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道嶺鐵礦附近的一座小山上,楊震正舉著望遠鏡仔細的觀察著這個不大的鐵礦。黃大力沒有說錯,從這裡所有設備至少還是九成新的程度來看,這個鐵礦應該是剛剛投產不久。
儘管此時的天色已經漸漸的黑了下來,但鐵礦上的燈火通明卻給了楊震極大的方便。望著鏡頭內熱鬧,幾乎是毫無防備的鐵礦,楊震心中卻又有些猶豫。
自阿什河一戰後,在加上渡河之後整日盤旋在自己頭上的那幾架飛機,這支孤軍的所有行動幾乎都已經失去了隱蔽性。此時的日軍就算閉著眼睛都能猜測到自己的目的地。
日軍參謀的戰略眼光雖說不怎麼高明,但可沒有幾個是廢物。自己下一步可能的行軍路線,恐怕此時應該已經清楚的標在日軍的作戰地圖之上了。
就算自己這支部隊的實力在弱,可鬼子也不會托大到如此。這周邊的據點就算不戒備森嚴,可也會做足警備。自己為了避免驚動鬼子,甚至連一個大一點的村莊都不敢進。
這個鐵礦雖然不是進山的必經之路,但目標明顯,怎麼會一點防備都不做,還這麼大張旗鼓的請客?難道這是一個引自己上鉤的誘餌?
這鐵礦周圍可都是山,雖然不高,但植被良好,隱藏大股部隊可不是什麼難事。從地圖上看,這裡距離濱綏線的小嶺站不過十三公里,距離阿城縣城也不過四十五公里,鬼子從鐵路方向調兵很容易。自過阿什河以來,除了那幾架飛機,到現在即沒有看到鬼子追兵,也沒有看到堵截的日偽軍,難道是鬼子在這裡等著自己?
這裡雖是山地,但山不高,又背靠平原,屬於淺山地區。一旦鬼子拿這裡做誘餌,引自己上鉤,按照這裡的地形來看,這再突出去的希望,幾乎是渺茫。
可讓對於急需補給已經超過一切的楊震又有些猶豫不決的是,望遠鏡裡面熱鬧的情況怎麼都不像是鬼子給自己下的套。
也許是看出楊震有些猶豫,一旁同樣舉著望遠鏡在觀察的郭邴勛道:「老楊,下決心吧。自過了阿什河後,鬼子到現在還不見動靜,他們應該是在調集兵力。今後咱們還不知道要面對多少苦戰、惡戰,這兄弟們肚子裡沒有食可不行。」
「老彭說過,鬼子採取歸屯並戶的法子,將山中的百姓都遷了出來。我們這一進山再想補充物資,就不知道什麼時候了。就算這是一個誘餌,我們現在也只能硬著頭皮往裡面鑽。否則兄弟們真的就沒有戰鬥力了,部隊就真的要餓垮了。」
放下手中的望遠鏡,楊震咬咬牙道:「我帶著李明瑞和二十個人下去,你和老彭帶著部隊在後邊支援。如果那裡真的出現異常,有埋伏,你們不要管我們,直接向東南方向撤。只要鑽進老林子裡,鬼子再想找我們就難了。記住一定要把部隊保住了。」
對於楊震的部署,郭邴勛搖搖頭道:「不,老楊,我帶人下去,你在後邊支援。這支部隊沒有我,還能存活下來。若是離開了你,我不知道能堅持多久。你的身手比我強多了,有你在,這支部隊才有了生存下去的希望。」
「不,老郭,還是我去。你都說了我身手好,一旦有異常,我可以殺出來。還有,我懂得日語,可以應付一陣子。別在爭執了,我去,就這麼定了。」
說罷,楊震不待郭邴勛回答,便站起身喊過李明瑞帶上二十個老兵下山直奔鐵礦而去。
下了山,楊震回頭看了看部隊隱蔽的那座控制了整個進山道路的小山頭,轉過頭稍稍整理了一下身上的鬼子的中佐軍裝,命令身後同樣是身穿鬼子軍裝的那二十個老兵也整理一下,至少看起來不是那麼的邋遢,最起碼猛地看起來的看起來像是鬼子的正規部隊後,便走向了正是熱鬧之極的五道嶺鐵礦。
一路走,楊震一邊仔細的觀察周邊的情況。讓他感覺到意外的是,這一路之上居然連一個偽警察都沒有看到,只有來來去去的被迫前來賀喜,臉上見不到一絲喜慶,只有愁眉不展群眾的時候,楊震才稍微放下了一點心。
出現在自己面前的這些百姓,臉上有麻木、憤怒,但卻看不到緊張。走路的時候,雖然顯得來去匆匆,但不是慌張的那種。這證明了,這裡是真的沒有鬼子的大部隊。否則這裡的百姓,不可能還這麼才沉著。而且從路上百姓的穿著打扮,以及走路的姿態來看,楊震可以斷定這些人就是普通的百姓。
