緩步而行不過片刻,陳珏就見到山路一旁的一輛馬車。
說來也奇怪,七玄門和野狼幫在山上打得那麼厲害,這輛馬車停在山路旁似乎完全沒有聽見那響動一樣。
拉著車的棗紅馬低著頭在路邊吃了兩口草,時不時的抬起頭看一眼山路盡頭,顯然也是聽到了山上的動靜。
可惜它的主人坐在車裡似乎並沒有離開的打算。
「上仙!」
這玄乎的氣氛沒有維持多久,隨著陳珏現身,馬車裡面快步下來一個中年男子,急急的高呼一聲。
「人找到了嗎?」
「全在這裡!」
那中年男子眼底閃過一絲冷色,看著樣貌分明是當初將陳珏引薦給賈天龍的廚房主事。
自從黑哥帶隊將他驚走之後,他就去了野狼幫,自然是沒法回七玄門。
如今的一切都如陳珏預想的一般,賈天龍終究是疑心暗起,再加上那金光上人私心作祟暗中吹了不少耳旁風,明明是一場好局卻打成了這個結果。
索性他提前布好了這顆棋,現在還能再玩一局。
心念之間,他剛想招呼一句,隱隱卻聞到了些許的血腥味。
心中一動,他上前一步,直接推開那廚房主事,上前一看。
馬車裡幾個人老弱婦孺堆成了一堆,木板上的稻草中隱約見著烏血橫流。
「剛才的響動太大,我一時沒注意。沒想到這幾個鄉巴佬竟然還想動手,幸好我還有點本事……」
「吊起來。」
「什麼?」
「把這些人吊在樹上。」
那廚房主事本來見著陳珏的臉色有異,下意識的還想解釋一遍前因後果,沒想到話還沒說完卻被陳珏的話嚇了一跳。
這馬車裡七八口人,正好是一家子。
要真說起來,其實也都是沒什麼干係的人,至少在這廚房主事看起來這些人既不是七玄門長老的親信也不是野狼幫什麼人的家眷。
要不是當初陳珏說要綁他們到這落日峰,他也不至於費這麼老大些力氣。
直到這會兒他都不知道野狼幫和七玄門打成什麼樣了,心裡隱隱還有些不太好的預感。
正在這廚房主事猶豫之間,陳珏倒是自顧自的走到了山路旁,習慣性的用食指敲了敲那碧綠扳指。
隨著他的敲擊,碧綠扳指上一縷青芒閃過,轉眼就鑽進了一旁的樹幹中。
他如法炮製,在附近的樹里都種上了這青芒。
另外一邊,那廚房主事見著陳珏有如此手段,心下暗暗吃驚,這會兒也顧不上多想其他,只能將馬車裡的人全都拖了出來,掛在了樹上。
雖說這江湖綠林恩怨不斷,但是這麼一家子都被他錯手殺了,如今還全部掛在樹上,就是那廚房主事自己看來都忍不住暗暗挑眉。
偏偏不遠處的陳珏還是一如既往的淡漠不驚,對於這慘相視若無睹。
兩人在林中布置了片刻,陳珏敲了敲手中的碧綠扳指,淡淡的招呼一句。
「行了,下山。」
「那……這些屍體?」
「掛著吧。」
「掛著?」
廚房出事下意識的問了一句,話剛一出口就意識到自己多嘴,隨即急忙默不作聲的低頭趕著馬車,帶著陳珏下了山。
山路崎嶇難行,一路上兩人都沉默不語。
那廚房主事心裡生怯,自然是不敢多嘴,陳珏倒是一如既往的冷著臉,不太想要說話的樣子。
過了半晌,眼看著都快下山了,陳珏才幽幽的說了一句道。
「那韓家八口都是你殺的吧?」
「……」
「滾出去。這次饒你一命,別讓我再見到你。」
陳珏突然開口,一語就點破了那廚房主事的心思,以至於這會兒他竟然連辯解的心思都沒有,忙不迭的就跳下了馬車,生怕陳珏動手。
因為太過慌不擇路,跳下去的時候還不小心崴了腳。
老馬識途,更何況這裡差不多已經到了彩霞山的半山彎,順著山道直接就能下山了,陳珏坐在馬車裡也沒心思出去看一眼。
他隱隱能夠猜到那廚房主事此刻估計正在後面用怨毒的眼神詛咒著他,不過他現在也不在意。
韓立的家人,是陳珏很想留下了一步棋,偏偏那人這麼不長眼,估計一早就做好了打算見勢不對就要開溜的
帶著七八個人,他自然是行走不便,索性直接殺了也省得麻煩,只不過他完全沒想到陳珏竟然還真會回來要人。
心中的思緒未盡,陳珏慢慢悠悠的坐著馬車剛走到山腳下,遠遠的便聽到山崗上一聲驚雷炸響!
