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鬼子在炮擊的時候,李明瑞在楊震的壓制下還能沉住氣的話。當他看到鬼子的尖兵越過礦山本部,向自己所在的這座小山包徐徐進發的時候,卻是顯得有些急躁了。
李明瑞給手中的快慢機重新換上一個新彈夾,掰開機頭後轉過身低聲道:「楊長官,是不是該打了。再不打,一會鬼子就該衝上山了,到時候咱們一旦被黏上,可撤都撤不了了。。」
楊震搖搖頭,鬆開已經穩定下來的張婷道:「還不是時候,再穩穩。告訴弟兄們,鬼子只要沒有上山,就不許開槍。還有,你馬上清點一下傷亡數字,看看在鬼子這陣子炮擊中我們傷亡了幾個。在鬼子眼皮子底下,不暴露自己的行動,也就你的身手能做到。」
見到楊震依舊不肯下令開槍,李明瑞有些急了:「楊長官,這鬼子現在距離山腳都不足五十米了。我們在不開槍,就憑咱們這點人,這點火力,鬼子一上山我們很難將他們再壓下去了。這座山即沒有什麼坡度,又沒有什麼高度,咱們的火力又弱,鬼子只要一個衝鋒就可以衝上來。」
聽出李明瑞語氣中的急切,楊震卻依舊沒有點頭。楊震只是平靜的道:「你現在開槍就能將鬼子擋住?鬼子出來的這僅僅是尖兵,主力還未動。也就是說,鬼子現在還沒有確定我們還在不在這裡,你這一開槍,不是明擺著告訴鬼子我們現在就在這裡嗎?」
「你小子怎麼現在這麼沉不住氣?告訴兄弟們,要是不想死的快,就沒有命令誰也不許開槍。另外,告訴兄弟們將老郭留下的那些手榴彈都拿出來,一會鬼子上山,先拿手榴彈招呼他們。快去,你小心一些別讓鬼子發現了。現在估計不止有一部望遠鏡在觀察咱們這裡。」
楊震的固執讓李明瑞無可奈何的搖了搖頭,轉過身小心翼翼的向一邊匍匐過去。他雖然在軍中跟隨郭邴勛打熬了一陣子,但這臨陣指揮卻不是自己的長項。加之郭邴勛臨走之前,再三交待他一定要保護好這位楊長官。見到鬼子的尖兵過來,他有些焦急也是正常。
山上就這幾個人,李明瑞沒有費什麼事情便將楊震的命令傳達給了每一個人。但李明瑞帶回來的傷亡數字,卻是多少讓楊震有些心疼的感覺。不過十分鐘的炮擊,居然陣亡四人,輕傷六人。也就是說在這陣子炮火覆蓋之下,楊震手頭的不多的本錢整整丟了一半。
舉著望遠鏡在觀察日軍動靜的楊震聽到李明瑞報回來的數字,手不由自主的顫抖了一下。當聽到李明瑞告訴他,那四個陣亡的弟兄都是受傷之後,因為得到命令不許亂動而硬是硬挺著,直到血流干而犧牲的後,楊震眼睛不禁有些濕潤了。
不想在旁人面前暴露自己的軟弱,楊震沒有敢放下手中的望遠鏡,對於李明瑞的匯報,只是點了點頭示意自己知道了。但他在心中卻是感慨萬千:「什麼是中國軍人,這就是。」
「他們雖然訓練差,裝備更差。很多的時候甚至求一溫飽都很難,但他們的卻一直有著與強敵一搏的勇氣。中國的士兵是這世界上最好的士兵,是最能吃苦耐勞的士兵。到了必要的時候,也是最不怕死的士兵。只要給他們良好的訓練,給他們優秀的統帥,他們會是整個世界上最有戰鬥力的部隊。」
唏噓良久,楊震才放下手中的望遠鏡。雖然掩蓋的很好,但在他身邊此刻已經從炮擊帶來的震撼中清醒過來的張婷卻發現了他眼角的淚水。
