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五章 血肉雙城(六)

  這個在日軍炮火之下,唯一看起來還相對完整,沒有和村中其他土坯構築的房子一樣幾乎被日軍密集的炮火炸成一片平地的院落是九一八事變前原雙城警察署長的私宅,九一八事變後又成為偽滿一個雙城籍大員的私宅。

  當初修建的時候可謂是不惜工本。全部由青磚修建不說,一道石砌的又高又厚的院牆可以為現成的防禦工事。而那位偽滿大員在接手後,為了防止抗聯找自己麻煩,又使用了大量鋼筋混凝土額外加固了院牆。大院裡面足足三進的房子也加固的異常堅固。

  這個院落雖然已經被日軍炮火同樣炸的殘缺不全,但是卻是幾乎已經被日軍炮火夷為平地的孔家窩棚村最後依舊可以工事使用的房子。最關鍵的是這個院落位於整個村莊的最北面,扼制住整個村子的向北出口。

  而且這個修建的異常富麗堂皇的大院,與周圍村民的住宅之間修建有一道人工修成的近五十米的空曠地帶。守住這個大院,就等於守住了孔家窩棚的北出口。

  趁著日軍炮火的空隙撤進這個實際上也被日軍炮火基本損毀,只是由於修的比較堅固和原材料上原因,還依舊頑強的矗立在此時已經成為一片廢墟的孔家窩棚村的院落後。苟再全將手頭上僅有的兵力,包括還能行動的輕傷員以班為建制部署在各個相互可以相通的房子內,準備採取逐屋爭奪的戰術,儘可能多的拖住日軍。

  同時將手頭僅存的從日軍屍體上收集到幾十發六五子彈,全部集中到此時唯一一個建制還比較健全,此時因為七九子彈已經消耗乾淨,而已經由原有的波蘭造七九步槍全部換裝為一手一支三八大蓋的班。

  僅存的一挺在戰鬥中繳獲的歪把子輕機槍和最後一百多發機槍子彈,也留給這個班作為機動打擊力量。至於其餘的人,包括苟再全自己在內,則全部上刺刀做好拼白刃戰的準備。

  部署完這一切後,苟再全拿起步話機送話器給馬鳳岐做了最後一次報告:「旅長,人已無,彈將絕。現在我們最後一個多排已經被日軍合圍在村北,我們已經好最後犧牲的準備。請旅首長相信,我們將會戰至最後一兵一卒,絕不會投降。抗聯萬歲,中國人民萬歲。」

  做完最後一次報告,馬鳳岐平靜的讓通訊員倒上一小瓶一直隨身攜帶的煤油將報話機和密語本燒掉後。又拿起自己心愛的,自入參謀教導隊後就一直陪伴著他,此時已經打光了所有子彈的快慢機,先砸碎了擔任參謀後總部配發的那塊手錶,狠狠的面對院子中一塊用來做為風景的火山石砸了上去。

  當這支陪伴了他軍旅生涯被他親手砸的粉碎後,苟再全拿起一支犧牲戰士留下的波蘭造七九步槍,上好刺刀後對身後的幹部、戰士道:「砸掉多餘的武器,燒掉身上所有文件和帶字的紙。這裡所有的東西都是我們從敵軍手中奪取的,絕對不能在落入日軍手中。」

  伴隨著苟再合的命令,帶著一個加強連增援孔家窩棚,只不過半個小時的戰鬥後,此時只剩下一個半班的十三團一營二連指導員孫平化什麼都沒有說,只是默默的用僅剩的一條胳膊,吃力掏出連隊人員名單和火力配置表就著被日軍炮彈炸起的殘火全部燒掉。

  同時讓身邊的通訊員,將自己身上最後一梭子子彈壓進那支繳獲偽滿警察的二把匣子後。又將最後一枚手榴彈擰開了保險蓋,插在腰間的皮帶上做好了最後的準備。

  兩個指揮員已經做出了表率,其餘的戰士也沒有猶豫,乒桌球乓的將手中已經沒有了彈藥的多餘武器全部砸掉。除了將僅存的一百二十發子彈集中到兩支衝鋒鎗之外,其餘的衝鋒鎗全部被拆卸成零件丟的到處都是。衝鋒鎗手,也全部都換上了犧牲戰友留下的步槍或是繳獲的三八式步槍。

  這邊苟再全做好了最後的準備,那邊馬鳳岐放下耳機久久無語。孔家窩棚一線不過一個加強連的守軍頂住日軍一個聯隊的攻擊近三個小時,這已經是極限了。換了那一支軍隊,也不可能在如此敵眾我寡、火力相差懸殊的情況之下,面對日軍這樣一支虎狼之師打出這個戰績。

  王德耀已經上報,他們儘管想盡一切辦法支援孔家窩棚一線,但日軍火力過於強大,數次增派的援軍,都因為兵力、火力相差過於懸殊而無法靠近孔家窩棚一線。

  十三團幾次救援未能成功不說,自身傷亡也不輕。除了在日軍對孔家窩棚完成最後合圍前衝進去的一個半排之外,其餘的增援兵力付出慘重代價卻再也未能衝進去。其中原駐辛家窩棚的一個連,雖經反覆衝殺,但始終也未能打開日軍的封鎖線,自身反倒是傷亡餘燼。在撤下來的時候,只剩下三名輕傷員。

