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黎岩去候場時, 溫藝從自己位置上起身，順著座椅間的過道溜了出去。

  外面天色已經全部暗下去，場外除去零散幾個工作人員, 便沒有什麼人了。

  夜晚寒冷寂靜，走在外面，仿佛能聽清每一分風拂過枯枝的聲音。

  溫藝呼出一口霧氣，走到目的地。

  隔壁教學樓的樓梯間，有她藏在此處的花。

  九朵白玫瑰被黑色包裝起來, 溫藝將花束正面對著自己，抱在懷裡。

  從另一條路回到會場，避開人流走向後台。

  黎岩他們已經排好隊伍, 準備下一個上台。溫藝就這麼遠遠看著, 沒有走近。

  同台表演的男生都穿著相應的服裝，紅色襯衫與黑色長褲，各自站在自己的舞伴旁邊。

  黎岩被凍得直發抖，不停搓著胳膊。

  學校的耳麥質量不怎麼好，她和陳鋒成最後還是選擇拿麥克風。

  場館內開了暖空調, 但穿著短褲和薄襯衫依舊冷得受不了。

  陳鋒成從旁邊桌子上拿起一個黑色棉襖，遞到黎岩面前，「你先穿上。」

  黎岩吸了吸鼻子, 胳膊上豎起的寒毛怎麼也捋不平。

  「不用不用, 」她跺著腳, 「等會跳起來就不冷了。」

  有時候越發抖就越冷，黎岩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安分下來。

  「早知道就不該讓老師一個人選。」陳鋒成懊惱地撓撓頭說。

  那個舞蹈老師蠻有個性的, 陳鋒成一開始請他做外援, 是因為這樣就能假裝順其自然地和黎岩做舞伴。

  別的班舞蹈節目都是同學自己慢慢摳動作, 他請這個老師費了好大的力氣。

  陳鋒成期待這一天已經很久了，他還在觀眾席安排了一個驚喜。

  眨眼間，勾了勾唇，眼裡的情緒被隱藏到深處，「我還以為他會考慮到冬天天冷。」

  「沒事啊，」黎岩渾然不覺，「這衣服也蠻好的，再說了也是因為我們都懶得負責。」

  說話間寒氣無孔不入，黎岩閉上眼睛深呼吸，想像她已經超然物外。

  「行吧。」陳鋒成把外套朝桌子方向隨手一扔，暗暗回想這些日子的人際往來，心裡感嘆還好自己人脈還算廣。

  台上節目表演完畢，從另一邊下台，主持人上場念詞。

  黎岩摸摸自己凍紅了的耳朵，下意識往觀眾席上瞥。

  掃一圈，沒看到熟悉的身影。

  心下微微失落，他們班坐的位置離舞台太遠了。

  身後幾人在回顧舞蹈動作，受到緊張氣氛傳染，黎岩腦中迅速過了一遍歌詞。

  「下面要上台表演的，是高二一班和高二二班合作的歌舞節目——《危險派對》！」

  果不其然，大部分同學都聽過這首歌，台下驟然爆發出一陣尖叫聲。

  陳鋒成伸手，牽起黎岩，在黑暗中並排走上台階。

  黎岩先前以為沒有什麼能再讓她振奮的了，可聽到如雷的尖叫聲，心臟興奮地撞擊胸腔。

  每一分音量都轉化成無上的期待，將她整個托舉到了空中，輕飄飄地懸在半空。

  黎岩擺好準備姿勢，眼眶瞬間一熱，連忙調整情緒進入狀態。

  待所有人都站定，站位右下角的同學比了個「OK」的手勢。

  隨著震耳欲聾的前奏響起，絢麗的燈光齊齊打落在每個人的臉上。

  幾人出現在觀眾眼前，歡呼聲如潮水般沸騰。

  歌曲伴奏全程都有很明顯的鼓點，黎岩肌肉記憶動起來的時候，腦中已全無雜念。

  此刻的心情無比愉悅，甚至每個動作要比舞蹈室跳得更順。

  「你的光芒閃耀像是gold，

  逐漸入侵了我眼眸。」

  陳鋒成略帶磁性的聲音響起，兩人在這個節點開始對視。

  眼波流轉之間帶有閃光，黎岩沉浸在舞台里，隨著一些較為性感的動作，眼神不自覺帶上了引誘的意味。

  歌聲一出來，觀眾吶喊聲更烈。

  「到底要怎麼樣的口吻，

  才能讓你內心點頭。」

  黎岩輕輕撥動麥克風開關，迅速接上。

  「是我猜不透你的味覺，

  是我察覺不到的危險，

  別把離開掛在嘴邊，

  當你慢慢靠近我。」

  慵懶的音調帶著甜美，黎岩顯然已經開始享受演出。

  陳鋒成一個邁步靠近她，左手搭上肩膀。

  和她一起走位，與旁邊一組交換位置。

  眼神拉絲。

  「是我沒把握你心跳的節奏，

  換來一堆輕佻的藉口……」

  麥克風貼在嘴邊，陳鋒成尋著黎岩眼中的光，在那一瞬間，周圍場景飛速後退。

  只有他們兩人視線不離彼此。

  「告訴我你現在的感覺，

  你的眼神都那麼明顯……」

  陳鋒成還在唱著，黎岩此刻後退拉開距離，前者追隨她重新回到舞台中央。

  黎岩一個轉身接上台詞，

  「maybe we just slow down，

