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8章 崖柏（下）
呼烈的風聲吹散了空氣中的血腥味。
手上的血水緩緩沿著指頭滴落下來，有幾滴落入腳下大海，有幾滴則在風的吹拂下，落至林末身上。
他面無表情，四米多高的龐大身軀，猶如一座黑色的小山。
體表有猙獰而華美的黑色龍鱗包裹，陽光照射下，磐石般的肌肉上流動著詭異花紋。
黑色羽翼張開在身邊，外放出深沉的光芒，宛如深淵一般，仔細看看，其上隱見怪異的線條，，烙印有各種樹紋……
新法……
這種狀態，商島等人心中忽地冒出這樣一個念頭。
而且是比天殘地缺兩兄弟更強，更邪異的新法，光是看著，明明還未真正出手，便感覺到有一股無形的壓力逼來，
耳邊詭異的囈語聲，更是讓人心跳變快，頭皮發麻。
恐怖！大恐怖！
原本不過出面站勢，撐場面的一眾普通高手，不約而同後退了些許。
「我為崖柏商島與靈台宗合作而來。」林末淡淡道，「如今我靈台宗威懾崖柏海域，欲立佛土，傳佛道，建海上佛國。
商島為海域內勢力之最，一舉一動足以影響萬萬人，若是久溺苦海，墮入邪魔外道，難保今後崖柏海域不得安寧，甚至生靈塗炭。」
姚明則聞言雙眼微眯，死死看著林末。
「我商島一貫中立，不插手各大海域內事務，甚至還會幫忙其間勢力主維持海域商貿穩定，目的便為了少使兵戈，引人覬覦，
而在崖柏海域內，靈台佛宗為大，宗內之人慈悲莫名，有好生之德，自以為會一切安穩，和睦海內，可姚某沒料到，終究事與願違，讓人失望……」
「天地自然，因果循環，商島既然發展到這一地步，便應該料想到會有這樣一天。」林末可不會被什麼話術拿捏，商島發展太好，不止於商貿生意，就連情報也獨樹一幟。
靈台宗境內，他不會允許有這般強勢的勢力存在，真若要有，也必須由他掌控。
「在下義水明家明汯。」忽然，一旁赤色戰甲的老人開口，
「商島的確勢力非同尋常，而不僅在崖柏海域，在整個內海，同樣設立商島，其間不乏也有海域霸主勢力，甚至於金鱉島所在的金鱉海域同樣如此，
你可想過為何即使這樣，商島依舊超然於物外？」他幽幽道。
「不外乎同樣摻了一股？明家？老爺子莫非是在警告林某？」林末笑道，眼中閃爍著凶光。
他並不意外這種操作，只是借著他的地盤做生意，做人情，好處卻一點不分給他，這算什麼？
莫非真以為自己面子很大？
況且靈台宗自搬至七海後，本就因為外來宗門緣故，與周遭格格不入，所以這次除了攫取商島大量利益外，真正立威，真正固基，才是林末的目的。
「生意當以和為貴，江湖也不是打打殺殺，可佛子今日大打出手，一手大暗黑天普照晃金海，如此霸道，以至我商島損失慘重，真若要立威，其實也夠了。」
姚明則並不蠢，自然猜到了林末的想法。
「只是……」他看著商島周遭不在的金霧，「閣下口口聲聲說尋求合作，難道就是這樣的合作法？」
「對於一個只會耍嘴皮子的弱者，無論說什麼，都沒有任何價值和意義。」林末搖頭。
「你……」姚明則一窒，轉頭看向身旁的明汯。「還是要麻煩你，明家老爺子！」
「長江後浪推前浪，如今的年輕人，當真了不得啊。」明汯笑了笑，目露感慨，仿若追憶起從前。
身上赤色戰甲中央的弦月印記發出蒙蒙的亮光。
「只是如今上有千羽妖界借界域而來，欲圖謀赤縣之根，下有海族出海淵，欲再次海祭，天下正遭逢千年未有之大變局，鋒芒畢露雖好，卻也要擔心過剛易折啊……」他小聲提醒道。
仿若對林末根本沒有什麼仇恨敵意般。
話音落下的瞬間，身上氣勢越發強悍，雙肩之上的異色蛟龍首更是瀰漫出恐怖的波動。