楊震的心久久不能自己,而傳達完命令,此刻悄無聲息的又回到他身邊的李明瑞見到山下的鬼子尖兵在距離山腳近五十米的地方停下腳步,就地開始警戒之後,也鬆了一口氣。
看到自己派出的尖兵已經抵達山腳不過五十米的距離,山上卻仍舊沒有半點反應。一直在仔細觀察尖兵行動的野副昌德終於有些沮喪的放下手中的望遠鏡。
看著面上多少帶著沮喪表情的司令官,岩山正男不敢打攪,自行安排部隊休息,進餐。至於司令官所要呆的位置,自然是按照野副昌德的安排,搬進了那座小樓中。
那座容納不了多少人的小樓自然容納不下這些日偽軍。對於等級森嚴的日軍來說,這裡唯一的這一座小樓自然是高級軍官休息的地方。而其他官兵的休息之地,只能是小樓前那一片空地之上。
原來被楊震丟在這裡,之前被野副昌德視而不見的那二十幾個偽警察和那三個日本董事的屍體,自然不能留在這裡。而搬運屍體的事情,高貴的大日本皇軍不會親自動手。帶隊的偽滿軍團長這點眼光還是有的。
就在被臨時指派做了搬運工的一個連的偽滿軍搬運這些屍體,將偽滿警察的屍體與日本人的屍體分開擱置,以備單獨處置的時候,已經僵硬的屍體卻突然發生劇烈的爆炸。
沒有想到這些屍體會爆炸,淬不及防的偽滿軍當即便被炸死、炸傷了一地。還波及了幾個正從旁邊路過的日軍士兵也跟著遭了秧。
「八嘎,這是怎麼一回事?這些屍體怎麼會爆炸?」正跟在野副昌德身後,正往小樓里走的岩山正男聽到這聲爆炸聲,回頭看到現場一地死傷的偽滿軍,不禁怒道。
還沒有等到他的話音落下,正圍滿了取水的日軍的井口也幾乎在同一時間發生了爆炸。伴隨著這聲劇烈的爆炸,剛剛發生在偽滿軍身上的事情又在日軍士兵身上同樣的複製了一遍。
看著一地死傷的日偽軍士兵,已經走進了那座小樓的野副昌德雖然表面上顯得極為冷靜,但心中卻升起了一股子濃濃的不祥預感。
聽完岩山正男的匯報,坐在原來五道嶺鐵礦日本董事那間裝飾的豪華至極的辦公室內野副昌德無力的擺了擺手,只是道:「告訴部隊注意警戒。不要在發生類似的事情了。」便沒有了下文。
看著沉默下來的野副昌德,吃了大虧,丟掉了幾乎整整一個小隊的岩山正男實在有些心有不甘的道:「閣下,難道這個虧我們就得咽下去?是不是派出兵力向周圍掃蕩一下。」
「不必了,這不過是支那人耍得小聰明,布置的小小機關而已。你派出小部隊去掃蕩,小心在中了他們的奸計。告訴士兵,抓緊時間休息。等吃了東西之後,去周圍抓些老百姓,做人體盾牌便是了。」
對於不知道詳情的岩山正男提出的終止休整,立即開始掃蕩的要求,被此刻需要好好思考一下下一步該怎麼做的野副昌德拒絕了。岩山正男不知道這些支那人究竟是做了什麼事情惹的關東軍司令部如此震怒,但看過哈爾濱憲兵隊最詳細報告的野副昌德卻清楚的很。
他雖然不知道這些支那人是怎麼從戒備森嚴的防疫給水部脫身的,還順手除掉了整個防疫給水部的幾乎所有人。那些支那人不僅僅刺手空拳的殺出了重圍,還解決掉一個精銳中隊的皇軍士兵,這一點沒有點特別的本事,是根本就做不到的。這些支那人絕對不可小視。
外邊那幾聲爆炸聲,讓野副昌德原本有些發熱腦袋此時卻是冷靜了下來。回想起那份報告的內容,野副昌德心中隱隱有種感覺,自己這次遇到了一個強勁的對手。
只是野副昌德沒有想到,他心中那個強勁的對手,卻正在他身後的那座小山之上,小心翼翼的儘量避免驚動距離自己不過五十米得日軍警戒陣地,檢查著導線那裡出了問題。
