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3章 財政負擔與白銀流入
各國使節團乘坐廣州官船抵達南京,他們還要先在京師的鴻臚寺進行報導,然後才能看日程朝覲大明皇帝。
隨著大明的疆域越來越大,甚至還開拓了殷洲殖民區,前來中國朝覲的外藩使節同樣也越來越多。
廣州港的南洋諸國使節團只是一部分,遼東那邊還有經由平壤前來朝覲的朝鮮、韓國、日本三國使節團。
平壤作為樂浪省首府,朝廷又在日本全面開埠,打通朝鮮-日本-殷洲的往返貿易航線,所以也有設立鴻臚寺在遼東的分屬衙門。
朝鮮已經確定分裂了。
李麟佐叛亂割據忠清道自立,朝鮮王李昑向漢城和南京求援,內閣票擬:「此為朝鮮屬國內部國事,中國既為宗主,是故不便插手。可下旨斥責雙方,不可逾矩。」
說白了就是在故意和稀泥,對大明而言,分裂的朝鮮才是好朝鮮。
現在的南韓地區,朝鮮王李昑雖然名義上坐擁兩道之地,但慶尚道在忙活著內鬥黨爭,漢城的兩班貴族與慶尚道本地豪門圍繞朝政大權,相互攻訐傾軋。
全羅道那邊則更乾脆,直接作起了壁上觀,既不明確表示支持叛亂勢力的李麟佐,也對李昑的勤王旨意各種推諉拖延。
李昑請不到中國出兵,自己又無力鎮壓叛亂。
於是乎,他便出了個昏招,直接下令賜死了李坦。
這可真是瞌睡來了送枕頭,捨我其誰的李麟佐直接稱王自立,韓國(辰韓)就這麼提前兩百多年誕生了。
李麟佐也知道自己這樣倉促稱王法理不足,所以匆忙遣使到南京朝覲,請求大明皇帝冊封賜印。
李昑聞訊也連忙遣使入貢,反正不能讓李麟佐得到大明皇帝的冊封。
朝鮮便是如此,大明都沒有刻意去挑撥,他們自己就先亂起來了。
日本使節團屬於正常朝覲入貢,也是與中國正式詳談開埠通商事宜。
開埠通商不是中國說開幾個港口……也確實可以一言而定,日本幕府不可能反抗,但港口開埠後的利益分配,幕府必須爭奪一下。不能全部交給那些地方上的大名藩主,而且開埠通商以後,那些肆虐於中日貿易航道的海盜集團,也需要嚴厲打擊。
對這些海盜集團,不僅中國商人非常痛恨,日本幕府同樣也很厭惡。
歷史上日本德川幕府數次試圖與明朝恢復通商和朝貢關係,但每次一有進展,海盜就會跑出來肆虐,破壞兩國朝貢交流。
因為一旦明朝與日本幕府達成朝貢關係,那許多靠著走私發家的大名就賺不到錢了,所以必須進行破壞。
這其中就屬平戶、薩摩兩家藩主鬧得最凶,平戶藩更是依靠海盜走私發家,延平郡王國姓爺的母親就是平戶藩出身,其背後與好幾家海盜集團都有勾連。
中國不好直接出面懲戒,這就需要幕府下令斥責。
斥責以後要是還不聽話,那就不怪大明海師不客氣了。
今年的農部官員較之往年也要更加忙碌,康子斐的遠航開拓船隊從殷洲與檀香群島帶回了不少農作物、牲畜、樹苗,這些都需要農部接收安置。
尤其是檀香群島帶回來的麵包樹,這東西可是連現在的歐洲人都未曾見過,而且作為能吃的糧食樹種,麵包樹不僅長得極快,而且還耐炎熱、耐乾旱,就算種植在貧瘠的土壤也能生長,非常適合用於在海外殖民。
如今的海外殖民區,很多土地因為實在不適合種地,所以擴張開墾的速度緩慢,但只要把麵包樹培育移栽過去,必定能迅速改善這種情況。
而且,還有如今未被收復的西域南疆,這裡的土地大片都是貧瘠、乾旱、炎熱。若是能將環境適應性極強的麵包樹培植移栽成功,就可以在西域和南疆大面積推廣,從而開墾出大片土地,那西域南疆的移民糧食問題也就能解決一大半了。
……
謹身殿。
內閣與各部院大臣齊聚,正在召開御前會議。
王禮今年已經六十三歲,依舊還是精神矍鑠:「算上海外各總督區遞解的稅銀,去年全國的財政歲入,已經突破7000萬兩白銀。但除去地方截留與皇室內帑的財政支出,國庫僅餘300萬兩白銀。」
國庫就剩下300萬兩銀子了,聽到這番話,不少大臣覺得不可思議。
去年全國的財政歲入都突破了七千萬,便是滿清韃子的什麼康熙盛世,也沒這麼多歲入銀子啊!咋就國庫連一千萬的銀子都剩不下來了?
