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殘缺的種子們

  杜牧皺起眉來，這種糧食中途被劫的事情，歷朝歷代都時有發生，可直接要求地方重新繳糧的，即便是前世的清朝也不多見。

  「糧食是在哪兒丟的？」杜牧問道。

  趙元海一臉晦氣道：「糧食集中在連雲港，然後從漕運往上運，河道上被水賊劫了，應是在虎丘山附近，那裡水賊勢大，朝廷剿了好幾年了，越剿越大。」

  杜牧微微蹙眉，隨後對馬特道：「馬特，你先回去吧，我處理點我們這邊的事情。」

  馬特雖然中文不是很好，但這個月除了打官司也經常來武館中看那些小孩子，和他們的交流中，長進了不少，同時他的感官也彌補了一部分聽力問題。

  雖然趙元海因為急切，語速較快，但還是被馬特敏銳的捕捉到了每個字，稍微消化了一下，也明白具體發生了什麼。

  馬特微微蹙眉：「請問有什麼能幫忙的地方嗎？這種收兩次稅糧的事情，應該沒有相關的法律支持吧？」

  杜牧搖搖頭，馬特的律師證不是在大順這邊考的，對方跟著去可沒什麼意義。

  當然，封建王朝強制徵稅，就算馬特真是什麼訟官師爺也沒用。

  馬特剛剛結束和奧斯本的官司，沒有什麼其他事情，就想著能不能幫幫忙，既然杜牧不願，他也就沒再堅持。

  這次的官司，馬特打的雖然累，卻非常爽，因為他只需要在法庭中據理力爭即可。

  也是事後馬特回想起來，才發現，這次的官司打的少有的『乾淨』，沒有莫名其妙的人來警告自己，沒有莫名其妙的證人翻供、證據丟失、議員質疑等等亂七八糟的事情。

  如果以後的官司也能打的這麼爽就好了。

  趙元海轉身想帶路，卻被杜牧拍肩攔了下來。

  他奇怪的回頭，就看杜牧微微一笑，手一揮，兩人腳下出現了一團雲霧，載著他們飛了起來。

  趙元海起飛後，腿一軟，差點跪在雲上，還好被杜牧拉了一把。

  他看著腳下逐漸升起的街道，甚至還和幾個目瞪口呆仰頭的人對視上了，距離卻越來越遠，直到幾乎能俯瞰整個九龍鎮。

  趙元海不可思議的回頭看著杜牧，嘴唇囁嚅了幾下，難以置信道：「杜……杜館主？您得道成仙了？」

  之前杜牧扣押那個會動的骷髏，他們心中杜牧的地位，已經從武林高手變成了是聊齋中的燕赤霞那種人物，有著一身高強的本領，可以斬妖除魔的得道高人。

  這種形象，對於迷信的古人來說，並不稀奇，大部分人深信這個世界上確實有高人，只是普通人無緣得見罷了。

  但是……能夠斬妖除魔的得道高人，和真的能騰雲駕霧的神仙，那完全是兩個概念。

  杜牧聞言，笑了一下，對於淳樸的古人來說，呼風喚雨，騰雲駕霧這兩條，就是區分人和仙最直觀的標籤，對具體的力量反而不太敏感。

  他看著趙元海，感覺這段時間一直在處理其他宇宙的事情，倒是沒顧上給這些相熟的人除了金錢之外的關照，看來之後也要拉他們灌頂一下了。