楊震原來的計劃是以空地上響起的爆炸聲作為起爆的信號,只是讓他有些感覺到自己烏鴉嘴的是,在空地的爆炸聲響起後,他按下手頭起爆器,卻發現這個本應該製造出一場爆炸的起爆器卻是半點反應都沒有。
起爆器的沉默,楊震知道被自己猜中了,肯定是導線的某一處在剛剛的日軍炮擊之中被炸斷了。日軍的炮擊都集中在山上,山腳下根本就沒有落下任何的炮彈。想來應該是從山腳到自己所處位置這段的導線被炸斷了。
楊震小心的抬起頭,看了看山腳下的日軍警戒陣地,又掃了一眼山坡上自己埋藏導線的位置。果然,在距離自己右前方不到三十米處,一個不大的彈坑正橫在自己埋藏導線的部位上。而被炸斷的導線兩個頭正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看了看導線被炸斷的位置,楊震心中微微的鬆了一口氣。還好,被炸斷的不算長,只被炸斷了半米左右。只要自己將那半截導線從先插進起爆器,應該不會有什麼問題。
但有一點卻是楊震有些擔心的,被炸斷的位置是一小片空地,自己若是去那裡根本就躲不開山下日軍的眼睛。但讓楊震放棄眼前的機會,他又實在有些不甘心。
咬了咬牙,楊震喚過李明瑞道:「你馬上帶著兄弟們小心些,儘量不要驚動鬼子向後撤,我去將導線重新接好。咱們不能白白的便宜了那些小鬼子。」
對於楊震的話,李明瑞搖了搖頭,一臉的不贊同:「不行,太危險。那裡是一小片空地,又暴露在鬼子的視線之內。更在下邊鬼子那挺重機槍的火力控制範圍內。您要是出點什麼意外,這裡的剩下的兄弟該怎麼辦?楊長官您若是堅持要引爆,那就我去,您就在這裡指揮。」
楊震看了看李明瑞道:「你去?你會擺弄這東西嗎?你不會,你去什麼?我去,這是命令。你先帶著兄弟們向後撤,記住儘量不要驚動鬼子。」
說罷,楊震輕輕的擺了擺手,示意他可以撤退了之後,便帶著起爆器,輕輕的一點點向被炸斷的地方挪去。
看著向那一小片空地匍匐前進的楊震的背影,李明瑞不由的有些懊惱的錘了一下自己頭。起爆器這東西自己的確不知道怎麼弄,要是楊長官在擺弄的時候,自己學一下,就不會像現在這般束手無策了。
李明瑞心中在懊惱的同時,不禁有些埋怨這個楊長官實在是有些固執,既然已經沒有什麼機會了,那便放棄罷了,何苦自己親身去冒險。
李明瑞那裡知道,楊震之所以要堅決引爆埋藏好的炸藥,將這些日偽軍一勺燴了,歸根結底還是為了大部隊著想。
楊震知道,日偽軍上有飛機助陣,下有大量騎兵配合。自己若是不想辦法解決掉眼前的這些日偽軍,帶著那麼多累贅,行軍速度想來快不到哪去的主力,根本就擺脫不了日軍的追兵。用不了多長時間就會被鬼子追上。
按照現在那些兄弟的戰鬥力估算,一旦被鬼子追上,便很難在擺脫掉。而且按照眼前日偽軍得人數看,楊震知道,現在已經成了疲兵的兄弟們,再加上本身戰鬥力的差距,根本就看不到任何取勝的希望。
戰又無法戰,走又無法擺脫掉追兵,楊震閉著眼睛都能想像得到,一旦被鬼子追上,等待那些兄弟們的將會是什麼。要想不讓這些鬼子追上,楊震知道自己只能劍走偏鋒,採取一些特別的手段。這也是楊震為什麼非要堅持引爆炸藥的原因。
勸說沒有成功,無奈之下,斷斷不能將楊震自己一個人丟下的李明瑞只得輕聲的吩咐兄弟們做好戰鬥準備。一旦山下的鬼子發現了楊震,便以火力為楊震提供掩護。
