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總語氣之中的堅決,把楊震嚇了一跳。關內部隊要整訓,這是早就已經定好的。關內部隊整訓,換裝武器裝備,組建隊屬炮兵和直屬炮兵,組建坦克部隊、防空部隊,專門的通訊部隊,這是早就已經規劃好的。
要不然自己幹嘛苦心計劃,來一個虎口拔牙。到整個山西戰場的中心點,有著便利的鐵路和公路與外界相連,日軍隨時可以調集重兵增援的太原日軍眼皮子底下,去打劫當年晉綏軍留下的軍火工業基礎?
不就是為了將來,在關內部隊完成武器裝備升級之後,減輕自身的負擔,使得關內部隊可以部分滿足自身彈藥的需要。至少能夠滿足輕武器彈藥的需要,保證關內部隊在戰時不至於在出現每支槍五發子彈的困境。
此戰結束之後,關內部隊分批出關整訓,這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情,已經沒有什麼可討論的。可過去老總的語氣,可不是像現在這樣。過去談到關內部隊出關整訓的時候,語氣之中包含著對新裝備、新編制,全軍兵強馬壯那一天的期待。
但今天的語氣之中,卻是一副恨鐵不成鋼的語氣。很明顯老總對晉綏軍區留守部隊,在這一段時間之內的表現並不滿意。對於兩軍之間配合缺乏默契,甚至因為作戰理念和觀念的衝突,出現了一些隔閡的事情,老總也很頭疼的同時也相當的生氣。
不過雖說也正為這件事情頭疼的楊震,也清楚之所以出現這種情況。除了配合作戰的關內部隊理念上的原因之外,也有很大一部分的原因,是自己這次作戰在計劃和判斷上,也出現了一些失誤。
當初在批准陳翰章去捅山西,甚至整個華北日軍軟肋的時候,只過於關注晉北以及整個山西的敵情。並沒有考慮太多晉北和晉西北的實際情況,有些輕視了晉北以山地為主的地形給作戰帶來的麻煩。
最關鍵的是,自己也忽視了晉綏軍區主力盡出之後留守部隊的現狀,忽視了關內外地方部隊的訓練和生存環境不同。關內部隊的地方部隊,可不是抗聯用於保證後方安全,為主力部隊提供補充,實際上擔任的是總預備隊角色的地方部隊。
他們與主力部隊一樣要在敵人的夾縫之中生存,一樣每天要過著戰鬥的生活。甚至還要承擔在主力部隊跳出外線作戰之後,留守根據地與敵軍作戰,保衛根據地的重擔。他們的生存環境,除了在本鄉本土作戰之外,並不比主力部隊好的哪裡去。
自己也同樣忽視了經歷過去年日軍反覆殘酷大掃蕩之後,關內部隊元氣上的損傷恢復程度。在西線投入的兵力,還多少有些不足,胃口也多少張的有些略大,造成整個西線現在明顯有些打成了添油戰術。
如果當初迂迴穿插作戰的時候,陳翰章指揮部隊再多一些,就可以儘可能的避免使用關內兄弟部隊承擔重擔。給他們留下一段時間,哪怕是只有幾天後的整訓時間。這樣一來,很多指揮上的不便完全都是可以避免的。
楊震沒有立即回答老總的想法,而是在腦海裡面又客觀的分析了一下問題的癥結所在之後才道:「老總,我們也有一些考慮不周全的地方。明知道山西是以山地為主,此次晉北作戰卻抽調的都是重裝部隊。在某些方面和計劃,想的還有些不周全。」
「尤其是對戰役的進展過程,判斷和預想的不夠長遠。總部機關對戰局的快速發展,預想的有些不足。沒有料想到歸綏一線的戰事進展,會如此的順利。說實在的,我這個此戰最高軍事指揮員,也有些低估了一線指揮員的決心。」
「我們的部隊建設之中也出現了一些欠考慮的問題,全軍的編制之中重裝部隊數量太多,除了一些地方武裝之外,基本上無輕裝部隊。尤其是缺乏適合複雜地形條件下作戰的輕裝部隊,以及山地作戰部隊。結果造成了在山區的機動性,反倒是與之前相比,有了一定的下降。」
「只想著解決後勤補給,以及部隊的快速機動上。卻忽視了我國國土面積之中,山地占據了很大一部分。全國絕大部分地區的公路和橋樑的承重能力,以及路況和質量,根本無法滿足大批重裝部隊的需要。」
「雖然部隊之中編制了一定規模的工兵,但是卻缺乏現代化的設備,單靠手工作業很難滿足部隊現有裝備需要。後勤補給上,也過於依賴卡車的數量。各個部隊之中,畜力編制的數量還是太少。」
「我現在總算明白和立即挺進軍的兩位老首長,要堅持將挺進軍建成輕裝部隊的苦心了。我們各個師的建制,的確也有些過於龐大。不僅在機動上有些不方便,後勤補給方面,對後方的依賴性也太強。我們有些觀念,也是到了該改一改的時候了。」
「而且我們的部隊,現在也有些太過於嬌氣了。離開了汽車,難道就不能作戰了?公路被破壞,完全可以下車步行嗎。難道離開了卡車,就連路都不會走了?短時間沒有重裝備的配合作戰,這戰鬥就不會打了?」