次輔梁文煊開口解釋道:「去年的財政歲入雖然突破七千萬,但卻有諸多財政支出。」
「這第一,便是幾大邊疆都司,黑龍江、漠南、雲中、烏斯藏、朵甘,五大都指揮使司轄地,從移民開墾,到修建驛站官道,再到擴建駐軍與編練水師,還有建設學堂,大張教化……」
「而且,除去五大邊疆都司,遼東北地這兩年新設的遼寧省治、漢城布政司、嶺北府,還有廣南省新拓的南方諸州與南蟠軍民府,每年朝廷都要往這些新拓之地,輸送大量移民與物資財賦……」
「這些只是內陸,還有海外領土的耗費,除了最早收復的呂宋總督區,這幾年開始能夠往南京遞解稅賦,椰城總督區、馬六甲、舊港諸地,至今還處於虧損殖民階段……」
「還有征討緬甸之戰,此戰朝廷籌備數年之久,光是前後投入的軍費財政,以及戰時徵調的民夫、大量巡檢部隊,調運的糧草軍械……這些全都要花銀子。而且這還只是開始,緬甸平定,被收復的幾大土司轄地都要改土歸流,包括新設的八百軍州府,在這裡又要築城、屯兵、移民……」
「最後一點,那便是治河,黃淮治理一旦開始,未來至少十年內,國庫必須有一筆款項預算,要撥給黃淮河道治理,否則便是前功盡棄,所有前期耗費的銀子都要付之一炬……」
如此一番解釋下來,眾人都明白了,就是對外擴張打仗以及移民教化,還有治理黃淮水患三大項,吞掉了朝廷太多的財政。
對此,朱怡炅只能寬慰道:「至少國庫還存留了300萬兩銀子,不至於真的財政赤字,這便很不錯了。幾大邊疆都司與海外總督區畢竟屬於重新開拓,所以做什麼都需要朝廷撥銀調度。但只要慢慢移民開墾,發展個幾年時間,總是有的賺的,呂宋總督區如今不就能為朝廷遞解稅銀了?按照目前的移民堅持下去,用不了十年,幾大邊疆都司與海外總督區。不說全部扭虧為盈,但至少不會再需要朝廷撥銀調度。再過個二三十年,那就能為朝廷中樞繳納賦稅了。至於黃淮水患,此乃國政,便是再難,也要治理,現在不治,後面只會越來越麻煩。」
歷代王朝,只要開疆拓土,那都是要砸錢的,便是大名鼎鼎的盛唐,幾大都護府很長一段時間,都在虧錢維持駐軍與官僚系統,而且還有各種必要的基建設施(驛站、官道等等)。
所以每到王朝中後期,領土必定大面積縮水,因為中央財政扛不住邊鎮軍事與官僚行政了。
前明你既可以說他亡於貪官污吏,也可以說他是亡在了中央財政的全面崩盤。
就連歐洲殖民者一開始也不是就能純賺,殖民地前期同樣也要砸錢大搞基建軍事。畢竟銀子不可能憑空變出來,就是殷洲那邊的大銀礦,那也是需要砸錢先去組織開礦,吸引移民人口,抓捕奴隸與礦工,然後才能慢慢通過壓榨盤剝扭虧為盈。
陳濟這時拱手說道:「陛下,國庫雖無財政赤字,但近兩年來,沿海幾大開埠港城的地方官員多有上奏,各地物價明顯有所抬升。臣對此詳查追溯,發現沿海各地物價平均比往年都要高了兩三成,而且這個漲幅還是在與那西班牙國重開殷洲貿易後才開始。尤其去年,沿海物價漲幅再度有小規模攀升,此為殷洲西班牙與日本白銀大量流入我大明中國所致。」
剛剛才提到國庫財政歲入隱隱有些入不敷出,這會兒就又說沿海幾大港口都有大量殷洲與日本白銀流入,還間接影響到了沿海港口城市的物價漲幅。
只能說,銀子少了是壞事,銀子太多了同樣也不是什麼好事。
正是因為殷洲、日本這些貿易重開,沿海的開埠港口才能進一步得到發展,不少內陸的富商豪族紛紛拿出銀子,投入到海貿生意中去,極大促進了大明中國的海外市場發展。
但同樣的,許多內陸豪族將家中藏匿的銀子拿出來,一次性投放到市場中,自然而然就會讓市場有些承擔不了如此多的白銀,又有殷洲、日本的全面開埠通商,大量外來的白銀流入到中國市場。
這個問題沒辦法解決,中國的體量實在太大了,哪怕到了一百多年後的鴉片戰爭期間,歐洲殖民者靠著大片殖民地的供養,也還是拿中國沒有辦法。