多年的從軍經歷,楊震並非是冒失的人。他決定親自去連接被炸斷的導線,並非是貿然行動。若論偽裝自己的技術,以達到在戰場上的突然性,在與強敵的戰鬥中從未占據過火力優勢的解放軍若說排在第二,恐怕沒有人敢排第一。
而楊震又是其中的佼佼者出身,這偽裝的手段,自然不差。現在的楊震又處於正是植被良好的山區,這偽裝的東西隨手都是。此刻的楊震將自己偽裝成了一個草叢,一點點不露痕跡向著被炸斷之處前進。
儘管楊震的動作極為小心,但他現在距離鬼子實在太近了。五十米的距離,可以說他是在鬼子的眼皮子底下在運動。就在距離被炸斷之處不到五米的時候,楊震的好運終止了,他的行動被鬼子察覺到了。
只是楊震做的偽裝實在太好了,儘管察覺到有人活動,但鬼子幾次查看,卻始終都沒有能看出什麼異常。
雖然沒有看出什麼,但警惕性很高的鬼子卻不時用重機槍向山上掃射一番。就這一陣陣不時打過來的子彈,卻給楊震帶來極大的困擾。好在警戒陣地上的日軍士兵雖然感覺到異常,但並未真正的看到楊震,射擊也大多數都是盲目的。
但事情的發展卻遠並未順利,就在楊震已經抓住了導線的斷頭,正在往起爆器裡面塞的時候,距離他已經不足五十米的日軍士兵終於找到了不安的來源。
發現了原本空曠的一小片空地上突然多了一個草堆,警戒陣地上的日軍士兵馬上便感覺到了異常。幾乎所有的輕重武器全部向著楊震掃過來。更有幾個士兵端著上了刺刀的三八式步槍直奔楊震所處的位置而來。
看到鬼子已經發現了楊震的動作,尤其是看到楊震的左腿被擊中後流出的鮮血。山上的李明瑞顧不得會不會暴露自己,也顧不得楊震的命令,拿過楊震留下的三八步槍,直接瞄準想要衝上山的鬼子開火。
他這一開火,山上其他的弟兄,只要能拿起槍來的紛紛跟著向山下拼命的開火。唯一的歪把子拼命的射擊,試圖壓制住日軍的那挺正在向著楊震射擊的九二式重機槍。
只是他們的火力實在太弱,在壓制山下火力的同時,卻根本無法完全制止住幾個衝上山的鬼子的行動。雖然讓那幾個直奔楊震而去的日軍減慢了速度,但是卻無法完全的將其壓制住。
聽到山上還擊的槍聲,強忍著中彈的左腿上劇烈的疼痛,楊震手上的動作雖沒有停下來,但心中不由的暗暗叫苦,暗罵李明瑞怎麼不服從自己的命令。不撤退,反倒是主動開火暴露自己的位置。
就在楊震將導線重新接好,不經意的抬起頭看到冒著山上打下來子彈,已經衝到距離自己不到十米的幾個鬼子後,馬上便明白了李明瑞的用意。
對於這幾個衝上來的鬼子,楊震也沒有含糊,掏出手槍三槍敲到三個沖在最前面的鬼子之後,空出來的左手毫不猶豫的壓到了已經再一次接好導線的起爆器上。
伴隨著楊震左手的落下,連續幾聲巨大的轟鳴聲響徹了整個山谷,十幾里外都能聽得清楚。整個礦區猶如地震般,一陣震動。幾乎同一時間爆炸的近千斤炸藥炸起的硝煙讓剛剛走出黑夜不久的礦區又一次陷入了黑暗之中。
看到炸藥已經引爆,楊震艱難的扯動著傷腿,沒有來的及看一眼自己的戰果,便在快速奔下山來的李明瑞的攙扶之下,回到山上又按下了另外一個連著埋藏在那條小鐵路下炸藥的起爆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