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誠凝望著他近乎於虔誠的神態，卻並未急著開口。
他，在等盧永祥的皈依。
「姜長官，如果您能幫著我等退敵，未來江浙一帶……我，我願服從張大帥的管轄！」
最終，他拍了拍胸膛對著姜誠站直了身子，也沒管身後那些吃驚的部下，繼續往下說道，「除此之外，我會馬上回去與何豐林談——」
「只要大帥願意幫著我等退敵，往後願聽驅馳！」
姜誠回望著這中年男人的目光，最終低眉笑了幾聲：「此事，我並不能承諾什麼……但盧長官您的心意，我會傳達給少帥的。」
得到他的應承，盧永祥一副挺開心的模樣，告辭之後迅速小跑出指揮所。
姜誠則是搖頭訕訕一笑，心道：還說我們奉軍是綠林土匪，沒得什麼道義，這些個南蠻子……也是沒什么正經的信仰啊，說個變節就變節！
但盧的承諾，很大程度上就是大帥也想要的東西——
有著萬國租界之稱的滬上能夠爭取到，老狐狸問鼎京城那把高高在上的椅子，也就指日可待了。
此時，馮庸率領的裝甲部隊也已回撤：直軍徹底撤出滬上的範圍……雙方部隊都需要休整和補充。
戰事，居然就在這樣一場惡戰後轉為平靜；但雙方對峙在持續，小規模的衝突也時有發生。
當夜姜誠便乘車回到和平飯店，洗去戰場上的一身髒污和血腥，換上身乾淨衣裳去見張漢卿。
誰知連趙喜順都不在，一問留守的姜登選才知道，人這兩日就沒回來，似乎讓黃老大帶著作樂去了。
眼底驟然崩了個火星，姜誠深吸口氣才把火氣壓下去。
娘的，還真是讓那個盧永祥說對，可真他媽的是個扶不起的阿斗！
「我知道了，廷樞呢，他最近，」
話還沒說完，對面的房間嘩啦就被拉開了，這位一臉疲倦的艦隊總司令瞪著他：「真是勞苦功高姜督軍啊，大晚上的不睡覺，跑這兒幹啥？」
安頓好艦隊在舟山群島，張廷樞還是登岸了——長達一年半的嚴格訓練，幾乎把他的精力全部掏空了。
「我來找漢卿商量……何盧二人還是頂不住了，打算歸順大帥。」
跟他走進房間，姜誠簡明扼要地把話說了，然而張廷樞壓根就沒聽這些事的心思，相當反感地來了句，「呵，咱哥幾個包括馮庸超六在內，都在前線拼命，你來瞅瞅人家漢卿，有點打仗的樣子麼？」
「自我上岸，除了見記者，就是泡妞——要麼就是跟著幾個黑道上的人到處找樂子，還說什麼跟上流社會交際，」
「他交際個屁啊，就是幾個什麼外國的觀察員，還都是我在應付！」
看來對這位小爺不滿的，還不止盧永祥一個啊。
斜睨了身後的韓明一眼，姜誠平靜地說著：「我明白。但現在不是鬧這事的時候……你這個海軍總司令在岸上，萬一直軍進攻艦隊如何？」
「另外，他胡鬧，你我可不能胡鬧——江浙的戰事第一位。」
張廷樞撇嘴：「還真得是你……我現在連話都懶得多跟他說。」
「不過這兩日我冷眼看著，南下的吳佩孚，怕是不敢冒然往滬上來——」
「而且北伐軍也已抵達江浙戰場，我想齊燮元在你手下吃了敗仗，必定會影響吳佩孚的判斷。」
姜誠點頭：「盧何聯軍加上北伐軍，人數雖不比直軍多，但真打起來還真能拼個勢均力敵。」
「吳秀才肯定會考慮我們是否參戰——這一局，裝甲部隊的加入，直接左右戰事。」
張廷樞露出幾絲狡黠的壞笑，重重在姜誠肩上一拍：「對啊！既然我們如此之重要，重要到足以左右占據，那麼……」
「我們就能夠站穩了滬上，跟多方再三拉扯，從中選個最優的條件了。」
姜誠回望著一臉乖覺笑容的他，露出了同樣的壞笑：「連你也學精了。」
張廷樞回給了他前胸一拳，苦笑搖頭道：「就是可惜咱那位少帥不爭氣啊。」
姜誠搖頭：「他倒也不是不爭氣，只是我們到滬上來，也是各盡其職罷了——」
「你別急著反駁我，想想看，前軍打仗，後面輿論如果不傾向於我們，艦隊如此龐大，還有坦克大炮這些重裝裝備加入，滬上的外國勢力如何看？」
「報紙上也寫了不少報導，他的言論都在引向直軍……退一萬步說，這仗咱真是沒打得過他吳秀才，這幫子英法美，也會想盡辦法讓他在南方站不穩。」
張廷樞不買帳，撇嘴道：「切，也就是你幫他說話了。」
「得了，哥哥我困得眼睛都睜不開，有啥事兒，明兒一早再說吧。啊對了，舟山附近我們可發現日本艦隊鬼頭鬼腦的，」
「我看，這幫玩意是想趁著滬上動兵，來杭州灣趁火打劫吧。」
這事姜誠並不意外，先前他們在蒙古動兵，對面朝鮮的關東軍也是探頭探腦，打算越過集安往吉林來。
「艦隊空放了兩炮，就給嚇跑了——」
張廷樞一邊伸懶腰一邊往床邊去，「哎對了，漢卿應該是在百樂門，跟著黃老大他們跳舞去了……散場，怎麼也得凌晨了。」
姜誠撇嘴，卻也是搖了搖頭回自己房間先休息。
一大早，滬上外圍果然傳來消息，齊燮元部又往後撤了大約幾十里地，幾乎全部回到了安徽沿線。
這反倒不是好事，因為急退往往伴隨著強攻，尤其是山東不斷有交火的消息傳來，更是印證了直軍對於江浙志在必得。
當天，姜誠就向遠在奉天的大帥報告消息；而對面的回應……果然印證了姜誠對於老狐狸的猜測：
大帥並不想讓姜誠幫著盧何二人擊潰直軍，而是打算給這些生存空間越來越小的皖系，在江浙一帶留下最後的「一畝三分地」。
只有這樣，老段才不會死灰復燃，而直軍也會在江浙戰場上被消耗——
往後一旦開戰，奉軍對於他們的勝算，將會大大增加！(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