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7章 時代變了

  如果用後世戰爭角度來看，明軍這次進兵草原的戰略部署不能說稀爛，只能說毫無布置。

  北直隸中軍都督府堂而皇之的從喜峰口出兵，一萬騎兵先行，兩萬步軍在跟進，兩萬民夫搬運糧草。

  五萬人馬，就這麼一頭扎進了草原。也不能說是草原，因為喜峰口以北已經建立了漢人城鎮，行政區劃隸屬於承德府與河北省，還收攏了大量草原部族、漢民百姓。

  再往北，遼東軍同樣也一頭扎進了科爾沁大草原，遼東軍、北直隸中軍都督府這兩部，說是聯合出兵，實則完全各打各的。楊恭這個中軍大都督要摟草打兔子，徹底滅掉察哈爾、土默特和喀喇沁，而遼東軍的於可成則是打算伺機介入科爾沁草原的混戰。

  而且，不僅明軍各打各的，草原上也是各打各的。

  整個草原的確陷入全面混戰，但卻是科爾沁內部混戰，羅卜藏衰布拉著其他諸部王公一起抗衡大汗額勒濟圖。

  而察哈爾、土默特、喀喇沁三部就更有意思了，一開始是察哈爾實力較弱，所以拉著土默特一起抗衡最強的喀喇沁。到後來察哈爾、土默特實力增強，喀喇沁左右支絀下實力衰退，然後察哈爾、土默特決裂，現在成了三部之間的混戰。

  所謂統一草原，抗衡漠北喀爾喀的野望早已不重要，只剩下了漠南可汗的野心。

  然後……明軍打來了。

  大明冊封的喀喇沁大汗，善巴拉什子僧袞札布此刻滿臉陰沉的看著對面的明軍軍陣：「漢人皇帝簡直欺人太甚，草原是我們蒙古人的草原。就算草原爆發戰事，他也最多只有權力遣使問詢勸和，怎能直接出兵？」

  「……」

  身邊跟隨的蒙古貴族全都默然無語，他們本來幾天前都還在跟土默特、察哈爾兩部對峙，由於兩方大戰變成了三方混戰。

  雖然喀喇沁部的壓力減輕了，但也完全失去了戰機，喀喇沁的實力人口還是要強於土默特、察哈爾兩部，可已然沒有了最初的壓倒性優勢。一旦喀喇沁對任何一方動兵，另一方都不會無動於衷，而喀喇沁也沒法迅速吞併察哈爾、土默特兩部。

