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聲音充斥著極大的忿怒，似乎下一秒鐘讓趙喜順把他拖出去崩了都不奇怪。
然而這次，姜誠反而坦然得很。
又不是第一天認識這老狐狸，每每單獨會面要委以重任之前，都得來這一手「欲揚先抑」。
當然了，領導放了話自然也得做點姿態來。
姜誠立馬誠惶誠恐道：「帥爺，您這要嚇著小子了——」
「咱這歷來是帥爺的小子，您讓幹啥咱就幹啥，可從來沒敢半點忤逆您呢！是不是有哪個沒良心的損戳，跑您面前，」
他這話沒說完，大帥不耐煩地對他擺了擺手：「個臭小子少在我面前放這些屁……我問你，跟日本人是咋回事？」
「不光是日本人啊，你跟老毛子還眉來眼去的，想幹嘛？」
原來說的是這件事。
姜誠低眉暗忖：
別看這老傢伙一直跟鬼子套近乎，可他卻異常反感手下們跟鬼子私相授受。
用他在21世紀的話說，老狐狸這是雙標。
但他這「雙標」，姜誠很清楚原因。
目光冷冷審視著對方，聽著他憤怒地又來了句「你瞪什麼眼睛」，姜誠暗想：這老傢伙就是靠著鬼子發家的，手下若跟鬼子來往，他肯定不會放心。
另外，跟鬼子的來往好解釋——畢竟中日美三國聯合出兵西伯利亞，這事老傢伙也是點頭的；
但是毛子不好說。
日俄戰爭前，老毛子沿著中東路也沒少禍禍東北；
而且沙俄對華一直是仇視蠶食態度……華夏的這些軍閥們，對老毛子始終是仇視態度。
他跟現在紅色的毛子來往，實話講是很犯忌的。
經過短暫的考慮和組織語言，姜誠還是決定實話實說。
把這一系列的目標目的，還有關於戰局和吉林的發展前局統統都跟張大帥說了。
「帥爺，多餘的話我不想多解釋。但是我相信，吉林現在的發展情況，您是能看到的……」
姜誠調整著呼吸，意味深長地回望著，這位眼神開始平靜的東北最高長官，
「帥爺，您教過我，手裡有兵，腳下有地盤才有實力挺直了腰杆；但自打小子代您司牧吉林以來，跟小鬼子交過太多次手……真真切切地體會到了，如果自己不夠強大的話，就算有再大的地盤再多的兵，也一樣沒用的。」
「所以，小子才想著，利用這次西伯利亞的戰事，拿老毛子拖住小鬼子，我再利用圖們江的港口大批引進設備和物資，大力發展吉林。」
一直等到他說完，張大帥才沉著一張臉點了點頭：「你的意思我明白了……照你這計劃，等日本人回過神的時候，吉林也已成了氣候，他們再想威脅東北，應該就不容易了。」
姜誠也是隨聲附和著——兩人說話間，張廷蘭始終保持著沉默站在一旁偏聽。
論精明能幹，他確實不如弟弟張廷樞。
可這權謀人心的，姜誠和張廷樞加起來也不是他的對手。
不知道自家督軍大人是否想到，他是想到了。
作為關外的實質性控制者，帥爺居然能允許一根已經盛發的「野草」，在吉林這樣的腹地生根發芽不說，還開始茂盛成長。
而現在，
冷眼凝望著正在跟大帥就坦克大炮，正陷入激烈爭論的姜誠，張廷蘭雙眼微眯：眼前的少年，分明已有成為參天大樹的架勢，大帥居然能一直容到現在？
「我說你的那些名堂，是真還可以啊！」
兩人此刻正就坦克討論到了白熱化的階段，大帥明顯對這鐵疙瘩很感興趣，甚至還要自己發展。
姜誠略一思索道：「爺，倒不是小子想藏著掖著——但我跟雷諾公司的業務員，以及幾次實戰下來發現，這坦克配合步兵交戰，雖然有不俗的戰鬥力，還是有數個很難攻克的弊端。」
他細細地把坦克的製造難度，運行維護，以及目前面臨的駕駛員難找，還有燃油，維護機械員等等都是問題。
「帥爺，不是小子故意言三語四扯犢子……是這坦克，連在歐戰中也是屬於純實驗階段；我看過些戰報資料，索姆河戰役第一次使用坦克，推進其實並不順利。」
姜誠一字一頓地繼續往下說著，「不過請帥爺您放心，我這邊高薪聘請了多位歐洲的坦克專家，現在配合幾個逃難過來的德國科學家，一塊專攻這些難題——」
「一旦我們能自主研發，我保證三年之內一定讓您和吳二爺的部隊，統統配載坦克！」
看著他眼底熠熠生輝的樣子，大帥滿面感佩地抬手在他肩上一拍，做出副嘆氣狀：「哎，飛瀾啊，有的時候看看你，再看看我的這些老哥們……」
「誰是真心為了咱東北發展的，還是只想著往自家口袋裡撈錢的，真是一看便知。」
「喝兵血，吃空餉，挖咱奉軍的基業，有幾個像你這樣真正踏實用事的？」
說了這麼一番話，連張廷樞都覺得大帥似乎並不是客套客套，而是真的出於真心。
「不過你這臭小子說起歐戰來了……關內的事也多少有所耳聞吧？」
聽到大帥轉開了話題，姜誠馬上接話道：「帥爺沒說，但小子這耳朵確實沒閒著，」
「京城……是打算出兵山東嗎？」
大帥沒應，而是從沙發上起身，對著站在門口的趙喜順挑了挑下巴。
「是！」
他馬上一轉身子小跑出門，緊接著大帥示意姜誠和張廷蘭跟過來。
「你們兩個，看看。」
說著，把桌案上的一摞紙甩給二人，姜誠低眉瀏覽，這上面洋洋灑灑的電文他快速跳過去，只撿要緊的看。
「帥爺，這，這直軍夠精的啊！」
姜誠沒開口，一旁的張廷蘭卻在大帥的示意下先開了口，「他們居然藉口南方對抗和黃患動亂，打算讓我們出兵！？」
真不愧是「電報戰」向來的贏家……相比只會「他媽了個巴子」的奉系綠林老粗們，這些文采斐然的直軍寫的一副悲壯史詩，詳細寫了南方戰場的困難，還有瀰漫山西等地的黃患。
這傢伙，將來奉軍入關了也不怕失業啊！天橋下面說個書也能發財啊。(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