  他微笑道：「差不多？但我還沒有長生，只是會了點法術罷了，算不上仙人。」

  趙元海看著腳下的雲彩，有些神情恍惚，這還算不上仙人嗎？

  其實在腳下的雲中，只有杜牧一個人踩著飛劍，一人被他用法力托著。

  可兩個人只有一柄飛劍，看起來不太雅觀，杜牧好點小面子，就用一團水蒸氣遮掩住了。

  而水蒸氣中，杜牧飛劍的流蘇散發著明亮的光芒，經過折射，讓整朵祥雲在陽光下顯得流光溢彩。

  馬特看著杜牧二人踩著雲飛走的樣子，吐出一口氣。

  這超能力，看起來可真帥啊。

  等到杜牧飛走之後，馬特眼看沒什麼事情，就打算返回紐約當中。

  這時候，他就看到看到側院的浩克正往外走，肩膀上還坐著兩個小孩子。

  馬特一怔，一下躍到圍牆上，就看到浩克身後還跟著一群小蘿北，浩浩蕩蕩準備出門的樣子。

  這一個月的時間，馬特已經知道這裡是個異世界的古代，此時見浩克就這麼坦蕩蕩的出門，心中擔心，對方真的不會被愚昧的民眾當作妖怪嗎？

  可他又沒辦法出言提醒，畢竟這樣直接開口質疑別人會嚇到無辜群眾，好像更沒禮貌的樣子。

  而且浩克在這裡住了很久，周圍人應該已經習慣了吧……

  擔心愚昧的古人會激怒浩克，馬特還是跟了上去。

  隨後，他就看到浩克三米高的身材，大大方方的走在路上，街坊鄰居無不笑著打招呼。

  「浩天師，您今天帶孩子們出門玩啊？」

  浩克滿是肌肉的臉上，露出猙獰的笑容，揮了揮磨盤大的手掌道：「是啊，帶這些小蘿北去海邊堆沙子。」

  「浩天師，要不要嘗嘗我家釣的魚，肥的很。」

  「不要，我討厭吃魚，太腥了。」

  「浩天師，我家的包子要不要嘗幾個？皮薄餡大，保證沒腥味！」

  「哼，那么小都不夠我塞牙縫，吃完了回去還要挨訓，休想騙我。」

  每個人的招呼和客氣，浩克都直言不諱，或笑著回應，或擺出一副臭臉拒絕，這種情緒分明和實話實說，讓這些街坊都很喜歡跟浩克聊天。

  浩天師？

  馬特茫然的看著浩克寬闊的背脊，緊繃繃的肌肉，實在沒辦法將對方和東方的天師這倆字聯繫到一起。

  由於浩克實在是太引人注目，而古代小鎮幾乎不存在什麼人員流動，沒多久就和周圍人混熟了，他一開始還需要畫花臉來遮掩，現在光明正大的露出本來面貌也不會嚇到人了。

  而不止是浩克，浩克肩膀上的小女孩，似乎叫李小七，也興高采烈的和認識的人打招呼，只是跟浩克一樣，周圍人想要遞過來的東西，通通都不接受。

  馬特上前兩步，跟一個落在最後面的小孩子道：「張秋實，浩克一直這麼受周圍人歡迎嗎？」

  張秋實看了看馬特，他很擅長記人臉，知道這人是經常來到武館的西夷之一，於是點頭回答道：「對啊，浩叔叔很樂於助人的，只要是力氣活，浩叔叔幾個呼吸就能解決，還不求回報，又是修行的巨靈神一脈的得道高人，自然很受敬重。」