「嘭」的一聲,尤且是在山裡面,隨著山谷激盪的回音,更是傳得老遠。
隱逸之間,他似乎是聽到韓立撕心裂肺的嘶吼了一聲,只可惜又聽得不太真切。
馬車幽幽,陳珏慢慢悠悠的回到了自己當初種下了第一棵青櫆樹前。
他剛從馬車裡探出頭,脖子下面就微微一涼,身旁傳來了一個女子的聲音。
「陳珏,你果然是好手段!」
「刀放下。」
陳珏淡淡的說了一句,這話說得理直氣壯,好像現在被刀架著脖子的不是他一樣。
張彤冷笑一聲,本想在他脖子上勒出點兒血色,潛意識裡卻鬼使神差的將手中的短匕一收。
她這一收手,陳珏自顧自的就跳下了馬車,隨口問了一句。
「你們還剩幾個人?」
「你們?」
聽著他話語之間將她和黑哥幾人都排除在外,張彤柳眉一皺,看著陳珏有些佝僂的身形暗暗卻泛起了嘀咕。
她一早就看出了這人不簡單。
當初黑哥招攬陳珏的時候,雖然她並不在旁邊,但是這幾天她也聽黑哥說起過招攬陳珏的經過。
陳珏參加黑哥的小隊完全沒有提及任何條件和分成,甚至於聽到要他把守七玄門山道的時候都完全沒有表現出任何情緒。
要知道這可是明擺著把他踢出局,讓他當個局外人,他竟然還這麼聽話?
自從那個時候開始,黑哥就暗自開始提防起了陳珏。
原本黑哥打算進了這秘境世界就探探他的虛實,沒想到一進來就出了事,以至於這段時間根本就無暇顧及他的狀況。
直到現在,張彤才隱隱才發現這個看起來面色蒼白,看似虛弱的年輕人還真有一手。
時近黃昏,天空早就暗淡了下來,昏暗的天際伴隨著遠處的群山顯得格外的寂寥。
山裡的風帶著淡淡的煙火味,陳珏甚至都聞得到裡面的血腥味。
這一戰完全可以碾壓,沒想到卻成了一場潰敗,對於他而言,說不上難以接受,但也多多少少有些無奈。
沉默間,反倒是張彤似乎這才回過神來,面色一黯,說道。
「我們進神手谷就遇到了墨居仁的馬車,李飛兄弟被墨居仁殺了,黑哥跟著墨居仁去找韓立,現在不知去向。我聽到落日鋒上有嘈雜聲就跟著過去,正好注意到你。」
話說到這兒,張彤有意無意的看了陳珏一眼。
那十三座青櫆塔齊頭並進的聲勢的確是頗為震撼,尤其是堵著七玄門眾人,肆意屠殺的場景更是讓張彤現在想來都直打顫。
似乎是注意到了她灼灼的目光,陳珏將目光從天邊的浮雲外收了回來,回頭看了張彤一眼,淡淡的說道。
「結過婚嗎?」
「……」
「看來就是結過了。」
陳珏淡淡的說了一句,話語之間也聽不出情緒,反正在張彤耳朵里聽起來好像自己結了婚是罪過似的。
「那你走吧,我這人就這點兒講究。」
他輕飄飄的這麼來了一句,徑直轉身就走到了那棵青櫆樹前,當著她的面,被青櫆樹托舉著消失在了茂密的樹冠之中。
張彤心裡既好氣既好笑,只不過見識過那青櫆塔的兇悍,即便是只面對一棵青櫆樹,她還是不敢輕易試探陳珏的底線。
猶豫再三,雖然是不願意放棄眼下的世界,但是她另有要事在身,再加上她本來就不是一個正面的戰鬥能力者,單憑她覺醒的斥候能力,在這個世界想要生存下去還是有些冒險。
茂密的青櫆樹冠之中。
一雙眼睛透過繁茂的枝葉看著那個漸漸遠去的背影,默然無語。
在這沉默間卻聽著身後傳來一聲銀鈴似的笑聲,接著便聽著一個姑娘輕笑道。
「瞧把你這狗東西給饞的,將就著用一回又怎麼了?真這麼講究?」
「……」
陳珏皺著眉頭,轉過身看了樹屋中的傾城一眼。
傾城這個名字也是假的,但是這的確應該算是這個母狐狸的名字。
「在落日峰上,為什麼沒有殺了韓立?」
「你問我?這事兒和我又有什麼關係?」
碧綠的光幕中,傾城搖了搖尾巴,那一襲金赤橙黃的華麗宮裝沒讓她顯得端莊多少,反倒是平添幾分俏皮淘氣。
陳珏冷冷的看了她一眼。
「下次再敢改坐標,我絕對不會輕饒!」
「喲呵~」
傾城一聽這話也冷笑一聲,剛想和他頂嘴一句,一抬頭卻見著他那雙冰冷的眸子,猶豫再三還是訕訕的抿了抿嘴兒,到底是不敢和他鬧。
饒是他有囚龍甲在身,現在走兩步都得喘氣,但是在她的心裡,他仍舊是那個不能冒犯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