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081

  那天到家之後溫藝才明白, 為什麼黎岩生病時會粘著她說不要走。

  江銘心前幾天幫她把丟在家裡的書都打包拿過來了,包括不知道多久以前的作業本。

  上面還有黎岩歪歪扭扭的簽名,牛皮紙顏色的封皮上殘留著不知猴年馬月的油漬。

  那個作業本被黎岩壓在最下面, 但溫藝還是發現了。

  彼時的她正在浴室沖澡,溫藝閒來無事,便想看看她錯過的那一段童年。

  作業本翻開的第一頁,不是想像中幼稚的鉛筆畫,也不是被打了紅叉的數學題。

  而是成熟的字跡, 寫著「離婚協議」。

  溫藝愣了愣。

  泛黃的紙頁彰顯著時間悠長,可細細摩挲,便能在表面上摸到一滴略顯乾涸的印記。

  溫藝的食指和拇指相觸, 隔著薄薄的紙層, 仿佛摸到的不是幾天前的淚滴,是怔愣過後手足無措的黎岩。

  協議擬定得很草率,看上去只是沒有做過功課的口頭念想。

  但只有一句那麼清晰,刻下的筆墨那麼深刻。

  溫藝合上書頁,將本子放回原處, 閉了閉眼。

  她的父母都不要她,我要。

  黎岩裹著浴巾就從浴室出來了,她最近喜歡上真空的感覺, 自由無比。

  不過就有一點不太好, 要警惕某人突如其來的烈火。

  頭髮吹到半干, 溫藝走向她,默不作聲拿走吹風機。

  指尖撫摸頭頂,留下一路細微的顫慄, 舒服得她眯了眯眼。

  「演唱會的事情, 要和鄭思生她們說嗎?」

  黎岩想了想, 「以後再跟她們說吧,我還沒開始練呢。」

  溫藝低低應聲。

  房間旋繞著節奏舒緩的歌,藍牙音箱是小貓造型,頭上飄著一層炫彩的光。

  黎岩伸手換了首歌。

  「我們開學之後會不會更忙啊?」黎岩問。

  溫藝關掉吹風機,揉了揉她的耳垂,「怎麼了?」

  黎岩:「聽別人說,高三一年過得特別快,因為沒時間干別的事。」

  溫藝低頭親她一口,「我儘量讓你過得不那麼枯燥。」

  黎岩笑了,「你這話說的。」

  溫藝將她轉過來,吻在她的眼皮上,「變著花樣給你搞驚喜,怎麼樣?」

  黎岩偏頭蹭著她的胸口,雙手環抱住她的腰,「那我會很期待的。」

  如果說高二的卷子是川流不息的小河,那麼高三就是鋪天蓋地的海浪。

  黎岩每天都在埋頭寫卷子,不僅是老師下發的作業,還有溫藝單獨布置的題。

  她都懷疑兩人把全國的卷子都做完了,但溫藝每次都能搞來最新的題。

  黎岩也終於跟舞蹈老師碰上面,她一周六天半都在學習,剩下半天全泡在練習室,唯一畫畫的時間只剩自習課的摸魚練筆。每天掰著手指頭過日子,直到用手指頭也數不清。

  偶爾有精力便會直播,維護一下岌岌可危的粉絲情。

  學校舉辦的成人禮和百天衝刺在同一天,場地安排在空曠的操場上,念完誓詞後就由著大家放飛。

  今天有很多同學帶了小相機,拽著好朋友和各科老師合照。

  黎岩躺到草坪上,看著不算湛藍的天空飄著幾朵雲。

  太陽躲在厚厚的雲層中間不敢出來,想必是連自身的熾熱都比不過青春洋溢的她們。

  溫藝抱膝坐在她旁邊,陪她一起靜悄悄地放空。

