而是因為打夜戰不划算。白天他們占據了技術優勢,不管是步炮協同還是射擊精準度。
但如果在夜間,進攻川軍的陣地,對於川軍來說,他們的槍法不夠准,但是夜裡衝著人影扔手榴彈還是不難的。
進攻1連3排的這個日軍小隊轉進時,那名日軍小隊長心裡鬱悶無比。因為這次進攻,他的小隊士兵傷亡很大。
所以在路過聯隊步兵炮中隊的時候,他跟自己的仙台老鄉,步兵炮中隊的中隊長提了一個請求,讓他沖那個讓自己損失慘重的陣地開幾炮,替他泄憤出氣。
中隊長很爽快的答應了,反正炮彈不打掉,還要費力氣搬回去。
就下令一門四一式山炮,對著小隊長老鄉所指的陣地開火。
此時,陣地上的川軍士兵都知道,今天這一仗總算過去了。
年輕排長沒有望遠鏡,但他的視力很好,遠遠看到,鬼子都已經撤到兩里外。
所以他爬出塹壕,上了掩蔽部頂部,觀察頂蓋上的情況。因為他記得掩蔽部被直接命中了一發炮彈。
就在這時,一發75毫米榴彈,從遠處鬼子炮兵陣地飛來,直接鑽進了他腳下的沙袋中。
炮彈轟然炸開,年輕排長隨著腳下的沙袋,被高高的掀飛到6米高的空中。
一眾士兵被驚呆了,只見年輕排長的身體划過一道弧線,從空中掉落到20米外的地上,然後一動不動。
半個鐘頭後,在川軍士兵焦急的或拍打或掐人中或搖晃中,年輕排長緩緩睜開了眼睛。
他有些茫然地看著,眼前的一堆腦袋,士兵們露出了欣喜的表情。
眾人見他睜開眼睛,轟地一聲,七嘴八舌道:「排長醒了。」
有人就說:「我說嘛,排長沒有外傷,骨頭也沒斷,肯定是摔暈了。」
年輕排長看到這些人的面龐,有個才十五六歲的樣子,戴著髒兮兮地布軍帽,上面還有青天白日徽。
又一個鬍子拉碴的腦袋擠過來看,看模樣少說也有50歲了,手上還拿著一個旱菸袋。
但是這些人他一個都不認識,他就說道:「你們是誰?這裡是哪裡?」
這一下,眾人先是面面相覷,跟著議論起來,其中一個20來歲士兵就說:「糟了,排長肯定是掉下來的時候,撞到腦殼了。不會變成傻(讀HA,傻兒師長的「哈」)兒了吧?」
另外那個十五六歲的小兵娃子就責怪他,兩人吵成一團。
那個鬍子拉碴的老兵就說:「不要說有挨了炮彈有變成瘋子的,還有被鬼子歪把子掃射,子彈貼著腦門飛過去,當時那個兵就嚇傻(哈)了,扔下槍爬出塹壕亂跑,偏偏子彈還繞過他,現在也不知道啷個樣了?
年輕排長努力想說點什麼,但突然腦子裡面一陣劇痛,又昏迷了過去。
恍惚中好像聽見有人在叫:「快把排長抬到團部衛生隊去。」
第二天早上,447團3營營部。
營長袁寶潤看著昨天的戰鬥簡報,一邊看一邊點頭,對旁邊的副營長張仲賢說道:
「這次1連3排打得最好,我派傳令兵,到3排陣地親眼看過,在地上倒了好幾排小鬼子屍體。而3排自己只死了4個,傷了7個。這次,營里三個連,就數1連3排傷亡最小。」
這時候,營值星官進來報告:「營座,1連3排長唐珏跑了。」
袁營長一開始沒有反應過來,又聽岔了,就說道:「已經好了?叫他到營部來。」
值星官又說道:「唐排長跑了,當了逃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