  浩叔叔可還行……

  馬特忍了忍，沒說浩克並不姓浩，反正入鄉隨俗嘛，糾結這點沒意義。

  只是他們不覺得這個名字古怪嗎？

  「爹，有浩這個姓嗎？我學百家姓怎麼沒學過啊。」

  馬特敏銳的感官，讓他聽到了人群外圍一個小孩子的疑惑聲，頓時暗暗點頭，果然還是有本地人質疑的。

  「這有什麼？姓氏又不是自古以來只有這些，以前叫『完顏』的，後來還改稱『完』了呢，再說『浩然正氣，克盡邪魔』，顯然是類似道家的法號。」

  好吧，看來當地人自有一套理解。

  馬特的聽覺遠超其他人，一路上和浩克距離近的，單純就是熱情打招呼，只有外圍的人，遠遠看到引人注目的浩克後，才忍不住小聲議論。

  因此他收集到了不少常人無法探聽到的情報。

  比如浩克之所以喜歡去海邊，是因為九龍灣這個地方的犯罪率很低，能遇到危險的，只有出海的漁船。而浩克就是救下過兩次風浪中翻船的人，這才時不時看到天氣變化就往海邊跑。

  這讓馬特心中驚訝，忍不住對浩克刮目相看。

  畢竟在馬特看過的新聞報導中，浩克就是誕生自班納博士實驗意外的怪物，造成了無數無辜者的傷亡和經濟損失。

  雖然後來來到武館後，了解到浩克只是情緒比較暴躁易怒，本意沒有壞心思，於是將其形象對標為：擁有能夠毀滅一個城市的力量，但幸好被杜牧鎮壓和管束的熊孩子。

  可現在，馬特才發現，原來浩克的本性就如同彼得一樣，基礎的色調就是善良。

  當然，他還是很暴躁易怒。

  與此同時，他還聽到了這些人提起更多的名字『杜天師』。

  剿滅丐幫，收養殘疾孩童，以道家機關術重做手腳，治療眼疾，降妖除魔，分發良種，販售仙家幼豕。

  每一件事，都由不同的人，興高采烈的交談。

  有的看起來強壯的漢子，多喜歡聊杜牧的義舉和武力。那些較為年老和成熟的人，則對杜牧分發下的種子和牲畜滿是期待。

  馬特在敬佩之餘，也難免有些愕然。

  幼豕？

  聽了一會，根據描述，好像是大約克豬的幼豬……

  馬特抬起手，看著貼在手腕上的鮮血鑰匙，露出了古怪的神色。

  生物……不是需要血液，才能留在這個世界的嗎？

  然而杜牧自從看到湯姆無法再前往霍格沃茲的世界後，明白了出生即落戶的準則，早已進購了一批懷孕的母豬，在順朝這邊生產。

  有了大量的豬苗，杜牧總算是有工作給當地的百姓了，再加上分發的糧食種子和化肥，就等來年開春了。

  今年的九龍灣百姓，只是仿佛愚昧之人相信那些跳大神的神棍一樣，無腦信任杜牧給的仙種和仙畜，等到明年秋收，他們才會明白，杜牧帶給他們的究竟會是怎樣的震撼。

  杜牧不打算直接給百姓們把糧食『變』出來，因為這是沒完沒了的，杜牧再強，也不可能依靠一個人的能力養活十萬人，除非他一天24小時當搬運工。

  但他願意給百姓足夠優質的種子和環境，讓他們自己把糧食種出來。

  再加上最近班納發明的血液貼片，以及彼得最近成立的公司，很容易讓大順這邊的良性循環跑起來。

  馬特若有所感，忽然看向浩克身邊看起來不起眼的小孩子們。

  其實，杜牧直接給種子，給現代牲畜，給化肥，依然算不上授人以漁。因為這些東西都是消耗性的，用完了還需要補充，糧食隨著種植，產量也會逐年下降。

  那些東西，只不過是杜牧在等待這些孩子長大之前，因為心腸太軟，忍不住給予這個世界的幫助罷了。

  這些孩子，才是授人以漁。

  當他們長大後，培育糧種、合成化肥、建設交通、教書育人等等，這些真正能夠讓人類的幸福程度提高几倍幾十倍的種子，才算開花結果。

  難道杜牧先生，是要以一己之力，提升整個世界的福祉？

  馬特握緊了拳頭。

  他的心跳不受控制的加快了兩拍。

  光是想想這個概念，他就難以掩蓋自己內心當中的嚮往和澎湃。

  真羨慕杜牧先生啊……

  居然能夠有機會，做出如此規模的壯舉。

  即便一切都還只是剛剛栽種下去，可能種子才在泥土裡剛剛發芽，但馬特絲毫不懷疑，這些種子將來會長成怎樣的蒼天大樹。

  而自己，僅僅是清掃地獄廚房的藏污納垢，就幾乎耗費了全身的力氣。

  嘆息一聲，馬特已經跟隨浩克的隊伍，來到了海邊。

  一來到海邊，馬特本以為小孩子們會興高采烈的去玩沙子，可他們做的第一件事卻讓馬特有些措手不及。

  他們倒也確實很興高采烈，卻紛紛在還未到沙灘時，就取下身上的義手義腿。

  由於修復藥劑還在等待可能的副作用，最快也要一周後才會真正投入使用，因此他們暫時還在使用義肢。