「這是……老爺子口氣不小，但似乎有賣老的資格，明汯明汯……」林末看著眼前之人，面色微動。
「閣下難不成便是義水那位釣鯨不成便覆海的釣鯨叟？」
他在決意清掃崖柏海域，立基靈台時，自然搜集過相關的情報。
最簡單諸如葉家，毫無根底，突然崛起，其次便是沈家，稱雄崖柏海域數百年，每代皆有真君，但也止步發於此，而明家不同。
義水明家，以一方海域作前綴，足以見其恐怖，幾乎隔代便有頂尖大佬高手出現。
而釣鯨叟明汯便是明家上代的頂尖高手，傳聞其極為自律，不近女色，唯幾的愛好便是釣魚，游泳，練武。
這樣單純的武痴屬性，又沒有什麼花邊新聞，使得這位頂尖高手在歸隱消失十數年時間不到，除卻最開始津津樂道過一陣後，便鮮少有人還記得。
對方隱退之時，傳聞不過度過三九天劫，如今老到這個地步，居然讓他生出一絲絲危險的感覺。
「釣鯨不成反覆海？真是懷念啊！」明汯感慨道。
話音落下的瞬間，天空中猛然間燃起了藍色的花朵狀火焰。
猶如浪花一朵朵，朝四周迸發飛濺。
明汯兩隻拳頭猛然對撞碰拳，更加密集的藍色火焰四溢。
他整個身子同樣燃起了熾烈的火焰。
「霸海——海虎烈！」
轟！
下一刻，其整個人消失在原地。
林末身前，無數藍色的火焰猶如流星般墜落，伴隨著出現的則是明汯的身影。
對方下墜中，身上赤色戰甲真正化成兩條蛟龍，遊蕩在周身，一拳轟下，瀰漫這極其恐怖的力量波動。
暴躁的藍色火焰，霸道地將周遭一切燃燒。
偏偏周身遊蕩異色蛟龍，其身後卻浮現一隻半身為虎，半身為魚尾的法身。
龍吟虎嘯，兩枚肉掌真正猶如虎爪，乘雲水之勢，化作了最可怖的殺伐利器。
每一擊居然都在空氣中帶出一條深深的溝壑。
這是體修，肉身攻擊！
在宗師，大宗師，乃至真君，凝練法身之後，意勁勾連天地，舉手投足便能造成莫大的威勢。
但武夫最為強悍的手段，依舊是自己的肉身！
只是礙於肉身鍛鍊極難，即使殺伐手段再強，依舊不流行。
而眼前這個老傢伙，居然同樣是少見的體修！
這就是上一代的頂尖天才？
「有趣有趣，不過……」
林末雙眼浮現可怖的凶光，身後羽翼扇動，體內源力全力運轉，肌肉再次膨脹。
「還不夠！！」
轟！
兩者瞬間相撞。
只見一方黑湖出現，而無數藍色的火焰流星不斷墜入其中，然後被消磨。
黑色與藍色劇烈消耗。
一聲聲巨響，兩者幾乎碰撞的瞬間便一起墜入下方海面。
連續的碰撞聲中，只見海上炸裂出一個個空洞。
海水被高高擊起，一圈圈海浪朝四周擴散。
一些停靠在商島碼頭的商船早已下錨固定，但在劇烈的海水衝擊下，幾下便被盪翻，有的甚至被擊沉。
「這個實力……那靈台魔佛，憑什麼能這麼強？」
商島主事中，那矮小的老者忍不住震撼地自語道。
明汯作為他們花大代價請來的壓勝之人，其強悍他們自然知曉。
單論實力，對方在明家幾乎是最為可怖之人。
而林末不過是一後起之秀，竟然能與其對陣到這個地步。
這樣的戰鬥波動，換做他們，怕是方一參與，便會被瞬間擊殺……
而在此時，戰場中，林末卻隱隱感覺有些不對。
這釣鯨叟明汯，實力強悍，但似乎根本沒有殺意。
對方每一招，都要大聲吼叫出招式名稱，好似深怕林末不知道他要進攻了。
轟！
「接我一招，霸海蛟殺！」
林末一拳與其對撞，一把將其轟飛。
後者怒目圓睜，手置於胸前立出倒三角形狀。
隨後身形猛然一動，身後的法身海虎，居然一下子跳下，一人一虎同時往前急沖，人拳與虎爪相撞，頃刻間化作一道藍色火焰龍捲。
急速旋轉間，將周遭海水一同席捲拉扯，化作一條長形水火龍捲。