  anyone but you』 so wrong……」

  餘光一晃，好像看到了溫藝。

  黎岩視線被吸引，肢體動作依舊卡點。

  認真看過去時，便找不到溫藝的身影了。

  黎岩面上不顯，垂眼全心投入表演。

  「左手保護你的腰，

  不會碰到你的背。」

  黎岩被陳鋒成摟住腰，練習這麼久依舊沒習慣這個動作。

  轉頭對視，觀眾洶湧的聲浪足以蓋過陳鋒成的歌聲。

  「右手托住你的心跳，

  不論向前或後退……」

  恍惚間，面前的人好似變成了溫藝，深藏欲望的眼神與其如出一轍。

  黎岩心跳漏了一拍，不由自主地躲閃開。

  「……把心放你手掌，

  淪陷在你目光，

  享受著步調搖晃，

  我不危險～」

  兩人合唱完，雙雙關閉麥克風。

  黎岩甚至跳得有些出汗，音樂結束和同學們一起鞠躬謝幕。

  下了台，陳鋒成冒著熱氣湊近她說，「你後面是扭到腳了嗎？感覺有點心不在焉的。」

  廢話。黎岩想。那一剎那的對視，讓黎岩心中立馬敲響了警鐘。

  黎岩目光空洞，回想起來依舊覺得心悸。

  牛，隱藏得真好，她還真以為陳鋒成不喜歡她了！

  有點生氣，感覺一腔真心被辜負了。

  此刻的他已經變回平常相處的樣子，但黎岩已經不再想跟他有過多接觸了。

  她閉了閉眼，平復自己的心情。

  音樂剛開始時，她有種被捧到天上、生來就是為了舞台的感覺，可惜那個眼神打破了美好愉悅的玻璃框，將她猛然拉回了現實。

  黎岩打個哈哈敷衍過去，轉身要朝自己位置上走去。

  「誒，」陳鋒成拉住她的手臂，渾然不覺她此刻的內心，「你穿上衣服再過去，凍死了。」

  寬大的羽絨服擋住視線，黎岩不耐煩地想要扒拉開。

  卻被從旁邊伸出來的一隻手搶先。

  「她不用。」淡淡的嗓音響起。

  黎岩抬眼。溫藝一把將她摟過去，披上外套，帶著她往座位走。

  積壓的委屈感一股腦涌了上來，黎岩貼在她懷裡，鼻尖一酸。

  突然，拱拱鼻子嗅了嗅，視線落到她胸前的黑色紙張上。

  邊緣隱隱透出白色花瓣狀。

  黎岩眨了眨眼。

  腦中閃過一道光，但遲疑著沒開口。

  溫藝緊緊摟住她的腰，將外套禁錮在她身上，溫暖許多。

  「是送給你的。」身邊的人在她耳邊輕聲說。

  心頭一個激靈，說不清幾種情緒交雜，涌到喉頭噎得她說不出話。

  心臟重重落下幾拍，腳下的路莫名瀰漫上霧氣。

  眼眶濕了。

  黎岩張了張嘴，「……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走到座位，溫藝讓她坐下。

  黎岩抬頭，看她將心口的那束花轉過來。

  深吸一口氣，強硬地按下自己的情緒。

  「幹嘛給我買花？」複雜的感受上涌，衝到眼睛處卻怎麼也止不住。

  黎岩連忙低下頭，滾燙的水珠滴落在大腿上。

  「怎麼啦？」溫藝怔愣了一下，蹲下身撫上她的臉頰。

  輕輕擦拭淚滴，動作間，花束的包裝紙發出清脆的響聲。

  黎岩以前躺在床上刷視頻，看到有人送花示愛什麼的便會飛速滑走，那樣充滿感動的氛圍她覺得太過矯情。

  白玫瑰的香氣撲入鼻間。

  原來不是不喜歡，是根本不敢想。

  心裡酥麻一片，含著密密的疼。

  頭一次有人給自己送花，連她也忍不住矯情起來。

  她漸漸意識到，鮮花不僅僅作為一個裝飾品用來送禮，當有人遞到她面前時，濃厚的感情便順著花香傳了過來。

  刺激得人渾身綿軟，浸泡在溫情脈脈的氣息中無法回神。

  黎岩食指彎曲，放在眼睛下面阻擋淚水。

  勉強翹起嘴角，「……情到深處自然忍不住。」

  溫藝無奈笑了下，放輕聲音：「出去吃飯的時候買的，被我提前藏在這附近。」

  黎岩這次真實地笑出來，「我還說呢，哪來的花。」

  周圍同學嘰嘰喳喳的，黎岩沒再耽擱，屏住呼吸接過來。

  身後同學已經正大光明嗑起cp了，黎岩臉紅低頭裝作沒聽見。

  會場喧譁不止，同學們都很有激情，為台上的表演連聲喝彩。

  黎岩只能聽到溫藝一人的聲音。

  「不想讓你難過，我希望你每天都開開心心的。」

  黎岩仰頭眨眼，差點崩塌的淚水倒流回去。

  不想承認，但溫藝此刻表露出的情意，對她來說確實是洶湧的、厚重的。

  是從來沒感受過的。

  一束花就被人給叼走了。

  黎岩想，真沒出息。

  (本章完)

  作者說:黎同學其實是一個很缺愛的寶寶……

  感謝觀看～

  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