不過楊震沒有想到的是,他自己的出現卻是打斷了這些百姓的平靜。看到眼前突然出現了一隊日軍,剛剛還顯得很平靜的百姓,雖然不說是雞飛狗跳,卻也慌亂起來。
對於突然出現的這一隊皇軍,很明顯這裡的偽警察沒有任何的準備。因為這位接到報告後急著跑出來的那位警察所長身上穿的還是一套長袍馬褂。想必是剛剛放下酒杯的他,嘴裡的酒氣能把人給熏昏。
看著這位身上穿的到有幾分像是新郎官打扮,自我介紹是這裡警察所長的人,楊震沒有言語,卻是微微的皺了皺眉頭。
他這一皺眉頭,倒是把那位警察所長的嚇得夠嗆。剛剛還迷迷瞪瞪的酒都醒了一半。連忙點頭哈腰的道:「太君,您什麼時候到的,這怎麼不提前打個招呼?這個不是說,不是說皇軍大部隊明兒才到嗎?」
儘管內心中對這個點頭哈腰,臉上笑成了一朵花的漢奸厭惡至極,但從他口中得到的消息對於楊震來說卻是很重要。這個傢伙將自己當成了真正的日軍,而且說大部隊明兒到。
如果這個傢伙說的是真話的話,也就意味著明天,會有大隊的日軍抵達。至於這些日軍抵達的目標是什麼?對於楊震來說,他不認為除了自己這些人之外,不會有第二個人選。不過有一點,楊震是可以放心了。至少今天在這裡,自己是安全的。
見到楊震沉默不語。這位喝的滿臉酒氣,雖然酒被楊震的突然到來嚇得醒了一半,但仍舊處於半夢半醒中,壓根就沒有想過眼前這位皇軍的中佐居然是贗品的警察所長,嘮嘮叨叨一大堆後才想起來這位太君好像聽不懂自己的話。
總算想明白了警察所長,連忙讓一直跟在他身邊,一個喝的比他還高,此時走路都直打晃的偽警察趕快回去將礦上三個精通漢語的日本董事請來一個。
處於酒醉之中,外加處於對皇軍意外來臨的驚恐之中的他忘記了,一般皇軍出行身邊都是帶著翻譯或是偽軍的。尤其這位中佐一級的他眼中的大官,出行居然沒有帶翻譯,這根本就不正常。
實際上這位警察所長此時若是清醒,儘管現在是天黑,但在燈光的照射之下,也很容易便看出不對來。
楊震身上雖然穿著日軍軍裝,但連續的行軍作戰,讓他身上的軍裝早就顯得污穢不堪。身上雖然沒有雜草一類的雜質,但塵土還是有的。若是仔細瞧,更有幾處還有著不太明顯的血跡。身上更沒有帶一般日本軍官最顯著的標誌「軍刀」。
至於他身後的那些日軍士兵,雖然軍姿站的筆直,打眼一看到有幾分關東軍驕橫的氣質。但身上的軍裝同樣污穢不堪,大多數滿身塵土、血跡。身上的軍裝更是七短八長沒有幾個合身的。
沒有辦法,這小鬼子的身高實在是不算高。那個基地中庫存的日軍軍裝雖然有不少,但合身的真不多,當初郭邴勛也只能讓大夥對付穿。總不能大家都穿著囚服到處跑吧。
只可惜,這位處於半夢半醒中的警察所長只顧著大拍這位他很少見到的皇軍大官的馬屁,卻沒有仔細觀察。但凡只要他清醒一點,想必以他與抗聯打過這麼多年交道的經驗,應該會看出來不對來。
命人去請那三位精通漢語的日本人董事的這位警察所長,在那三個人來之前,只是謹小慎微的站在楊震身邊陪著笑臉。儘管處於酒醉之下,但屈居在日本人多年的淫威之下,他仍舊是連大氣也不敢喘。
被他身上散發出的濃重酒氣熏的直難受的楊震也就沒有跟他猶豫,語氣儘量顯得生硬的道:「你的叫什麼名字?你在做什麼?這個時候,你身為警察所長這個時候居然帶頭飲酒?難道你沒有接到上司的命令嗎?你的良心的壞了。」
他這麼一說,那個沒有想到這位太君居然還懂得漢話的警察所長被他嚇得差點沒有直接堆了。一般從日本人口中說出良心大大的壞的話,這個人的結果都不怎麼樣。
與這些皇軍打了多年交道的他,知道日軍一向軍規極嚴,對違反命令的人,尤其是滿洲國人處置極重。自己臨戰之前大量飲酒,這在日軍中是極為嚴重的事情。要是這位大太君真的發怒了,那自己這條小命可就真的交待了。對於一個少尉就可以指揮偽軍一個營的偽滿軍與偽警察來說,楊震這個中佐在他們眼中算得上是大太君了。
好在有礦上三個也是從關東軍退役,其中還有一個是大佐的日本董事做後台,怕歸怕,但這個警察所長還是硬著頭皮解釋道:「回太君的話,小的叫丁小三,是這裡的警察分駐所所長。今兒是礦上藤田二郎董事的生日,小的們這是幫著藤田太君慶生。」
