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績一點都不客氣,馮貴倒是也不在意,他直接哈哈笑著說道:「老弟,看你面相就知道你不是受苦的人,我之所以說霍首領是唯一能夠穩定下來的人,還是因為這些突厥人。」
馮貴指了指那些正在幹活的突厥人。
「哦?此話怎講,還請老哥賜教。」李績立刻問道。
「老弟你雖然是關中人,但是既然在這涼州瓜州經商,你應該聽說過,以前經常有突厥人進入瓜州涼州劫掠一事?」馮貴開口道。
「對,我聽說過。」
「實話實說,我對這些突厥人沒什麼好感,他們這些人吶太過於兇殘,但是在這西域行商二十多年,有一些事情我不都不說,其實那些普通的突厥牧民其實跟我們中原的百姓啊一樣,很苦,很慘。」
「那些真正劫掠的人,除了一小部分是一些突厥部落貴族率領的私兵之外,大部分劫掠的突厥人都是活不下去的普通牧民,不搶,他們就活不下去了,所以他們只能槍。」
「我不是同情他們,我的弟弟就死於突厥人的劫掠當中,我之所以說這個,是因為我們漢人其實也是一樣的。活不下去的時候,不搶別人,怎麼辦?」
「我老家就在瓜州的一個村莊,我們下面有一條河,而我們種的田幾乎都靠那一條河,每當春季種田要灌溉的時候,幾個村就會發生械鬥,為什麼?搶水!沒有水,就種不了地,種不了地就要餓死人。為了不餓死人怎麼辦?去搶水,至於其他村的人怎麼辦?想不來那麼多了。」
「因為自己都活不下去的時候,沒有辦法去考慮其他人活的怎麼樣。全村的械鬥啊,每年都要死好幾個人,雖然這不劫掠,但是本質沒有什麼區別。」
「就像是這突厥人當中,也有不少善良的好人,我馮貴在這西域跑商二十多年,至少有五次是被這些突厥人救得,你說他們是好人還是壞人?」馮貴的語氣淡淡的。
李績則是默默的聽著,這些東西,他們很多時候是了解不了的,前半生李績幾乎都在跟隨李世民打天下,怎麼可能去關注這些民間疾苦。
「我們和他們之前沒什麼區別,說的白了,為了活下去,只能是這樣,這是誰的錯?」
「但是霍首領不一樣,他讓這些突厥人都活下來了,而且不僅僅讓這些突厥人都活下來,而且讓他們活的更好。從這裡往伊吾城方向,像我們商隊大概要走個五天的路程,昨天我們就進入了大漢的領地,今天再往前面走一個多時辰,前面會有一個休息驛站。」
「那裡面賣奶茶的就是我以前的救命恩人,他叫禿爾無,以前就是一戶普通的牧民,家裡放著大約一百多隻養,但是他的一個十幾年前他的一個兒子餓死了,另外一個兒子活生生的被一個貴族給打死了,但是他還只能是忍著。」馮貴趕著馬車,淡淡的開口道。
「一百多隻羊,怎麼可能餓死人?」李績有些愕然。
「一百多隻羊都是給那突厥貴族放牧的,屬於他們自己的只有不到十隻,而貴族的羊,如果死了一隻,他們就要自己補一隻進去。每年放牧下來,他們只能得到突厥貴族分給他們的一些粗糧,勉強夠他們餬口,不至於餓死。」
「但是那一年年景不好,羊沒有奶,他剛三歲的小兒子因為年紀小,還不能放牧,所以只能勉強餵點東西,因為大人要幹活,得吃飽,這小兒子餓的皮包骨,嗷嗷直叫啊,他哥哥實在不忍心,就偷偷宰了一隻貴族母羊下的崽,這樣那突厥貴族有可能不知道母羊下了崽。」
「只是他們運氣不好,剛好遇到了那貴族派出的巡查官,於是他的兩個兒子都死了,小兒子是被突厥貴族綁在野外的木樁上生生餓死的,另外一個哥哥是被打死的,然後他們家的所有羊都賠給那貴族,還得繼續給那貴族放牧,不然的話,就殺他們全家。」
「我這恩人如果不是還有一個兒子,兩個女兒還有他的妻子,估計他當時就拼命了,但是他不能,他只能眼睜睜看著啊,就那麼看著自己兒子活生生嚎叫著餓死在了他的面前,最後他親手將兩個兒子給埋了。」
「後來他們部落啊,打仗打輸了,那突厥貴族被另外一個部落的人給殺了,他也成了另外一個部落的人,但是他的際遇沒有改變,只是放牧的突厥貴族變成了另外一個人。」