  本來僧袞札布還在想著破局辦法，結果還沒想到明軍卻是先一步殺來了，整整三萬戰兵，兩萬民夫，加起來的人馬都快趕上三部的蒙古騎兵數量了。

  僧袞札布與土默特汗哈穆嘎巴雅斯呼朗圖、察哈爾汗蘇珠克圖三人，瞬間就意識到了明軍出動這麼多人馬來草原，是想要幹什麼。

  畢竟，漢人中原自古就有句話，叫什麼封狼居胥、勒石燕然，沒有一個中原皇帝能默許草原獨立自主，這也是他們爭奪漠南可汗權位的另一個意圖，那就是對抗漢人皇帝。

  可現在，卻是漢人皇帝先下手為強了。

  不片刻，僧袞札布派出的哨騎跑回來：「大汗，我們都看過了，漢人軍陣前全是戰車、拒馬、鐵蒺藜，後面還放了不少火炮，還有那些騎兵個個背著火銃……」

  哨騎的話沒說完，突然周圍響起喧譁聲，僧袞札布正要皺眉呵斥，就聽到有人呼喊。

  「天哪！那是什麼？」

  僧袞札布都沒來及探究，就看到遠處漢兵軍陣後方升起一個巨物，年少時有幸跟隨父輩去過京城，朝拜滿洲韃子皇帝的僧袞札布，只一眼就認出了這玩意兒有點像漢人的孔明燈。

  「漢人的孔明天燈？」僧袞札布頗為驚詫。

  這並非他記憶力好，而是漢地京城見過的東西不多，個個都是新鮮玩意兒，印象也格外深刻，而且明軍的熱氣球無論形狀色彩，都特別像孔明燈的放大版。

  不僅他認出來了，迫於明軍壓力，暫時聯手的哈穆嘎巴雅斯呼朗圖、蘇珠克圖也認出來了。

  「這是……漢人孔明燈？怎麼會這麼大？」

  「這些漢兵放孔明燈作甚？本汗記得這不是漢人的重要節日才能放的東西？」

  由於是第一次見到如此巨大的「孔明燈」，而且還是在草原上，這些蒙古人愣是沒一個想到，能把此物利用起來打仗，甚至無人知道這東西能載人飛天，洞悉戰場全局變化。

  正在熱氣球上的明軍士兵同樣也是第一次，先是驚嘆視野開闊，隨後立馬表現出了專業素質，開始針對性觀察這些蒙古人的兵力部署，並開始不斷打旗語像地面發送信息。

  打的旗語很簡單，但也完全足夠利用了。

  戰場上瞬息萬變，任何信息差都能為戰局帶來巨大變化。

  明軍動了，不是不是軍陣動了，而是炮營將火炮推上了已經被民夫挖好的炮台。

  明軍的戰略部署的確算不上高明，甚至可以說是稀爛，但沒有關係，在絕對的實力差距下，任何分兵部署、戰略計謀，都是在分散自身的戰鬥力。

  當糖火藥在大明這邊問世，草原傳統騎兵的時代就已經過去了，甚至龍騎兵也只是作為補充而已，因為火炮行動不便。

  「預備！」

  「填裝，瞄準！」

  「點火，開炮！」

  隨著明軍營官號令下達，足足二十門紅衣大炮輪番開炮。

  「轟轟轟轟！」

  整整二十發炮彈在高空中划過二十道拋物線，其中有一半由於測距問題和角度偏差，只砸在了蒙古騎兵軍陣前百多米，而其餘炮彈，直接對著蒙古人的軍陣展開了無差別打擊。

  先是一發炮彈帶著強大動能，當場將一匹戰馬撞翻，連帶背上騎兵也被甩下馬來，撞翻……應該說撞死了戰馬後的炮彈，動能絲毫不減，在地上反覆彈跳翻滾，每次都能帶走好幾條人命。

  還引得周圍騎兵的戰馬直接陷入騷亂，若非這些騎兵從小騎馬，又有友軍上千幫忙，這軍陣就得先自己混亂起來。

  僧袞札布這位大汗，甚至還親眼見到僅離自己不過七八十步的距離，有一發炮彈直接命中了一個騎兵胸膛，將其撞飛落馬，當場咽氣。

  僧袞札布心中驚駭：「這是什麼炮？為何漢人的火炮能打的這麼遠，比那些滿洲韃子的火炮還要遠？」

  僧袞札布大聲怒吼：「不行，撤，快後撤！這裡也不安全。」

  不光他在怒吼下令，隔壁的土默特、察哈爾兩部也在拼了命的率部後撤。

  而蒙古人後撤的信息，迅速被熱氣球傳回地面：「大都督，蒙古人撤了，不僅撤了，而且還分成了三波，三波撤兵的速度明顯不同，甚至還有爆發衝突和廝殺。」

  楊恭點頭：「看來，這些蒙古人雖然迫於壓力聯盟，共同對抗我大明，但這聯盟明顯不是很牢靠啊！既然這些蒙古人實力已經衰弱至斯，讓炮營繼續開炮威懾，再去傳令鎮南伯寧南輝，龍騎兵可以出動了。正好讓本督好好看看，這新的線膛槍到底與原先燧發槍有何等不同。」

  「是！大都督。」

  傳信兵連忙下去傳達軍令。

  楊恭現在打仗已經很少再冒險，能用火炮、火銃、迫擊炮碾壓的戰爭，為何還要冒險？

  就連這次的戰車、拒馬、鐵蒺藜，也是跟前明的戚繼光學的，雖然戰車笨重，但只要往步軍前面一擺，蒙古人的騎兵壓根沖不上來，再輔助火炮、火銃這些重火力，騎兵這等機動性部隊，完全能夠立於不敗之地。