「關內兄弟部隊對於作戰形式的發展與變化,提前設想到最壞的發展方向這不是毛病。我們不能只想著最好的結果,戰局的發展與變化,也不可能總是按照我們的指針去走。多想想難處,這並不是什麼毛病和缺點。配屬部隊的幹部能想到這一層,說明他們還是很有眼光和理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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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下的困境其實說白了,不是破壞公路造成的。而是晉綏軍區武裝在破壞公路的時候,缺乏一個統一部署,還是沿襲了各個部隊各自為戰的習慣。如果採取統一部署,在破壞公路和橋樑的時候,採取一些措施問題會少的多。選擇一些重點區域進行破壞,保留大部分的公路以利我軍通行,也不會出現這麼多的麻煩。」
「比如在大坑之中,用木料架設一條輕便的通道,讓我們的汽車可以通過。一旦戰局惡化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可以在短時間之內將橋拆卸掉。這樣既保障了我軍的通行能力,也部分的解決了在必要的時候,拖延日軍反擊速度的問題。」
「當然有些兄弟部隊,嫌電台是一個麻煩和累贅,不愛用或是不知道怎麼使用,導致我軍戰時通訊不暢的問題,也是到了不解決不行的地步。不過這個毛病也不能一概以游擊習氣概括,這與我軍長期在艱苦條件之下,部隊獨立作戰養成的習慣有關。」
「其實老總,我們一些部隊養成這個習慣,也並不全怪他們。沒有上級制定的條條框框,沒有上級的管制,這大腦就還是自己的。我軍的裝備和補給能力,註定了我軍打不起大規模的消耗戰,日軍一掃蕩其實也沒有前方和後方的區別。」
「上級撥發的物資和彈藥有限,全軍整體無大規模的彈藥補充能力,無系統的物資配給能力,一切都要我們自己的部隊自己動手才能豐衣足食。部隊的裝備,更多的是靠軍事主官自己的能力才能得到提升,而不是上級統一配發,這都是這個問題出現的原因所在。」
「這也是同樣在進行敵後游擊戰爭,我們的部隊能夠發展壯大,有的方面卻無法堅持,被打垮或是潰散,甚至投敵當漢奸的原因。自力更生、艱苦奮鬥,不也是我們自己提出來的嗎?」
「而在作戰之中一場反掃蕩作戰,敵情在變、形勢在變,我軍的通訊能力也很差。敵情傳到上級那裡的時候,搞不好已經發生了很大的改變。上級部署也往往很難根據形勢的發展與變化,而快速的調整。」
「很多的時候,當上級的命令到了,實際的情況已經完全不是那回事了。沒有了電台,各級指揮員的大腦就還是自己的。可以決定是打還是走,這也正是我軍在敵後能夠發展壯大的一個很重要的因素。」
「當然,這必不可免的會影響到上級的統一決策和計劃。敵情的上傳下達,上級的決策,也都要受到一定的影響。甚至友鄰部隊之間,相互溝通也受到了很大的影響。我看過百團大戰的整個作戰報告,如果我軍當時全軍能夠統一行動,通訊聯絡暢通略微暢通一些,當時的戰果會大的多。」
「而且在第二階段的戰鬥,打的也不至於那麼的艱難。但在我軍實力有限,無法與日軍打大規模消耗戰,生存和發展是第一位的情況之下,這個缺點也就不那麼的明顯了。所以我說,很多的問題,板子不能全部打到一線指揮員的身上。」
「他們的很多實際經驗,都是我們無數戰士和幹部的鮮血、生命換來的。在很多問題上,他們堅持自己的想法和判斷,這並沒有什麼可指責的。這說明我們的指揮員,腦子裡面都在思考問題。不惟上是從,更不盲動。」
「當然了,沒有了上級的牽制,自己想怎麼打就怎麼打,對於一些指揮員來說,也更自在一些。我沒有違反群眾紀律,也沒有投敵當漢奸,還在與鬼子作戰。你上級又不撥付給我一槍一彈,我不僅在堅持,還將部隊發展壯大,我這麼做你當上級的也沒有什麼好說的。」
「其實這個問題,也不單單是關內部隊身上有。當年我整頓抗聯的時候,也曾經不止一次的因為為部隊之中游擊習氣過剩,而異常的頭疼。再加上當時沒有中央的領導,部隊內部成分複雜,老抗聯內部路線鬥爭搞的也很苦,一個軍內的部隊甚至都相互不信任。」
「如果不是我帶的部隊實力雄厚,又有一定的資源,恐怕整頓一項,就要削弱我們近一半的戰鬥力。將那麼多的山頭整合到一塊,可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老總抗聯的政治工作,可沒有老紅軍部隊那麼的出色。」
「我到抗聯之後感覺他們的政治工作,更有些像是蘇軍的政治工作。而非關內兄弟部隊那樣,從紅軍時期就留下的傳統。沒有了堅實的政治工作打底,再加上路線鬥爭帶來的一些隔閡,麻煩要比現在我們兩軍之間協同作戰多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