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這裡,楊震看了看熊大縝,沒有太考慮他對於自己這番話的感受,而是繼續道:「現在部隊的情況你也知道,幾乎是千頭萬緒。我又不在軍區,加上前一段時間,軍區的主要軍政主官都沒有配齊,主力部隊、地方部隊的擔子都壓在政委和參謀長身上。他們兩人整天忙得連休息的時間都沒有。」
「政委和參謀長即沒有太多時間,也不可能將大部分的精力全部放在軍工部。而總指揮和李主任又將主要的精力放在地方工作上。他們平日裡對軍工部過問少,一是相信你的能力,二也是工作太繁重,不可能將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一件事情上。」
「但你遇到困難為什麼不主動向他們請示?過問的少,不代表不關心,更不代表不重視。軍工部的重要性,總指揮、政委和參謀長他們都比你清楚。如果你提出需要,總指揮、政委和參謀長絕對不會袖手旁觀的。」
「是你認為他們的文化程度都不如你,沒有能力或是辦法幫助你解決難題,還是有其他的原因?這恐怕就得問問你自己的心了。你有能力,這誰都不否認,也沒有人否認。但你自己說說,你的人際關係怎麼樣?」
「除了張鎮華,你從政治部到社會部,軍區的幾大部,你與那個部門的首長沒有吵過架?去年攻占哈爾濱後,為了入伍大學生分配的事情,你在政治部和社會部幹了什麼,你自己心裡很清楚?你真的當我人不在東北,就什麼都不知道?」
「人家能包容你一時,能包容你一世?我和參謀長能護著你一時,還能總護著你?你自己總是這麼不成熟,這怎麼行?戰爭時期,因為形勢的要求,大家可以遷就你、讓著你,但戰爭能打一輩子嗎?到時候老帳看、新帳一起算,我看你怎麼辦?」
「我今兒就告訴你,別以為誰都不如你。政委曾經在莫斯科東方大學留學,參謀長是法國聖西爾軍校的高材生。而總指揮是雲南陸軍講武堂畢業,在大革命時期,就是副師長。後來更是留學莫斯科東方大學和列寧國際學院,也是在國外鍍過金的。」
「你自己說,論文化程度他們那個比你差?論戰鬥經驗和帶兵經驗,你小子差的更多。不說別人,咱們就說總指揮,放下副師長的高官厚祿不做。跑到東北深山老林之中,忍飢受凍的帶著部隊整日與日軍周旋。單憑這一點,就值得我們佩服。」
「他們的確都不太精通軍工,但在其他的方面那個不比你強?術有專攻,這句話不用我和你解釋一下什麼意思了吧?論製造武器,他們的確不如你。但要是論作戰,你熊大縝十個都換不回一個。」
「不要以為你是清華大學畢業,就瞧不起別人。別以為我們的高級幹部,都鑽過山溝打過游擊就都是沒有見過世面,也沒有什麼文化的土包子。你小子要是這點毛病不改,將來早晚還是要吃大虧的。」
原本在之前因為這個傢伙蹩腳的馬屁,曾經批評過他後,楊震今天本來不想在說什麼。畢竟需要給熊大縝一個心理調整的過程。但現在看,這個傢伙的毛病太多。還是一次性徹底敲打一次比較好,以免他以後再搞出什麼事情來。
有問題全部推給上級,固然是不對。但是出了自己解決不了的問題,卻還掩著、蓋著,想辦法自己去解決,那也絕對不對。上級要來幹什麼的?難道就是逼著自己部下去玩命,或是對自己部下出現問題視而不見?