  當然，破局的辦法也有，而且也不難，那就是滿清的楯車強闖，還有足夠的火炮把這些障礙物全部炸掉。

  只可惜，這兩招對明軍很明顯已經沒有作用，火炮的話，當今世界已經沒有射程威力比得上明軍火炮的火炮，而楯車蒙古人也沒有，有的話那就直接出動龍騎兵去沖。

  實在不行就用火炮、迫擊炮、手雷錘去炸，就不信十幾倍的火藥威力，還炸不爛一輛楯車。

  僧袞札布他們輸的不冤，從明軍有了新型火炮、線膛槍、開花彈和糖火藥的時候，蒙古騎兵的時代就已經在明軍這邊過去了。

  「轟轟轟轟！」

  「嘟嘟嘟噠噠噠……」

  明軍的炮火聲輪番作響，還有龍騎兵出動的號角聲。

  整整一萬裝備了新型線膛槍的龍騎兵從明軍軍陣殺出，對著後撤的蒙古騎兵大軍追殺而去。

  明軍龍騎兵本就以逸待勞，而且只著胸甲，身上幾乎輕便無物，而對面的蒙古騎兵大軍不明所以，只是幾位大汗下令要他們跑。

  不少不明真相的三部騎兵還以為是漢兵把他們殺敗了，這時見到漢兵追擊過來，瞬間更加確定了這個猜測。

  「漢兵殺來了！」

  「大汗敗了，快跑啊！」

  「我願意率部歸順漢人大皇帝，我願意率部歸順漢人大皇帝！」

  「……」

  一時間，作為戰場的喀喇沁草原上眾生百態，不少蒙古貴族首領甚至當場倒戈而降。

  就連僧袞札布都沒想到，自己只是讓大軍稍微後撤一下，跟漢兵們拉開距離，再利用騎兵和人多的優勢，對漢兵伺機而戰。

  哪怕還是打不贏漢兵，可作為草原的主人，他們也可以隨時竄入草原深處，帶著漢兵在草原上遛彎，一如當年前明五征漠北那樣。

  雖然這樣蒙古也會遭受重創，當年明太宗雖然三次征討漠北都沒有收穫，但同樣的，蒙古被迫遷移逃跑，看似沒被明軍殺傷，可光是遷移途中，死去的人口、牲畜、牛羊就不計其數。

  僧袞札布有些發懵，為何昔日強盛的漠北現如今能成了這個樣子，而且此前從未有過任何徵兆。

  這沒什麼好奇怪的，僧袞札布從未想過，自己才當喀喇沁大汗多長時間？

  一年，還是兩年……亦或是三年？

  這麼短的時間，喀喇沁能被他勉強擰成一股繩就算不錯了，又怎麼可能做到真正統一。

  這沒有兩代人的經營，還有持續不斷的大勝（威望），是肯定做不到的。

  不僅如此，僧袞札布為了能重現永謝布汗的榮光，可是兼併吸收了不少零散部族，這就進一步增加了內部的不穩定性。

  永謝布汗就是當年與察哈爾的林丹汗，共同爭奪漠南可汗大位的強大部落，後來林丹汗與大明結盟，這才擊敗了永謝布汗，統一了漠南草原。

  而喀喇沁則作為永謝布汗滅亡後的分支，投靠了滿清，並最終跟著滿清一起覆滅了林丹汗。

  現在的僧袞札布就有這個野心，掃平土默特、察哈爾，並擊敗科爾沁，將整個漠南草原統一，再自稱漠南大汗，與漢人皇帝分庭抗禮。

  只可惜，這個野心還沒開始，就要結束了。

  不僅因為明軍來的太快，讓他沒有時間整合內部，還在於時代已經變了，明軍甚至只用出動遼東鎮的兵馬，就能直接平推整個草原。

  「噠噠噠噠！」

  「噠噠噠噠！」

  明軍龍騎兵以逸待勞，又占據了士氣心理上的優勢，還有火炮在後方助威，很快便咬住了蒙古大軍的尾巴。

  「漢兵欺我太甚！喀喇沁的勇士們，可敢隨本汗一起殺！」

  「為了大汗！」

  「為了喀喇沁……」

  「土默特的勇士們，也隨本汗一起……」

  僧袞札布受不了了，也知道這樣下去，不僅他的永謝布汗是在白日做夢，漠南草原也得完蛋。

  倒不如現在主動迎戰，只要能把漢君的騎兵打掉，剩下的步軍根本不足為慮。只要能拖下去，拖到漢人退兵，屆時再遣使南京恭敬請罪，大不了送個兒子去當質子，給足漢人皇帝面子。

  誰說蒙古人憨厚的，能做大汗就沒有蠢的。

  眼看喀喇沁部不跑了，僧袞札布居然還主動率部迎擊，土默特部也很快想通其中關竅，跟著率部迎戰。

  只是這兩部加起來，騎兵就已經超過了兩萬。

  而在喀喇沁、土默特的裹挾下，察哈爾的蘇珠克圖雖然完全不想跟明軍作戰，卻也不得不硬著頭皮上。

  一旦時機不對，他就立刻抽身而走，再遣使跟漢人皇帝請罪。

  一轉眼，超過三萬的蒙古騎兵調頭對準了一萬明軍龍騎兵。

  三萬對一萬，優勢在蒙古啊！

  寧南輝見狀，只是拔刀下令：「全軍抬銃！」

  這些龍騎兵得到命令，直接將斬馬刀一收，迅速舉起火銃。

  「瞄準！開槍！」

  一聲令下。

  明軍龍騎兵甚至都沒下馬瞄準，直接在馬背上來了個火銃騎射。

  「砰砰砰砰！」

  一輪排槍下去，帶頭衝鋒的喀喇沁騎兵瞬間倒下一大片。

  還是戰馬倒地，馬背上的騎兵完全來不及反應，直接被甩飛出去。

  後面衝鋒的喀喇沁騎兵見勢，不僅不覺恐懼，反而激發了凶性，減速勒馬避開，繼續殺向明軍龍騎兵。

  「迂迴，自由射擊！」

  「噠噠噠噠！」

  「砰砰砰砰！」

  「砰砰砰砰！」

  火銃開槍伴著戰馬馬蹄聲。

  整整一萬龍騎兵也不再搞什麼三段射，因為肯定沒法統一，直接有子彈就裝填，也不下馬，甚至都不去衝鋒。

  蒙古騎兵靠近，就瞄準開槍，命中落馬以後就遠遠拉開，全程風箏流打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