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心雨一呆,轉而低頭絞了絞手帕苦澀道:「其實這軍國大事,我也是不太懂的……但總聽爹爹說,要是能在奉軍手下討個一官半職的,倒也是個不錯的出路。」
說著,這妮子惴惴看了姜誠一眼又道,「其實這兩年,我爹在京城沒少奔走跑官。從曹三爺到吳玉帥,還有徐大統領,上上下下的人該見的都見了!」
「但爹總說,這幫人拿錢不辦事,委實難相處……」
姜誠端詳著她說話時的神情:在確認過她所言不虛時,才徐徐道:「也就是說,這次你爹到吉林上任,也是拿錢經營出來的結果?」
看來1916年,大帥和馮老三聯合把這老傢伙攆出奉天,他在關內的日子也不好過。
尤其是大帥口中,那個大染缸京城。
段心雨點頭,把他家的大概情況就此一說——
原來段芝貴為了東山再起,把府兵解散了大半節約開支,然後靠著賣官鬻爵的老手段,想捐個官出來東山再起。
但沒想到東北出了事,小鬼子跑到京里出壞主意,反讓馮國璋鑽了空子,才使計讓他來做這吉林督軍。
這就接上了:小鬼子吃了虧想報復,馮國璋則是想往東北伸手,正好把這急著買官的段芝貴捧上來了。
老狐狸就是老狐狸,如今確實是聯合他的好機會,這媳婦……是得娶,就算先換取他的信任都不虧。
「爹都後悔死了,說是早知這樣,還不如把錢都使給姜爺您呢——」
段心雨嘆了口氣又道,「此時府里早已沒落了,也沒給進項,所以才想著聯姻這事,讓我,唉。」
姜誠凝望著對方沒說話。
按她的話說,段芝貴似乎也沒什麼利用價值了。
但以他對於大帥那個老狐狸的了解,如此煞費苦心要聯姻,怎可能半點用處都沒?
只是……
姜誠在審視她的時候,卻不自覺多了些異樣。
「你,還留著它?」
目光落在女子手中的帕子上,熟悉的茉莉花樣,不禁激起了腦海深處,那有關亡妻的種種回憶。
尤其是,她就躺在自己身邊。
段心雨一怔。
低頭看到手上的帕子,趕忙小心地迭迭好。
把它雙手遞了上來:「對不住姜爺,我……這些時日也沒對著機會還您,這才,」
姜誠低眉接過,卻發現那帕子上竟多了個繡面的「姜」字。
「你留著吧——反正我這男人大丈夫的,也用不著這小女兒的東西。」
反手輕輕把帕子推到他面前,姜誠不自覺的又回身看看亡妻的玉像,也不知是在對誰說話,「以後,不會再出這樣的事了。」
段心雨抬頭凝望著他,卻瞬間又轉開目光。
絞著衣角似是欲言又止,姜誠正擰著眉要問,此刻徐福善小跑著靠近。
小心翼翼站在墓區的鐵藝大門外,在姜誠的目視許可下,才是快步跑進門:「姜爺,孫參謀長在外面等您,奉天有緊急軍務。」
姜誠點頭應過,冷眼掃過讓他當著段心雨閉嘴。
「派個人送段小姐回去。」
姜誠輕輕攬過她還在微顫的肩頭,從容地對她笑笑,「過兩日我去看你。」
說完這話,把她交給徐福善,自己則是回身在蔡嬋娟的玉像前,放了一把提前準備好的茉莉切花。
「承業我會照顧好的……你先好好睡,得空我帶著孩子們來看你。」
他用從來沒有過的溫柔語氣,輕輕說著。
而在身後,段心雨這張溫順恬靜的小臉,竟掠過一副極不符合的神情。
陰狠,惡毒。
…………
差不多已接近下午兩點,姜誠從聖心堂趕回公署大廳。
本想著買點東西回家用飯,再對個話題把段心雨的事與兩位夫人講。
然而,誰能想到奉天又來了緊急公務,他這坐進辦公室時只覺得飢腸轆轆。
「讓廚房給我下碗面去。」
對著徐福善擺了擺手,姜誠隨手拉開抽屜想找點什麼吃的墊吧下,此時孫正楠快步進了門:「姜爺,奉天來電!」
「說有緊急軍務,讓您帶著平川和大公子火速往奉天去一趟。對了,還讓您一併把段芝貴父女也帶去。」
啊?
姜誠愕然看了他一眼:「帶平川和大哥去我倒明白,帶他倆幹啥去?」
不會是打算在奉天給我「辦事」吧?
孫正楠上前,面色凝重道:「姜爺,我看恐怕是關內的事。」
關內?
此時餓著肚子的姜誠沒什麼好脾氣,蹙眉道:「別打啞謎了,有啥話攤開來說!」
孫正楠把準備好的地圖攤開在姜誠面前:「是山東。」
「姜爺,您還記得嗎?趁著歐戰爆發,日本軍部下達命令,南滿鐵路護路軍總指揮松下秀樹,攜日軍前往青島作戰,並把原屬於德國的勢力範圍全部囊入手中。」
「現在京城方面的意思,是打算聯合出兵,把山東從日本人手中搶回來!」
出兵,然後從日本人手裡把山東搶回來?
姜誠兩道劍眉已緊緊擰到了一起。
歷史上他可不記得有這麼一段……反倒是1919年的巴黎和會,顧維鈞先生怒斥日方,卻依舊沒能阻止列強們在讓出山東的合約上簽字。
這幫子老北洋,真的有了這骨氣?
敢跟列強們叫板了……
姜誠越想這事越是覺得不對勁:「我倒是有點懂了——帥爺的意思,是奉軍也出兵。並且,是打算用段芝貴這老小子做個由頭了。」
狐狸就是狐狸……這人我還沒娶呢,就已經想著用上了。
姜誠搓著下巴又道:「既然如此,以我的名義,往琿春拍電報把平川叫回來吧!」
「我看,現在說什麼都為時尚早——還是儘快安排去上奉天一趟吧。」
孫正楠有些忐忑:「姜爺,吉林的各方面事業還有商業行動都是剛剛起步,」
「圖們江港口也在大批進口設備,您……您這會子去奉天,似乎不是時候啊!」
這道理姜誠比他明白。
可大帥的命令總不能明著違抗,再說張作相也身在吉林府,稱病什麼也不太好矇混過關。
還不如跑一趟看看,這京城究竟是要玩什麼花樣。(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