「所以啊,突厥人的普通牧民當中有一句話,屬於他們自己的羊不是他們自己的,而是隨時準備變成那些貴族的。沒有牧民敢吃自己的羊,他們最多能喝點羊奶,野菜,以及那些貴族賞賜的粗糧,不管這部落跟了誰,首領換了多少啊,他們這些人的生活都是不會變得。」
「駕!」說到這裡,馮貴抖了抖手裡面的馬鞭,喝了一聲。
「那現在呢?」李績聽的心裡有一些堵,李績見過各種鐵血的場面,但是他也無法想像,親眼看著自己兒子被活生生餓死,又看著自己一個兒子被打死,但是為了保住另外其他的孩子,卻只能生生忍著是一種什麼樣的感受。
他戰場上殺過突厥人,也殺過漢人,但是死在戰場上,跟這種情形是完全不一樣的。
不過他也知道,這必然是有後話,所以李績才有此一問。
「現在啊,現在我那救命恩人叫馮遠,第一次這驛站建立了之後,我見到他的時候,也是有一些驚訝,不過他卻跟我說,他們霍首領說了,一個民族想要長盛不衰,就要學會吸取其他民族的優勢,霍首領說漢字漢語是所有民族裡面最優秀的,讓他們學習漢字漢語。」
「所以他問我該起一個什么姓氏比較好,後來我告訴他,不如你跟我姓馮好了,然後他就笑著說那就姓馮,他的名字是我給他起的,還有他家人的名字也都是我給起的,我還特意花錢去請一位老先生給起的。」
「現在我這恩人馮遠,他兒子已經娶了媳婦兒,嫁了人姑且不說,他兒子也有了兩個孩子。他家裡現在一共有六口人,霍首領來了之後啊,收繳了所有的突厥貴族的牛羊,然後將這些牛羊都平均分配給了所有的突厥牧民。」
「當然,也不能說分給他們,他們十年後要還的,現在他們每個人可以領3隻羊,全家一共領了18隻羊,而他們10年後要還給霍首領48隻羊,他們全家都很感謝霍首領。」馮貴笑著道。
「這……雖然說10年的時間,但是還48隻這也太多了吧?」李績愣了一下,有些不太明白,為什麼這還要感謝?
「哈哈哈,老弟,所以說你肯定是辦大事的人啊。」馮貴立刻哈哈笑了幾聲,然後才開口道:「老弟,帳不是你這麼算的,看起來48隻羊很多!但是我這恩人家裡以前可是一隻羊都沒有,這領到的18隻羊,16隻母羊,2隻公羊,有五隻是小母羊,但是一年後也可以下崽了。」
「而這羊有的一年可以兩胎,不過大部分都是兩年三胎,一胎1到4隻小羊不等。」
「就算是每次生一隻,這16隻母羊就算兩年都下三胎,這2年後,可就變成48隻羊了。這10年後,就是二百多隻羊了,這還沒算下的小母羊,小母羊基本一歲以後也可以下崽了。老弟你說10年後還給霍首領48隻羊是多還是少?」
「重點是,這些羊以後可都是他們自己的啊!而且不僅僅如此,霍首領每個人還給他們每個人分配了5畝土地,根據我這恩人說,給他們分配的土地是霍首領賜福過的土地,都可以長苜蓿草不說,而且都可以長兩尺多高,基本兩三畝地就夠他們這十幾隻羊吃了!」
「剩下的苜蓿草可以從夏天就準備乾草,冬天羊群也不會缺少草料,羊不缺草,下的崽基本都可以成活,而霍首領說了,不管是土地還是羊,以後就都是他們自己的。」
「據說這些土地,明年可以開墾成為良田。會給他們分配種子,讓他們自己學會種糧。」
「而且不說這些,現在我這恩人的兒媳在霍賜河附近的家裡放牧,兒子在霍首領的工廠裡面幹活,據說一天就可以領到一公斤糧食的薪水。」
「我這恩人每天在這驛站賣點奶茶,糧食等食品,每個月都有盈餘,這一年下來,他們甚至都可以賺出明年一年的糧食,更不要說那羊就是白來的。」
「你說,像是霍首領這樣的人,在我這恩人心目當中地位如何。」馮貴笑著問道。
「那必然是很高。」李績停頓了一下,就果斷開口道。
「是呀,我這恩人說了,以前的大汗打仗的時候,他們這些牧民躲不過去了才會去,但是如果他們霍首領招兵打仗,就算是他們全家拼沒了,也絕不後退半步。」
「不過可惜的是,霍首領似乎並不用他們打仗,不然的話,我這恩人說了,一定會讓他兒子去給首領打仗。」
說道這裡,「啪」的一聲,馮貴的馬鞭在空中甩了一個清脆的響鞭。