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是一個閒散月,一個正大光明串門走親戚,聚會喝酒的月份。
剛過完年,再加上合水鎮的人本就沒什麼大事可做,去外地打工的也還沒出門,大家就三三兩兩地聚在一起,喝酒玩樂,這讓剛過完年開門的「黎明燒烤店」的生意明顯好起來了。
人多的讓燒烤店的老闆樂得合不攏嘴,說這是開年來生意興旺的好兆頭,今年燒烤店一定會紅紅火火。
然而,合水鎮就那麼大,來來回回也就那麼幾個「酒鬼」愛聚,但是黎二明不管你換人不換人,只要進店,他就有錢賺,即使「逮著一隻羊薅毛」,只要「這隻羊」不禿,來了他就會堆著笑臉,想盡辦法把對方手機里的錢弄進自己的微信帳單或者支付寶餘額里,現金就鎖進櫃檯抽屜里。
黎二明是燒烤店的老闆,為人摳搜,就算忙死,寧可讓客人等著,也不出錢請一個員工。反正是鎮上的熟人,都是閒來無事聚在一起,也不怕時間被耽擱,自然不說什麼。
終於,忙不過來了,黎二明便打電話給兒子。
黎浱正在寫作業,一個假期都在店裡幫忙,就大年三十和初一關了兩天門,他還要被拉著到處去拜年,實際上是黎二明拉著他去賺壓歲錢,黎浱本來就長得高大,壓歲錢別人也不好意思給的少,但對於黎浱來說,他哪裡好意思接,可別人掏出來的錢也不好再收回去,每次都是黎二明「緩解尷尬」地替黎浱接過去,最後也是進了他的口袋。
這黎二明也是個人才,如果哪家有小孩,他就不讓黎浱進去,站在門口一個角落等著,然後自己進去問個好,意思性轉一圈,再裝著「很忙」地出來,最後過完年了,他還會說「過年來的太急了,都忘了給孩子壓歲錢」,作勢要掏錢,因為年過完了,對方怎麼可能接受,就按著他的手不讓他掏,這事就過了。
十中剩三天就開學了,黎浱想趕趕作業,就算他已經寫了四個小時,結果相對於高二整個寒假的作業量來說,基本等於沒寫。
接到電話,黎浱雖然氣惱,但也無奈,只好收了作業往店裡趕。
燒烤店裡一幫人聚在一起,圍著唯一的火爐鬧哄哄地嘮嗑等菜,然後一股寒氣隨著一個高大身影的開門直面灌入,大家抬頭才發現,一個理著長寸發,面容俊俏,身穿黑色夾克,內搭白色高領毛衣,配著牛仔褲的男生正在關門。
「黎浱,又來給你爸幫忙呀?」有人問。
黎浱雖然只是個學生,但那好看的不像話的長相和整個冷俊不苟言笑的氣質活脫脫像大城市裡的「公子哥」,和這個鎮子的人身上那種「痞氣」格格不入,但他的確是生在這長在這地地道道的合水鎮上的人。
黎浱的長相其實是隨了他的母親,他母親是大城市的人,人長得極為漂亮,據說家境也不錯,當初黎二明去外地打工,不知道怎麼就把這個「瞎了眼」令全鎮都羨慕的媳婦騙了回來,為了這事,他母親和娘家斷絕了關係,所以黎浱「沒有」舅舅,而黎浱的氣質,並不是生來冷傲,也和他母親的去世有關。
黎浱的母親是個能幹的女人,這家燒烤店就是她來鎮上兩年以後開起來的,不然就黎二明那摳搜勁,怎麼可能往外掏錢開店。
「嗯。」黎浱經過眾人身邊,只是點點頭簡單回應了一個字就去了後廚。
「這孩子長得真不錯,當初要是能去市里重點高中,估計以後就出息了。」
「還不是老黎嘛,嫌市里上學太花錢,把這麼好一個苗子壓在了這個小地方。」
「誰說不是呢,我聽我家子揚說,這孩子自從上了高中以後都不好好學了。」
「就這破地方的教學質量,幾年出不了一個大學生,給誰誰有信心。」
「算了,不說了,都是別人家的事,我們就別咸吃蘿蔔淡操心了。」
雖然黎浱「不近人情」,但因為個子高,加上黎二明愛面子,鎮上有誰家有什麼事,他都大方地把兒子「貢獻」出去幫忙,實際上是為了給自己「拉生意」,再來黎浱看著瘦瘦的,幹活靠譜,也長得好看,大家都很喜歡他。
忙活的差不多了,大家就拉著黎二明喝酒,黎浱也就先回去了。深夜,黎二明醉醺醺地回到了家裡,發現黎浱還在挑燈寫作業,他也沒有在意,便回屋睡覺去了。
不知道怎麼了,過了一會兒他又出來了,衝進黎浱房間就開始發火。
「寫寫寫,有什麼好寫的?上完高三就要走,這麼忙的店給我一個人留的?」黎二明莫名其妙的喊。
黎浱已經習慣了黎二明這種發酒瘋的狀態,並沒有理會。
「聽到沒有?你能考上大學嗎?這破學校能教出大學生嗎?」黎二明見黎浱不說話更來氣了。
