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夕陽西下。
落日餘暉。
最後一道陽光,灑在老百姓疑惑,驚訝的臉上。
他們排著隊,大步流星的往華族部隊駐防的位置快走。
和千葉一夫等人擦肩。
他們黑亮的眸子瞬間飽含熱淚,天吶!
終於得救了。
無論老者、兒童還是青年,他們看著佇立在坦克車兩側,仿若參天松一樣的戰士。
他們壓抑在內心深處的委屈,在這一刻全被釋放。
為首的一老者,跑在眾人的前面。
他到葉安然面前,竟毫不猶豫的撲通一聲跪下。
葉安然慌成一團,他和老者幾乎同時下跪。
「老人家。」
「你快請起。」
葉安然托住老人胳膊,想給他托起來的時候,近千兒郎砰的一聲跪下了。
葉安然愣住。
這場面。
令他一個晚生,感到非常慚愧。
老人熱淚盈眶,「軍爺,謝謝!謝謝你們還想著我們……」
葉安然咽了咽口水。
他把老人托起來,俯身拍了拍老人膝蓋上的塵土。
老人一臉錯愕。
他以前見到的軍人,不是這樣的……
他們是平頭老百姓,當兵的都是爺。
他們看見要繞道走,要彎著腰,行著禮。
他第一次見到,在他下跪時,給他下跪的軍人。
把他扶起來的時候,給他彎腰拍打褲腿灰塵的男人。
「軍爺,可使不得。」
他言罷,就要幫葉安然去拂去褲腿的灰塵。
葉安然後退半步。
「老人家。」
「別叫什麼軍爺,叫我小葉子就成。」
「對不起,我們來晚了。」
他看著那些跪在地上的青年,加重了聲音:「兄弟們,對不起,我們來晚了!」
「有願意參軍打鬼子的弟兄,可以選擇留下。」
「不願意的發路費,送你們回家!」
…
眾人抬頭。
他們挺直腰杆,全部看向葉安然。
馬近海見狀,他站出來說道:「願意當兵打鬼子的站到右邊,想要回家的站到左邊,開始吧。」
很快。
他們全部站到了右邊。
一場殺戮。
鬼子殘忍殺害了他們的親人。
與其回家忍氣吞聲,倒不如拿上刀,扛上槍,和鬼子拼命!
死了去陪家人。
不死為家人復仇!!
老者看著頗有志氣的年輕人,他老淚縱橫,「軍爺……」
讓他叫小葉子,確實是叫不出口。
他看著葉安然面善的模樣,緊緊地抓住他胳膊,「俺叫葛多田。」
「以前在王爺府當廚子。」
「能不能請您給俺在部隊安排個營生?俺會做飯,灶上的活計,俺都會。」
葛多田哀求的目光,一直看著葉安然。
葉安然沉思幾秒,「大爺,您年紀太大了,部隊動不動就要行軍,怕您跟著我們路上吃苦。」
看葛多田的容貌,應該有六七十歲的樣子。
在這個戰火紛飛的年月,六七十歲算作高壽了。
畢竟這兵荒馬亂,沒點活計,很難持家。
更很難活下去。
葛多田苦笑。
「軍爺。」
「實不相瞞。」
「俺兒就在東北軍當差。」
「那個時候,當兵的蔫壞,專門欺負老百姓。」
「俺就讓他和俺學顛勺。」
「結果,他趁黑夜跑走,一晃十多年了。」
「俺在家沒依沒靠了,孩他娘讓鬼子打死了。」
「要是跟著您吧。」
「俺說不定還能尋到俺兒。」
「看到你們當兵真是為老百姓做事,真真正正的打鬼子,俺想吧,要有機會,就給俺兒道個歉。」
「當年,誤會他了。」
…
葛多田潸然淚下。
馬近海走到跟前說情,「老弟,咱們師屬機關,的確缺個做飯的師傅。」
「要不,讓葛大爺試試?」
葉安然微微點頭,「行吧。」
「葛大爺。」
「東北軍我都熟。」
「您兒子叫什麼,我給您留意一下。」
他攙扶住葛多田,準備讓他坐自己的車去前指。
在車門口,葛多田慚愧低頭道:
「俺兒叫長生。」
轟~
老人聲音低沉,卻如同一顆重磅炸彈,在葉安然耳邊爆炸。
他攙住老人的手,不由自主的顫慄了一下。
站在他身邊的馬近海嘴巴張著,神色凝重的看著老人……
他~
是葛長生的父親?