那龍捲首部仿若真正的蛟獸之首，想要躍龍門般，對撞發出的尖銳的吼叫聲，揮灑出無數火焰，朝林末襲來。
「大滅—神威！」
林末抬頭，不閃不避，滿頭白髮倒卷，露出蒼白的臉龐，以及深邃的雙瞳。
他彎腰屈膝，額頭上猛然出現一個井字形。
轟！
咕嚕！
肌肉緊繃，源力猛烈釋放，身後的黑翼閉攏，隨後猛地一扇。
深海中的地面瞬間崩碎，浮現出蛛網般的裂痕。
大量的碎石在巨力之下倒卷，形成一道道白色的灰流。
強烈的反作用力下，林末身形消失，猶如火箭發射般，迎著蛟龍龍捲衝去。
轟！
海面瞬間湧起藍色的水柱。
一根接著一根，猶如龍吸水般。
隨後則是劇烈的爆炸聲，一團黑影猛地沖向天空，隨後分開，對立而站。
「伱體魄……為什麼能這麼強悍……」明汯胸前的弦月印記光芒不再，開始變得一閃一閃，雙手開始血肉模糊，不斷流著血。
「按照道理，你同樣受傷了，是極強的自愈能力嗎？」他眉頭皺起，看著林末，不解地問道。
要知道他從練武以來便無比惜身，甚至於童子生都是在三十歲後才破的。
一繁衍子嗣後，便立即禁慾。
再加上年輕時曾以龍血浴體，一身橫練堪稱驚人。就連族中藥師也無比讚嘆，言及他的身體是明家最為美妙的肉體。
甚至於單憑肉身，他自信能與碧央真人對轟。
可現在……最強一招與林末對轟硬碰硬，後者竟然毫髮無損，他卻是手骨折斷？
「人的身體是有極限的，只不過我的氣量遠高於你。」林末簡單說了句，他將額間的白髮捋至身後，頭一次感覺到有些興奮了。
他已經很少遇見勢均力敵的對手。
要麼是太強，諸如自家那位老師伊旭娜，強的簡直不像話，要麼太弱，所遇的一些真君，名頭大，卻是一戳就死。
而眼前這老人就不錯，實力夠強，還是體修，不容易壞，簡直是個完美對手。
「氣量……意思是你是天才，老朽不如你嗎？」明汯若有所思。
「也是，原本只以為未來有一日，你會成長到我這一高度……。」
他輕聲嘆息。「沒想到現在就是了……」
話音落下的瞬間，胸前的弦月印記一下子暗淡。
「今日過後，明氏會給予道子你一個交代，至於商島一事，我知曉你想幹什麼，這方面我也會幫你聯繫人，如此……便算了結恩怨？」他沉聲道。
是的，他決定放棄了。
百招之內，他能保證兩者不分勝負，但再之後，林末會贏。
沒辦法，他再是保養身體，終究是老了。
而且這還沒算後者是否有秘藏手段。
「當然，道子若有什麼其他要求，不妨直言，能滿足的，老朽應該能決定滿足。」說罷，他再次看向林末。
林末聞言，深深看了眼面前的老人。
「老爺子倒是個有趣的人，不過說打的是你，說不打的也是你當真是有些不痛快。」
「若是道子所言方才戰鬥沒有盡興，閒暇時，我倆對練切磋便是，說實話，老朽也沒有見過像道子這般有活力的年輕人了。」
明汯輕聲嘆息，看著林末有些目光複雜。
他在林末身上，仿若看見了年輕時的自己。
依仗天賦，實力極強，而家世又好，橫行霸道，誰的面子也不賣，唯一不同的是，後者天賦比他還好……
聞言林末笑了笑，「切磋就算了，我怕你老爺子打死了，不過除卻你方才所說的條件，你那最後一招秘法還算有趣，我想看看，只要你能做到，恩怨可到此抵消。」
對方那與自身法身合斗的一招，可謂極其有趣，讓他有些啟發。
至於原本的目的，立威定基已經做到，他倒不介意放過此人一手。
當然，最主要的原因是把眼前之人打死也沒什麼好處，畢竟靈台宗勢力還夠不著義水那邊，收益其實並不高。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