況且這個傢伙不去求援的原因,一是因為傲氣的關係拉不下這個臉。另外就是自命清高,也沒有將總指揮幾個人放在眼裡。認為總指揮幾個人都是土包子,沒有什麼文化,不懂得製造武器。
他們領導軍工生產,那純粹就是外行領導內行,找他們只能給自己添麻煩。而且楊震敢打賭,在兩個原因之中,後面的這個原因甚至占據了很大一部分原因。這個傢伙的性格,楊震太了解了。
楊震的話雖然不重,但是卻猶如一記記重錘敲在熊大縝的身上。他這才知道以前一直被他多少有些輕視的軍區李副政委和參謀長,原來都是在國外鍍過金的。弄了半天,自己才真正是哪個土鱉。
看著面紅耳赤的熊大縝,楊震卻是沒有放鬆繼續道:「有些話,不是說過了就算了,要記在心裏面。沒有人能夠精通所有的一切。你有能力,這是大家公認的。但有些方面你卻是差的太多了。心高氣傲這沒有太大的毛病,只有真正有能力的人才傲氣的起來。」
「但除了你自己之外,誰都瞧不起那就不行。每個人能做到他現在的位置上,就說明他有自己的優點和能力。而且部隊是一個整體,需要的是群體的努力,而不是單憑某一個人就能去大勝仗的。你總是這樣不合群早晚是要被淘汰的。」
楊震的話很直白,直接都是衝著熊大縝性格上的缺點來的。對於這個人已經很了解的楊震知道,這些話與其遮遮掩掩的說,根本就起不到作用。還不如開門見山的直接來,效果會更好一些。
實際上楊震這些話,就連一邊的王光宇都認為說的很重。之前在這個傢伙那裡受了不少氣的王光宇卻沒有勸說,因為他也認為熊大縝是該到了敲打的時候了。在這一點上,王光宇與楊震的想法並無不同。
現在有一號護著他,又處於戰爭時期,大家也都讓著他。但一號不可能護著他一輩子,戰爭也不可能打一輩子。這個傢伙要是在不改掉自己自命清高、誰都看不起的臭毛病,將來早晚要吃大虧的。
全軍區上下,除了一號和參謀長讓他有些畏懼之外,就沒有任何一個高級幹部沒被他頂撞過。除了軍區後勤部長張鎮華因為與他配合的多,性格上也很溫和能夠容人,還能和他相處得來之外,更沒有一個人能和他處的來。
而主管技術幹部分配的原吉東軍區政治部主任,現任東北野戰軍政治部主任高禹民。更是為了技術人員和參軍的知識分子調撥的問題,被這個傢伙隔三差五的過去大鬧一頓,氣的幾次差點沒有吐血。
能把性格溫和中不失堅韌,曾在三路軍主力西征後獨立領導下江地區游擊戰。指揮三、六軍留守部隊,在殘酷的日軍大掃蕩中堅持鬥爭的高禹民氣成那樣,王光宇也很是佩服這個傢伙的毒舌。
是時候該好好的敲打一頓了,否則這個不知道天高地厚,總是憑著一廂義氣行事的傢伙早晚也要倒霉的。這個傢伙在冀東的事情,王光宇也聽說過。但當初抓他小辮子的那種人不僅僅是冀東軍區有,抗聯也一樣有。
雖說也忍受不了這個傢伙的臭脾氣和毒舌,但對他的才氣還是很欣賞的王光宇,並不希望這個才華橫溢,工作能力也極強的傢伙,因為他那茅坑裡面石頭一樣的脾氣,在東北重蹈覆轍。所以對於楊震的敲打,王光宇雖然認為話說的有些重,但卻並未出言勸解。
而且,不僅僅是王光宇,就連一邊在整個軍區幾十萬部隊,幾十名高級幹部之中唯一與熊大縝交好的張鎮華,也沒有勸解。很明顯張鎮華也同意整個軍區內唯一能鎮得住這個傢伙的一號,好好敲打一番這個傢伙。
相對於一邊一言不發的王光宇和張鎮華,看著對自己批評不敢反駁,還擺出了一副虛心接受架勢的熊大縝,楊震微微嘆了一口氣。他都不知道自己今天的這幾次批評,究竟能起多少的作用。人的性格一經養成,想要改變卻不是一早一夕的事情。
至於這件事,畢竟是屬於特殊情況,楊震也不打算在追究什麼責任了。楊震也知道這件事情,也不能全部都怪他。東北局和軍區資金緊張,所有從國外訂購的物資都必須要經過常委會研究。地方上所需的設備,由東北局幾個常委共同做出決定才可以。
軍工所需設備以及裝備外購,楊震在的時候,由楊震最終拍板決定。楊震不在,需要由李延平和郭邴勛兩個人共同簽字才可以生效。這個傢伙壓著自己解決,固然是有想為軍區節省部分資金想法。但其中未嘗沒有嫌麻煩的想法。
這個傢伙認為需要的時候,可以磨你幾天幾夜。你要是不點頭,他那張毒舌能把活人氣死。他要是認為不需要,會讓你連影子都摸不到。別說主動請示工作,就是你找他,只要他不想見你,就能找藉口把你頂回來。
這種人,在哪兒都不是能吃香的那種人。甚至落到某些人眼中,一個不服從領導的大帽子扣下來,就足夠他受的。人家要是想整你,想找點藉口很容易的。在什麼時候,什麼軍隊中,這種專門以整人為事的人都不會少的。
而熊大縝這種熊脾氣,又很容易讓人找到藉口。人才難得,楊震真不希望他稀里糊塗的就栽到那些人的手中。幾年後的整風,建國後的各種運動。他這個脾氣不改話,將會成為一個老運動員。
這個傢伙清高的很,又自命不凡,是那種寧死不彎腰的性格。要是被戴上高帽子批鬥,這個傢伙還能堅持下來嗎?看著熊大縝清瘦的面孔,楊震搖了搖頭嘆息一聲,卻是連自己也不知道。
對於這件事情楊震不想去追究責任,只希望這個傢伙能夠接受今天的教訓,改改自己那個眼高於頂、性子孤傲的臭脾氣,今後能夠走的更長遠一些。自己能護著他一時,沒有辦法護著他一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