  最後，由老劉和江萬里等幾個大人看著這些義肢，那些沒手沒腿的孩子們，才和浩克一起發出歡笑聲，撲向了沙灘。

  馬特站在照顧孩子的大人們身旁，看著一地擺放的整整齊齊的義肢，又看看那些身體殘缺，卻在相互扶持著追跑打鬧，嘻嘻哈哈的小孩，整個人一時間受到了難言的衝擊。

  他雖然知道事情的前因後果，但不得不說，有時候人的雙眼真的會蒙蔽人。

  那些孩子平時看起來行動無礙，甚至喜歡爬上爬下，情緒也十分飽滿。就算看到他們的義肢，馬特的潛意識，也很難將他們劃分到『殘疾人』的範圍。

  但是現在，看著他們如此小心翼翼的呵護義肢，又大大方方的在陽光下展露缺憾，彼此間毫不在意的玩耍……

  馬特難以想像，這些孩子們長大以後，他們的意志會有多麼的強悍，彼此之間會有多麼的信任，當他們聚集在一起想要完成什麼事情的時候，究竟會擰成怎樣結實的一根繩。

  就在這時，馬特看到浩克笑嘻嘻的讓幾個孩子坐在他的手上，然後起身，對著海面，一揮手丟了出去。

  幾個小孩發出尖叫和歡笑，接二連三的落入水中。

  馬特立刻瞪大了眼睛，之前的感想和震撼全都沒了，現在只有驚恐。

  「等等！浩克！他們不是你的玩具啊！」

  看著還有其他小孩吵著要玩這個，馬特箭步上前，牙都要咬碎了。

  浩克這個直腸子，是不把這些小孩當殘疾人，可也不把他們當人啊！

  只是在他還未來得及跑到浩克身邊，阻止對方愚蠢的行為時，浩克卻自己停下了。

  他的面容不再像是剛剛玩鬧般的歡快，而是久違的嚴肅。

  馬特微怔，但是他的注意力還是放在了剛剛落水的幾個孩子身上，不顧自己身上昂貴的西服，就想跳入水中去救他們。

  只是在馬特落水之前，那幾個被浩克丟入海里的孩子，已經遊了回來。

  唯一一個沒有雙手的，被另外兩個孩子架在肩膀上，滿臉都是感覺刺激的興奮。

  等到靠近岸邊，那兩個有雙手卻沒有腳的，直接一左一右，把胳膊搭在沒有雙手的小孩身上。有腳的小孩在踩到沙灘後，一發力站起身來，仿佛挑扁擔一樣挑起自己的兩個同伴。最後三人看著自己滑稽的樣子，哈哈大笑。

  馬特的腳步逐漸停緩，鬆了口氣的同時，也忍不住扶了扶額頭，遮掩面容。

  因為他看到這場景，也有點想笑……可是這實在是太地獄了，他的道德觀不允許。

  就在這時，馬特就聽浩克嗡聲道：「小棍兒，你把這些小蘿蔔帶回去，有危險要來了。」

  馬特愣了下，什么小棍？

  隨後看了看手裡還抓著的盲杖，才意識到浩克是在說自己。

  以前怎麼沒覺得浩克這麼有起外號的天賦？

  下一刻，馬特卻也面色一整，看向了海岸線。

  他終於也感覺到了。

  一股血腥氣息，從海岸線瀰漫而來。

  馬特看著夕陽的方向，微微眯起眼睛，難得只使用眼睛這一個器官。

  一艘艘巨大的船隻，在背對著太陽的方向，向著海岸線駛來。

  即便是如此遙遠的距離，海風還是裹挾著一股腥臭的味道，讓馬特在腦海中勾勒出了整個船的形象。

  沒錯，僅僅是依靠氣味……

  因為整艘船，很有可能，完全是被血液浸泡其中一樣，從船帆到甲板，每一處都透著濃濃的血腥味。

  這到底是什麼玩意？

  馬特雖然不明所以，但他的經驗還是告訴自己，來者不善，對方十分危險。

  必須警告杜牧……

  馬特對沙灘之外的老劉和江萬里等幾個大人，高聲道：「伱們把義肢拿過來！快讓孩子們離開這裡！」

  老劉不明所以，但還是聽出對方話語中的急迫，不敢怠慢，就想和其他幾個大人拎起義肢下的布，將它們一起提到沙灘上。

  然而周圍的孩子們卻急了：「不行！不可以！」

  「義肢很容易進水進沙子的！」

  「你們不要走動，我們這就過去！」

  馬特大急，都這時候了，還管什麼義肢。

  可下一刻，這群小孩行動極為迅速，兩兩三三相互組隊，就和最開始落水那三人一樣，相互背負彼此，那些雙腿完好的孩子們，負載著同伴的重量，快步向著岸上跑去。

  由於乞討，跪著和趴著更多一些，因此這些小孩子中，有腿的是少數。

  這就導致一雙腿，至少要負載三四個孩子，他們才能跑起來。

  然而，他們的速度極快，幾乎就是在眨眼的功夫，已經有一半人跑到了岸邊的義肢所在地。

  這個過程中，沒有一個孩子，尋找馬特或其他大人的幫忙。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