  就這一會功夫,黎岩憑藉千里耳聽到了不少學生間偷摸表白的話。

  於是她轉頭問溫藝,「你猜等下會不會有人來給你表白?」

  溫藝掐住她臉頰軟肉,「沒有人不知道我是你的。」

  黎岩被她這句話給取悅到,哼笑兩聲,「那萬一有的人不想留下遺憾呢?」

  說完這句話,黎岩腦中突然冒出一首歌,順著旋律便唱了出來。

  「遺憾是常有吧~如果你能對我表達~」

  耳邊響起噠噠噠的腳步聲,鄭思生揚著腳下的灰塵向她跑來。

  「……」黎岩罵了句,猛地起身。

  跑過來的人不知道她差一點就讓黎岩吃到一嘴土,還樂呵呵地朝後面的人招手。

  「你快一點啊,我們多拍幾張!」

  溫藝為黎岩整理頭髮,將她壓歪了的馬尾辮重新束整齊。

  發尾天生就帶了點弧度,颳起一陣帶著香氣的風吹進溫藝心裡。

  鄭思生敦地坐下,長臂一攬給黎岩勒得半死。

  「……滾啊,你能不能鬆開點?」她抱怨著扒開繩索般的手臂。

  「切。」鄭思生翻了個白眼,轉身往李欣怡那邊擠了擠。

  可惜鏡頭能包攬下的範圍很小,這個角度只能裝下三個人。

  她把相機給了李欣怡,「你好好拍啊,拍不好待會兒揍你。」

  「……」李欣怡抿嘴不說話,乖巧任她擺弄自己雙臂。

  家庭地位好高。黎岩無端冒出這句。

  然後她偷偷瞥了眼溫藝。

  如果她敢這樣對溫藝說話,大概後者會勾唇壞笑「你說什麼」,即刻把她壓在床上堵住嘴。

  黎岩又偷偷瞥了眼,被溫藝抓個正著。

  「在看什麼?」

  黎岩心虛抿唇,「……看小狗。」

  溫藝笑了出來。

  鄭思生聞聲扭頭,求知慾爆了滿屏:「小狗?哪來的小狗?給我看看!」

  其餘三人:「……」

  李欣怡一言難盡地把她拽回去,鄭思生立刻劈頭蓋臉一頓罵:「誒呀你幹嘛動呀!我又要重新調!」

  李欣怡徹底噤聲了,僵硬地像個木頭人。

  黎岩看得好笑,下意識轉頭想分享,但對上溫藝的眼神,笑容消失了大半。

  「……幹嘛這麼看著我?」

  溫藝舔了舔嘴唇,湊到她耳邊壓低聲音,「我看我主人怎麼了?」

  黎岩紅著臉推開她。

  有一個堪稱一絕的人型支架,四人順利拍了好幾張合照,只不過除了鄭思生,其他人都是萬能剪刀手。

  準確來說就黎岩是萬變不離其宗的剪刀手,因為李欣怡沒手擺姿勢,溫藝又全程一個表情一個動作。

  美滋滋地翻看合照,現在才注意到整體表情的鄭思生:「……」

  怒了:「你們仨好像p上去的一樣。」

  黎岩也看了,覺得鄭思生更像p上去的,但她忍住了沒吭聲。

  黎岩說:「我只會自拍。」或者和溫藝拍雙人照。

  「那給你。」鄭思生反應很快,拿走李欣怡手上的相機直接塞給她。

  四人變換座位成了四宮格,黎岩在前方拿著相機和溫藝貼貼,鄭思生想要單飛獨美的爪子被李欣怡摁下來放在自己口袋。

  口袋裡有什麼東西。

  鄭思生摸了摸,摸出一個絲絨盒。

  操。

  黎岩看著李欣怡為她戴上戒指的時候,滿腦子都是早知道我也帶來了。

  誰料身旁的溫藝戳了戳她的胳膊,不知道從哪緩緩掏出來一對戒指。

  黎岩瞪大眼睛震驚:「你怎麼帶來啦?!」