「還有小的一直是光棍,沒有成親。這不好不容易說了門親事,今兒是搭藤田太君的順風車,借著藤田太君的喜慶,成親。想要沾沾藤田太君的福氣。所以飲了些酒。還請大太君見諒。哦,對了阿城憲兵隊今兒派來的河源小隊長現在也在裡面。您裡面的請?」
「請太君放心,小接到阿城的電話後,便已經按照上峰的要求,為進剿那些鬍子的太君準備好了糧食和所需要的物資。只是小的萬萬沒有想到太君來的這麼快。」
儘管想問問眼前這位皇軍的大官究竟是那一部分的,但下午接到阿城憲兵隊電話,知道要有大批皇軍經過這裡進山剿匪的他,到底還是沒有敢問出來。
這個傢伙為什麼飲酒,還喝成這樣,對於楊震來說,並不重要。對於楊震來說,有的事情等一會再問也是可以的。既然已經清楚了這裡沒有鬼子大部隊,那麼也就該動手了。
雖然這個傢伙沒有明說這裡有沒有日軍,但楊震從他口中泄露出的隻言片語已經判斷出這裡至少是現在沒有鬼子的大部隊。否則這個傢伙那裡敢喝成這個樣子。
對於這個傢伙的邀請,楊震擺擺手:「既然是事出有因,皇軍就不在追究了。你的,馬上把你的部下全部集中起來,皇軍的要點驗。明天的協助皇軍進山清剿土匪。」
聽到楊震不在追究,丁小三心中稍微鬆了一口氣後,連忙點頭哈腰一邊還以為自己的那三個日本後台硬實,才讓這個太君不追究自己。一邊趕快的命人將自己那些個部下集中起來。
他酒喝的多了,可這裡的人卻沒有都喝多。他沒有看出楊震與身後的那些偽裝的日軍身上的不對,可有人看了出來。
就在那二十多個喝的東倒西歪的警察勉強按照楊震的命令站好隊的時候,從屋子裡面匆匆出來了三個身上穿著已經摘下軍銜,領章的軍便服的日本人。一看到眼前的這些皇軍士兵,這三個雖然也沒有少飲酒,但卻沒有喝多的日本人一眼就看出來不對了。
「八嘎,你們是什麼人?居然敢膽大包天的冒充皇軍。丁桑你的馬上帶人將他們統統的抓起來。他們的不是皇軍,是土匪冒充的。」三個日本人中的年歲最大的那個人,打量了一下面前的楊震,馬上就要掏槍,並對著丁小三怒道。
可惜,他的警惕性雖高,但反應還是有點太遲了。就在他的手槍還沒有掏出來之前,一聲清脆的槍響,在他腦門上穩穩的開了一小洞。
手急眼快沒有給他機會搶先開槍的李明瑞在撂倒他之後,並未停手,連著兩槍將在他旁邊的另外兩個日本人全部順勢除掉。而站在楊震身後,看似平靜實則早就做好戰鬥準備,手中的步槍保險都是開著得二十個兄弟馬上便上前將那些聽到槍聲之後,還在目瞪口呆的偽警察繳了械。
聽到槍聲之後,剩餘的酒勁早已經煙消雲散的丁小三反應倒是極快。見到自己的三個靠山被人家給崩了,自己的部下又被繳了械,馬上便知道自己恐怕是遇到了電話中上級通報的那些所謂鬍子。
再看看頂到身上的雪亮的刺刀。心中暗自後悔自己大意,卻也知道保命第一的這位警察所長馬上便毫不猶豫的跪倒磕頭道:「好漢、好漢,小的實在不知道好漢爺爺駕到,求好漢爺爺饒命啊。」
「小的上還有七十老母,下有還幾歲的孩子嗷嗷待哺,只是為了混口飯吃才不得已穿上這身皮的。小的可從未做過什麼壞事啊,求好漢爺爺饒命。」
聽到丁小三求饒的話,旁邊剛剛擊斃了三個看出不對日本人的李明瑞噗嗤的樂了,用從那個日本人身上搜出的手槍拍了拍他的臉笑道:「你小子不是一直光棍,今兒才成親嗎。你那裡來的嗷嗷待哺的孩子?這就算現生也來不及了吧。」
李明瑞和他開著玩笑,可楊震卻沒有時間陪他在這裡閒扯。厭惡的看著跪在地上不斷求饒的這二十幾個偽警察,打發人回去將山上的郭邴勛與其餘兄弟們喊下來之後,楊震對著還要繼續調侃他的李明瑞道:「你帶著幾個兄弟去審訊一下這些人,我們需要情報了解鬼子下一步的動向。剛剛他的話你也聽到了,記住,我不管你用什麼手段,我只要結果。」
聽到楊震允許他可以採取任何手段的話,李明瑞高興,不,甚至有些興奮的道:「好嘞,總指揮您就等好吧。我保證讓他連他祖宗叫什麼名字都給我吐出來。」
看著興奮的李明瑞,楊震搖了搖頭,沒有搭理他,邁步走進了聽到槍響之後,已經空無一人眼前這處日式建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