鴉片戰爭就是因為英國人實在受不了貿易逆差,清朝又開始全面禁鴉,這才選擇悍然發動戰爭,要不然他們手裡的白銀全都流入到了中國市場。
現如今的大明新朝可比另一時空的康乾盛世誇張多了,所以貿易逆差只會比之前更加嚴重,那些歐洲殖民者肯定也會意識到這個問題,但彼時的中國可不是他們能說開戰就開戰的,更不可能靠鴉片來扭轉雙方的貿易逆差。
只能強行硬扛過去了,好在如今的白銀還只是流入到了沿海港口,要真正影響到全國各地,起碼還需要好幾年時間。
體量大也有體量大的好處,不至於像那些歐洲國家,尤其是現在為中國帶來大量殷洲白銀的西班牙人,他們可是切實體會過什麼叫做「價格革命」。
中國的盟友英國,光榮革命前最後一位「明君」查理二世,甚至因為國內爆發的「價格革命」,還抱怨的說出:「全歐洲都能看到西班牙的銀幣。」
這番話不僅是在說西班牙在殷洲的白銀產量太大,還在於西班牙人將大量白銀擴散到了歐洲市場,甚至連奧斯曼帝國都能看到西班牙人從殷洲開採的白銀,直接引發了全歐洲的「價格革命」。
大明中國依靠龐大的體量,倒是可以慢慢緩衝硬扛過去,只是苦了底層百姓。
尤其是那些全靠種地收糧作為唯一收入來源的底層農民。
商人們不會受到影響,因為白銀越多,他們的利潤也越多,工人們受到的影響也有,但不會太大。
畢竟現在中國的工業革命才剛開始起步,商人需要大量工人,所以一旦物價漲的太離譜,就必須給工人漲薪來維持工業生產體系。
最終受難的只有全靠田地收成的農民!
就算到了後世,農民……比如。
陳濟繼續說道:「如今朝廷又將在沿海部分港口城市,試點發行新式銀圓貨幣,許多海外商賈與那些歐洲商人,都更喜歡使用金銀幣來支付交易。這樣下去,白銀流入量只會越來越多,不出十年,就會由沿海城市往內地蔓延,二十年內四川在內的極內陸省份,也會受到波及。」
朱怡炅問道:「陳卿可有對策?」
陳濟說道:「銀圓發行計劃不變,但應據實際物價變動情況謹慎處之,最好不要迅速在全國推廣。那些沿海商賈對銀圓不會牴觸,因為銀圓與銀錠兌比有利可圖。所以商賈必定會在之後請求朝廷再多發行銀圓貨幣,不可全部任由他們亂來,而且金圓貨幣十年內,最好不要發行。」
朱怡炅點頭:「此為應有之義,銀圓發行便由商部、戶部負責,務必再三斟酌。至於金圓貨幣,十年太久,便五年吧!先看銀圓發行情況,若無太大問題,可適當少量發行一些金圓。」
陳濟又說:「還有朝廷徵收糧稅田賦的時候,務必要根據各地的實際糧價浮動,稅賦比率絕不可一成不變,以免造成穀賤傷農。」
大明新朝攤丁入畝,田賦徵收肯定比從前更加公正,但糧價卻是一個可操作的點。尤其如今田賦已經基本都以金銀貨幣為準,許多省份已經不再徵收糧食在內的實物稅,而農民賣糧大多時候都會遭到壓價行為。
如此種種,稍不注意,就可能造成穀賤傷農。
歷史很多農民起義,除去天災、貪官等因素,就是銀價的劇烈浮動,給百姓造成了沉重負擔。
比如明末全國範圍的農民起義,後金崛起給大明帶來的戰爭壓力只是其次,真正根源在於明末的「銀荒」。
西班牙國王為了避免殷洲的白銀大量流入中國,對大帆船貿易加大限制,再加上日本幕府禁止開採國內銀礦,致使明末全國範圍白銀短缺,銀價由隆慶的1200文每兩,直接漲到了2500文。
隨之帶來的米價也劇烈浮動,起碼漲了三倍多,從而造成嚴重的銀貴錢賤現象。
朱怡炅點頭:「此事便交由內閣、戶部、商部負責,務必根據各地實情,定下制度,不可使田賦一成不變。所有一切,皆以地方實際糧價物價為準,不要讓農民傷的太多。」
穀賤傷農,這是必然的,只要白銀增多,就無法避免,只能儘量減輕農民的損失。
今天加班,累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