頃刻間,佇立在原地的影子快反警衛側目看向葛多田。
葉安然眼睛瞬間布滿血絲。
他握住老人的手,「大爺。」
「您兒子是葛長生?」
葛多田看著葉安然。
他又環顧著周圍戰士們驚愕的表情。
他心裡不由地咯噔了一聲。
他曾經在王爺府做事。
比平常百姓更會察言觀色,他看著葉安然,小聲問道:「軍爺,您認識他?」
葉安然連忙搖頭。
「我回去幫您查查。」
他朝馬近海使了個眼色。
接著打開車門,請老人家坐進車裡。
他看著老人的容貌。
想起了長生兄弟。
他們長得的確非常相似。
他不能在這裡承認認識長生,他擔心老人受不了刺激。
重生過來兩年了。
他對不起白楊兄弟的母親。
決不能讓葛長生兄弟的父親,發生任何意外。
回去的路上。
葉安然騎著軍馬。
馬近海跟在他身邊,「老弟,你打算怎麼辦?」
「我看著葛大爺,和長生長得一模一樣。」
坦克發動機的聲音非常吵。
葉安然勒住馬韁,駐留在路邊。
→
天近暮色。
他望著遠處太陽落山後僅存的一抹白光,「他在師屬機關工作。」
「早晚都會知道長生兄弟為國捐軀的事情。」
「趁著老人家體格健碩,回去找個合適的機會,就告訴他吧。」
除了這個辦法。
葉安然別無他法。
馬近海輕輕點頭。
晚上八點,部隊抵達軍港前指。
葉安然給葛多田單獨安排了一間房子。
他還借著嘗嘗老人手藝的名義,叫他做了兩個菜。
和馬近海爺三喝了點。
葛多田看著絲毫沒有官老爺做派的葉安然,「軍爺……」
「大爺,叫小葉子!」
「行,行,小,小葉子。」
「您要不說,我真看不出來這裡面你官最大。」
「和我以前見的那些當兵的,一點不一樣!」
葉安然苦笑,「哪不一樣?」
葛多田回想了一下,「他們騎在馬上,高高在上,動不動就拿著槍,指著老百姓大聲叫罵。」
「要不是因為見多了這類情況。」
「我壓根不會阻止長生去當兵。」
「我就害怕啊!」
「害怕有一天死了,去黃泉見列祖列宗,俺沒辦法給當老的一個交代。」
「人都說養兒防老。」
「俺不用他養老,俺只希望他這輩子,寫好一撇一捺,做個好人。」
老人端了杯酒。
他含著淚道:「亂世出英雄,亂世也出漢奸吶。」
接著,老人一飲而盡。
葉安然靜靜地坐在老人對面。
他情不禁苦笑。
有些人,跪的久了,就再也站不起來了。
無論哪朝哪代,都不缺漢奸這種雜碎!!
一輪皓月懸於當空。
照亮了爺三的面孔。
葉安然心懷愧疚。
老人酒後無言。
他委託葉安然幫幫忙。
一定給找找葛長生。
說他哪年從家裡跑出去的。
後來給王爺府寫過信,說是在東北軍當差。
葛多田知道的只有這些。
他慈善的模樣掛著一絲愧疚,一個父親對兒子的愧疚。
他告訴葉安然。
這份道歉。
他在心裡藏了十幾年了。
就是想等再見到葛長生的時候,親口對兒子說聲對不起。
葉安然心情非常沉重。
父親和兒子的溝通,往往是無聲的。
在這無聲的背後,是偉大的父愛。
翌日。
海風徐徐。
陽光正好。
葛多田接替了炊事班班長主廚的任務。
他想要給葉安然和諸多戰士,露一手他在王爺府時當差的手藝。
海浪拍打著海岸。
仿佛有種聲音,來自無形的位面,要向親人訴說什麼。
軍港的大門緩緩開啟。
佇立在軍港前指門前的警衛,立正,敬禮。
映入他們視野的是一面軍旗。
軍旗迎風招展。
在那面殷紅的軍旗上寫著幾個字:葛長生團!
項青山手握軍旗,他走在隊伍的最前面,帶領著一整個團的方陣,齊步向前,直奔前指!
這一刻。
葉安然、馬戰海、何衛國站在前指門前。
他們腰杆筆直,莊重,肅穆的看著軍營大門的方向。
在海浪的伴奏下,那一聲聲的腳步聲,成了主旋律。
前指。
正在訓練的部隊遇見那面旗幟。
接著號令響徹:
「立定!向右轉,敬禮!」
…
那聲音響徹。
越來越近。
凡見到葛長生團的士兵,皆停止一切動作,立正,敬禮。
他們是東北野戰軍的軍魂。
是英雄部隊的傳承。
項青山扛著大旗。
他比誰都知道,這面旗幟的重要性!!
握在手裡,沉甸甸的!
砰砰砰~
腳步聲越來越近。
葛多田第一次聽見這麼整齊的動靜,他拎著菜刀,衝出廚房,「是要打仗了嗎?!」
他餘音未落,一聲「立定」響徹。
葛多田愣住了。
在他面前,突然站了許多許多人。
他們像立在橫樑下面的頂樑柱,站成一排,站成一個方陣。
一個兵的方陣!
葛多田表情僵住。
他不知道這是什麼意思。
求救的目光看向一旁的葉安然。
葉安然和馬近海,何衛國走到葛多田面前。
三人立正,敬禮。
他們敬禮的一剎,項青山突然號令道:「敬禮!!」
嘩~
頃刻間。
葛長生團全體戰士向葛多田敬禮。
葛多田驚愕的看著面前這些優秀的娃兒。
他突然意識到了什麼。
他抬頭,看向迎風招展的旗幟:葛長生團……
他手裡的菜刀啪嘰一聲掉地上。
他看著那面好像鮮血染紅的軍旗,潸然淚下,哽咽出聲:「是長生嗎?是我的兒子嗎?」
「老天爺!!」
「我的兒啊……」
葛多田砰的一聲跪下,他衝上去抱住軍旗,「兒啊!爹錯怪你了。」
「爹對不起你啊!」
…
葉安然蹲在老人身邊,「老人家。」
「長生是個英雄。」
「他沒有辜負您的期望。」
「他和他的團都是英雄,他們都是在打鬼子的時候,犧牲的。」
「對不起。」
葉安然脫下軍帽,「是我沒有照顧好長生兄弟。」
…
太陽普照軍港前指。
一支鋼鐵軍隊,列隊在老人面前。
葛長生團全體將士的犧牲,無時無刻不再警醒著前指每一個戰士。
他們和鬼子,有不共戴天之仇!!
任何人。
都不應該忘記歷史。
更不應該給鬼子洗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