  溫藝垂眸握住她的手,「總感覺今天會用到。」

  其實不是。

  她知道等下會有年級大合照,她想在大眾下的照片上留下長久的、無法磨滅的印跡。

  黎岩先前的話語一語成讖,剛戴上戒指沒多久,就有個男生跑過來想跟溫藝單獨聊會話。

  溫藝沒答應,「你有什麼事就在這裡說。」

  說話間還捋了捋額間碎發,毫不掩飾地露出手上戴的戒指。

  「我操|你什麼意思啊?」那個男生說,「跟女的有什麼好玩的?要生孩子不還得要男的?」

  他也許喜歡戶外運動,長期暴露在陽光下皮膚曬得黝黑,衣服散發著被浸透的汗腥味,臉上掛著不知多久以前沒刮乾淨的胡茬。

  黎岩笑了。

  看著手裡的相機轉頭問:「我能拍他嗎?」

  鄭思生滿臉的不爽就差爆粗口了,雖然不知道她要幹什麼但還是同意:「隨便拍唄。」

  相機對著小兄弟咔嚓來了一張,黎岩神遊天外,耳邊自動屏蔽他的破口大罵。

  調出剛剛拍下的影像,反過來對著他。

  「我會算命。」她說。

  一句話把在場仨人全唬住了,只有溫藝將臉埋在她頸間偷笑。

  「你喜歡打籃球吧?」黎岩沒等他回應,「可惜這項運動彌補不了你晚上控制不住的念想,甚至讓你身體火熱精神百倍,導致你多次發泄留下眼底的黑青,從最初的十幾分鐘到現在十幾秒……很自卑吧?」

  男生愣了愣,反應過來後立即破防。

  黎岩被他咒罵的話語吵得頭疼,「我是認真想幫你啊,兄弟。」

  然後一連串報菜名似的吐露出一堆中藥材名稱。

  鄭思生眼睜睜看著那男的拿著小紙條就這麼走了,滿臉震驚加佩服:「好一個『滴水之仇湧泉相報』!」

  黎岩晦氣地拍了拍手,「瞎編的。」

  「我去——」鄭思生用力拍了拍她的肩膀,「你都不知道,他剛剛那個表情笑死我了!」

  溫藝把黎岩攬進懷裡,嘆息著揉了揉她的腦袋,「以後這種人不要理。」

  「我知道,」黎岩嘿嘿笑了聲,「反正這是在學校,那麼多人都看著呢。」

  溫藝不搭話,垂眸掩下眼裡的情緒,碰了碰她的鼻尖。

  黎岩跟鄭思生說她早就料到會有人來,就是沒想到來了個奇葩。

  鄭思生說:「遺憾這詞放在這號人身上,還不如被狗啃。」

  「喂,」黎岩張口反駁,「小狗那麼可愛,不能和他相提並論。」

  鄭思生嘆了口氣,靠在李欣怡懷裡,「不過確實,知道溫藝談戀愛之後,肯定有很多人都心碎了吧。」

  李欣怡抬手捂住了她的嘴巴。

  「不關我們的事。」溫藝說。

  黎岩想了想,說:「有遺憾的人生才是圓滿的。」

  溫藝也抬手捂住她的嘴。

  被迫閉麥的兩人對視一眼,同一時間笑了出來。

  天邊飛來一隻小鳥,啄走草坪上散落的橡膠塊,飛往樹影叢叢的世界。

  黎岩又開口唱起方才的歌,灼熱的呼吸噴灑在溫藝的手掌心。

  那股濕熱帶著連綿的空氣,順著血管傳進她的心裡。

  她們一同享受著自由的空氣,戒指將彼此連接,帶著蓬勃勇敢的朝氣飄向白天。

  牽著心意的那朵雲浮動萬里,透出隱約的日光。

  (本章完)

  作者說:明天正文完結,演唱會安排在番外里。

  感謝陪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