  實際上到現在孔家窩棚的這些人已經成為了日軍包圍中的孤軍。看著地圖,馬鳳岐卻是百思不得其解。日軍既然已經幾乎占領了整個村子,實際上已經取得孔家窩棚的控制權,為何不繞繼續向北攻擊,反倒是跟苟再全手頭上僅剩下的那點殘兵較上勁了。

  困守在孔家窩棚的這二三十實際上已是彈盡糧絕的守軍,已經不會給他們帶來任何的威脅了。為什麼他們還在那裡死打硬拼,擺出一副不徹底占領孔家窩棚誓不罷休的樣子?難道這個鈴木貞一不知道什麼叫做兵貴神速嗎?還是他們在有意識的拖延或是用孔家窩棚一線吸引自己的注意力?

  想到這裡,馬鳳岐給縱隊發報,希望縱隊能夠協助查找一直未能露面的第七十聯隊的蹤跡。只是讓馬鳳岐沒有想到的是,縱隊直接答覆他不用在擔心七十聯隊的威脅。現在對於他來說,要面對的是即將出現在戰場上的第九師團。

  日軍第九師團已經過了新京,其先頭聯隊乘坐的軍列即將抵達雙城南部。日軍後續軍列,與先頭聯隊相隔不過半個小時的路程。也就是說這個新出現在戰場上的第九師團,最遲再有一個小時便即將抵達戰場。

  縱隊命令獨立二旅在面對日軍第九以及二十五師團夾擊的情況之下,務必不惜一切代價,堅持雙城四十八至七十二小時。總部調集的航空兵已經完成從佳木斯至哈爾濱的轉場,會全力支援獨立二旅作戰。同時縱隊決定將在調撥給獨立二旅輕武器彈藥兩個基數,各種炮彈各一個基數。

  放下縱隊發來的電報,馬鳳岐凝視地圖良久卻始終摸不清楚總部的下一步戰略意圖。直到他的目光掃過哈爾濱以西,原黑龍江省城齊齊哈爾的時候,才恍然大悟總部是要以雙城為中心,將日軍第九、二十五兩個師團死死的纏在雙城一線,先解決西面的五十一師團。

  不過雖說大致猜出了總部下一步的戰略意圖,但馬鳳岐明白總部和縱隊下一步的戰略意圖至少現在與自己無關,自己除了要面對現在已經正在激戰中的二十五師團之外,下一步還要面對的是日軍第九師團。想了一會,馬鳳岐轉身詢問身邊的參謀道:「還有多少百姓沒有疏散完?」

  身邊的作戰參謀聽到馬鳳岐的詢問,有些猶豫道:「旅長,現在火車站還有三千多百姓尚未疏散走。至於縣城內還有一萬多百姓沒有離開,政委帶著政治部的人還在動員。很困難,有些人無論怎麼說都不肯離開。」

  「再加上原來偽滿的鐵路系統都掌握在日本人手中,現在日籍鐵路人員都被我們抓了,剩下的中國籍人太少,只能保證半個小時發一趟列車。還有,哈爾濱那邊的接收情況也很不樂觀。所以儘管幾乎每列火車都超載,但疏散行動的進展依舊很緩慢。三個小時現在也只疏散了三分之二的人口。」

  聽到參謀的匯報,馬鳳岐一拳頭砸在桌子上怒道:「我的戰士每一分鐘都在流血犧牲,這些人就捨不得家裡的那些罈罈罐罐。你將縱隊轉來的敵情通報轉告告訴政委,就說我說的,實在不行就強行驅趕。我們沒有太多的時間了,孔家窩棚一線陷落已經成了定局,即將打到張政窩棚一線日軍的炮彈隨時都可能打到雙城縣城。」

  聽到馬鳳岐的命令,參謀有些為難的道:「旅長,您是不是再考慮一下。如果強行疏散,可就違反我們的政策和紀律了。這一旦有人告到總部,您可能會受到嚴肅的紀律處分。是不是讓政工人員在做做工作?再想辦法爭取一下,我想只要說明白我們的用意,這些老百姓會明白我們的苦心的。」

  對於參謀的擔心,馬鳳岐一揮手道:「違反就違反,總比讓這些人在炮火之下白白犧牲的好太多了。如果因為我們的工作不力,讓這些百姓犧牲在日軍的炮火之下,我們才是最大的犯罪。你把我的態度告訴政委,有什麼事情我一個人承擔。」

  「告訴政委,我最多只能在給他一個小時,便要全線收縮。也就是說,這一萬多百姓,一個小時之內無論如何也要全部疏散完畢。另外,你給縱隊去一個電報,讓他們再抽調一列火車出來。想想辦法,爭取將發車間隔縮短到十五分鐘之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