「爸,還有一年多才畢業。」黎浱低聲回了一句。
「一年多?一年多長嗎?」黎二明抬起手在空中揮舞著說,「你還有一年多就走是吧?你害死你媽這麼多年,我一個人容易嗎?」
黎浱一下子僵住了,「害死你媽」這句話黎二明發火十有三四也會提起,但黎浱卻「免疫」不了,聽到的時候整個人的大腦都是嗡嗡作響,至於黎二明接下來罵了什麼,他一句都沒聽進去。
「沒必要,這學我不上了,去店裡幫你。」不知過了多久,黎浱緩緩合上書,淡淡說了一句,然後也沒有理會黎二明,直接躺到床上,用被子把頭蒙了起來。
果然,第二天黎二明到店裡的時候,黎浱已經在裡面打掃衛生了。
「黎明燒烤店」不像其它燒烤店下午才開始營業,本來就在小鎮上,還帶一些家常菜,所以黎二明習慣和飯店同一時間開門。勤快,可能是黎二明身上為數不多的優點之一。
開學的前幾天,黎浱沒有再動過書本,每天都是第一個到店裡,很晚和黎二明一起回家。
雖說十中教學質量不怎麼樣,但課程進度還是跟上了的。高二第一學期上完了高中所有課程,接下來距離高考的一年半就是集中複習,基本都是三輪。
開學的第一天,沒有什麼特殊的,按照正常上課時間到校。7點20到8點早讀,然後休息10分鐘,8點10分開始上第一節課。
可能都是假期睡足了懶覺的人,開學第一天,雖說大部分學生都按時到校了,但不是伸懶腰就是打哈欠的,至少高二理科二班是這個樣子。
第一天的早讀居然沒有人跟,大家沒有什麼心思好好讀書,都七嘴八舌地討論著自己假期里遇到的趣事。楊子揚則低頭搗鼓著手機,也不是因為其他事,而是在給黎浱發消息,但微信界面愣是十幾條綠色長條,沒有一個對方回復的顏色。
學校的教學質量不同,但每個班的「構成」大致相同,有相對的學習派,打架派,體育派,藝術派,更重要的是八卦派,他們從不做正經的宣傳,只負責小道消息的傳播。
「哎,你們知道為什麼今天沒人來跟自習嗎?」二班的「百事通」杜興騰從教室外面進來說。
要說八卦這個事,還真得有這份心。十中是初高中一體的學校,為了大早上學生不犯困,高中部不限制學生非得在教室里早讀,只要能記住知識,學校任何地方都可以去。杜興騰為了打聽老班為什麼沒跟自習,愣是去了辦公室旁邊念了十分鐘的「p-r-o-n-u-e-c-i-a-t-i-o-n,發音」,好在,他不僅打聽到了「八卦」,還利用慣性記住了這個高中時期,相對字節最長的單詞。
「心疼,什麼情況?」立馬就有學生好奇地接話。
心疼,是杜興騰的諧音外號之一,有時候還有人喊另一個更噁心的外號,心疼「小寶貝」呢,但那也是偶爾。
「咱們班可能換老班了。」心疼說,「我聽說市里重點高中來了一個體驗教學的老師,可能接咱們班。」
「啊?男的女的?確定接咱們班嗎?」班長高銘也加入了討論行列。
「應該是真的。」這句話直接吸引了幾乎全班同學,包括楊子揚,因為說話的是從不在上課時間閒聊的學習委員李平,「昨天,班主任給我發消息說讓我代盯一下今天早讀,他要給新老師交接課程。」
「怪不得今天早上大家聊天,你都沒吱聲。」楊子揚插話。
大家理解,李平肯定是因為換老師心情不好,何止她,聽到消息的每個人都一樣。不管教的好不好,從高一帶上大家,也都一年多了,不說感情,就挨罵都挨習慣了,突然換個老師,還是外校的,給誰,一時半會兒都接受不了。
「為什麼是我們班呀?」體育委員周慶華也不滿了。
「具體的原因,我也不知道。」李平搖搖頭。
就在大家都蔫蔫地思考著什麼的時候,二班班主任老於進來了。一個五十多歲的半老頭子,不胖不瘦,不高不矮,雖然沒有地中海,但頭髮卻花白了大半,畢竟也帶了好幾屆畢業班了,估計是操心操的。
「吆,奇蹟呀,沒讀書的時候,居然也沒聊天?」老於看到靜悄悄的學生們說。
「老於,您真的不帶我們了嗎?」高銘先開口確認消息。
「看來你們都知道了。心疼,你小子通的風吧,我就說呢,還跑到我們眼皮子底下背英語單詞。」學生的意圖,老師大都知道,一般都只是看揭不揭穿,這不,老於就揭穿了心疼的目的,但也沒多說什麼,只是對高銘說,「去把外面早讀的都叫進來一下。」
高銘出去了,雖然老於沒有回答高銘的問題,但大家也都明白,那個消息是屬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